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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

  •   万事俱备,另有一事却是风四娘料不到的。如忆答应了赵师爷替那几家妓院周旋,可这大半天却不见了人影。赵师爷挨不过老板们的催促,急得到处打听如忆下落。“哎,文夫人上哪去了?”“回赵师爷,奴婢不知。”赵师爷心事重重的样子正巧让秀秀见了,自然旁生枝节。“赵师爷,你找内人有急事?”“啊,没,不急。”赵师爷赶紧找了个借口搪塞,秀秀随意一点头,说出的话却叫赵师爷冷汗直冒,“你好像在骗本府哦。”

      “啊,不不不,小人不敢,小人……”瞧这光景,秀秀顿时想起如忆之前的“劣迹”,脸色一沉。赵师爷哪里抵得住巡按大人追问,明哲保身,一五一十地招了,直把秀秀气得七窍生烟。公然勒索,孟如忆啊孟如忆,你简直是变本加厉!“夫人在什么地方?”秀秀一连问了几个下人,都说不知,直到一个丫头怯怯道:“回大人,刘师爷他出去嫖妓没带银子,那妓女就回来跟文夫人拿,文夫人不放心就跟她一块儿去了。”

      秀秀一呆,翻遍脑子里所有的词,只剩下一个“家门不幸”。“去了什么地方?”“恒通客栈。”那丫头甚是老道,说完该说的,立刻不声不响地退下了。

      好,很好!秀秀风风火火地赶到“恒通”客栈,拎起倒霉的掌柜一番急问,蹬蹬蹬冲上了楼。

      她的功夫,对付门锁自然不在话下。屋里光线昏暗,秀秀眯了眯眼,慢慢绕过屏风。床头半卧半靠着一个女子,身上披着大红锦被。她的发又黑又长披在肩上,挡住大张面孔,领口却微微开启,露出晶莹白皙的脖颈。芙蓉床侧坐着个蓝衣男子,头侧枕在绣着鸳鸯戏水的被面上,俊眉修目,文质彬彬,攥着被角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天生就该舞文弄墨。

      秀秀愣愣地立着,被捏紧的心脏,一瞬松开,飞起,而后坠入谷底。

      刘非记得自己被风四娘请到了欢喜楼详议案情。她请自己喝了杯茶。茶香清新,回味悠长,刘非难得赞了一句。而后,几乎不带征兆地,他垂下沉重的眼皮。

      阳光越来越强烈,长时间被照射的眼皮终于感到灼熟,微微动了动……真刺眼啊!刘非想抬手去挡,肩上却传来一阵酸痛。撑开眼,入目是庸俗芙蓉帐,雕花的大床……刘非支起身,却因宿醉般的头疼呻吟了一声,迅速跌回原地。暗香浮动,身下似乎垫了什么温软的东西,刘非却无心细查。他的脑袋飞快地转着,自己被风四娘请到了欢喜楼,她请自己喝了杯茶,茶香清新,他难得赞了一句……然后?然后他就没有留下任何记忆!

      “大姐!”一声尖叫从身下传来,刘非脑袋嗡地炸开,他呆呆地瞧了瞧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如忆,又顺着她的目光呆呆地抬起头,对上那束灼热的光源。

      秀秀眼眉冷峭,浓黑的眸里丝丝透着肃杀之气。“你们……”她脸上红白交错,极力压下唾骂,半晌,扭开脸,沉声道:“收拾,跟我回去!”

      如忆与刘非衣冠齐全,将略显散乱的领口拉好也便是了,可那尴尬的场景要如何收拾才好呢?“阿非,我,我们怎么会这样……在一起啊?”如忆早吓得花容失色,悄悄拉了刘非袖子,怯声问。“我们遭人暗算了!”刘非揉了揉额头,一脸难掩的憔悴。如忆舒了口气,偷眼一瞧秀秀,眉头又紧紧皱起,“阿非啊,看她那个样子,好像我们真做了对不起文家的事啊?”“你别怕,身子正不怕影子斜。”“你们说够没有?!”秀秀铁青着脸,拳头紧紧握着,看得如忆心惊肉跳。进了县衙,如忆在门前死活不肯多走一步,“阿非,阿非,她是不是要拿剑劈我们?”“二夫人!”刘非无奈地推了她一把,回身关上门。

      “二夫人?呵,她还当自己是文家人?”几乎同时,秀秀压抑已久的怒气,爆发了。

      “秀秀你先别动气,等我解释完了,你再断定是非。”秀秀从没像此刻这么厌恶刘非的不紧不慢。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负气地扭开头。刘非对着她的侧脸,缓声道:“今天我应约来到了欢喜楼,喝了风四娘的一杯茶以后便人事不省,等我醒来的时候,二夫人已经躺在了我身边。这事儿我看还是与严春生……”

      “呵!”秀秀突然哼笑一声,“我看你是把我当作小宝了。严春生不过一个龟奴,风四娘竟会为了他得罪你刘师爷和‘堂堂’巡按夫人?这些瞎话你觉得我信吗?”

      刘非原本还有几分懊恼愧色,听了秀秀的冷嘲热讽,心底突地窜起无名之火,他压下解释,硬声道:“大夫人,我再重申一遍,我们确确实实是遭了人家的暗算!”

      秀秀正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闻言挑着眉望过去,嘴里讽道:“啧,你刘师爷是什么人呐,机智过人、聪明绝顶,连那钱广都栽在你的手里了,何况是一个老鸨!你会上她的当?我看是心虚吧!”

      “大夫人……”无甚表情的刘非终于紧紧皱起眉,语气有种奇异的波澜,“刘非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秀秀!我发誓,阿非讲的每一句都是真话!我也是给人骗到客栈,捂了脸迷了魂,遭人暗算的!”如忆恨声道,她隐隐猜到了幕后的始作俑者,“我们在外边可是受了一肚子的委屈!”

      “捉奸在床、捉贼拿赃,孟如忆,你心里若有一丝顾念相公,就把那些银子拿出来。”如忆身子一僵,面上露出挣扎的神情,“你……知道了。”秀秀冷冷道:“拿出来。”“秀秀你听我说!”知道理亏的如忆赶紧解释,“我这么做是有苦衷的,风四娘她知道我以前是妓女……”

      “你给我住口!”秀秀怒不可遏地斥道,“我包秀秀可以认一个妓女出身的女人作姐妹,但绝不原谅背夫偷汉的□□!”

      “亲眼看见的事情未必是事实。”刘非忽然道。

      “对,你说得对极了!亲眼看到的未必可信!”秀秀指着刘非的鼻子大声道,“以前我以为你们两个人,一个是饱读诗书、一个是决心从良,结果呢,装模作样、欺世盗名,现在露出马脚了!”

      打开的扇子蓦地停在手中,那一阵凉风,大异于过往的清爽。刘非感到一种微弱的战栗,一丝一缕,从四肢百骸蔓延而上,集在心间,分明是阴寒彻骨,却又像颗点着的火种,一瞬间将整个人灼烧。

      如忆也受了刺激,尖叫着跳起来,“我们给人摆了一道,自己难道不气吗?回来还要让你无端端臭骂。阿非,既然她不相信,说什么都没用,走吧!”

      “你不走我也会叫你走,”秀秀这回是铁了心,“但我不能让你扛着文必正老婆的名字在外面招摇撞骗,侮辱相公的名字!”

      “你这是什么意思?”如忆一时目瞪口呆。

      秀秀端过笔墨纸砚放在桌前,一指刘非,“你坐下,代我相公写一封休书,把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休了。”

      “你说什么?”刘非怔然的脸上终于露出诧异与恼怒。

      “你竟然要把我休掉?相公已经死了,包秀秀,你有什么资格把我休了?”如忆的喊声带了哭腔。

      “我包秀秀是文必正的原配,相公已经不在,我有权利守护文家清誉。你要实在不服我,尚方宝剑在我的手上,上斩贪官污吏、下劈奸夫□□!”

      “疯了,包秀秀,你疯了!”如忆跌在椅子上,眼泪滴滴答答,一颗颗叩响青石地面。“我要是疯了也是让你们给逼疯的!”秀秀猛一桌案,“刘非,你写不写?!”

      “这种不情不义,不公不道的休书我不会写。”“阿非……事到如今,我们就是跳到黄河也都洗不清了,你……”
      “写了这封休书,就是认了这笔账!”
      “阿非,总而言之,天地良心,你知我知,我们是无辜的……你写吧……我孟如忆,绝不怪你。”

      “哼,你看看,郎有情、妾有意,你们还说自己是清白的?!”秀秀的拳头沉而缓地叩着桌面,连带着目光闪动怒火。“呵!”刘非撩衣摆在桌前坐下,执起笔,狭长的双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秀秀,古井微澜,百般隐忍,又或坚如磐石,冷若冰霜。秀秀不知道他眼里蓄着什么,就像她看不透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休书即成,如忆便不再是文家的人。刘非放下笔管,起身告辞。“你什么意思?”秀秀捏着休书,皱了眉。

      “我已经决意离开了,临行前我想给你一句话,我不管你爱听不爱听,反正这是最后一句。”刘非站得很近,近得秀秀几乎听得到他的呼吸。她深吸口气,抬眸,直对上那双修长的凤眼。

      “我们这一次是败了,败得很惨很难看,但真正让我们输的一败涂地的,不是风四娘,而是你我之间的不信任,你懂吗?”

      人最受不了的,或许是信任之人的誓言,与谎言。那些亦真亦假的言语,许多年后再回味,究竟是一厢情愿的执念,还是自作自受的悔呢?

      秀秀怔了怔,飞快地别开头去,再不看他。刘非盯着她沉默的侧影瞧了一会儿,忽又道:“严春生的案子——”

      “你不是要走么,这些事不用操心!”秀秀气闷地抢白。刘非转过身,刷地合起扇子,“大夫人,不管我走不走,也不管你心里是否有怨气,请你对别人尊重一些!”

      “……”秀秀重重地坐下,抓起茶壶猛灌,小风一吹,顿觉冰凉沁骨,原来全身上下早密密的出了一层汗。岂有此理啊,处于如此不堪的境地还能理直气壮地教训人,那人从没有理亏的时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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