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都是小妖精》李浅然

6、娘亲

　　娘亲是在宛童三岁时离开的.那天林姨娘穿了身浅碧色的衣衫,就像平时那样,温温柔柔的来海棠苑看宛童。但宛童感觉出来，她身上的气味和平时不一样了。
　　“我本不想这般对你,但这三年来苦苦寻找,也没有找到取出你体内仙丹的办法。再这样下去，他可能就撑不住了。今天我要冒险一试。”说话间，脸色突变，泛出阴沉的幽绿，十指如钩蜷曲而暴长，忽的就向宛童抓来。
　　宛童心中一惊，这人世间居然有妖怪，太可怕啦。全然忘记自己也曾是个妖的事儿。眼下只想着逃命要紧，一个翻身，从矮塌上跳起，往外冲去。无奈这小短腿没什么用处，跑两步就感觉后颈一凉，被一个粗糙的异物卡住了。紧接着手脚被绿色藤蔓缠绕起来，整个人包裹成了粽子，仅露出个脑袋。
　　林姨娘走至宛童面前，眼神带着一丝挣扎。“别恨我，宛童，如今我欠你的，下世定然还你。可叹我修炼千年，第一次害人性命，竟是对一个幼童下手。”说罢，手间多了一把匕首，当即向宛童额间刺去。
　　宛童闭起眼睛，心想，我哪里还有下一世，怕是今儿就要飞灰湮灭。
　　预期的冰冷并没有到来，反而迎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睁开眼睛，就看见娘亲有些苍白的脸。宛童下意识想伸出小手，抱住娘亲，却发现自己仍旧是个粽子。
　　回神后，再看向林姨娘，却见她一脸惊慌，奔了过来。“棠棠，你怎么样了？”林姨娘脸上妖气已褪尽，束缚宛童的藤条也松散一地。
　　“许久……没有人唤我做棠棠了。想来，还是未出嫁前的日子最为快乐。”杜夫人说话间忽然轻咳起来。宛童忙抱住她，却发现双手湿腻腻的，望去，一片刺目的红。
　　“娘亲，你怎么了？”宛童心中从未有过的惊慌。
　　“宛童，原来你已经会讲话了……”杜夫人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力气，被林姨娘抱在了怀里。
　　“你这个妖精，快放开娘亲”宛童只能用小拳头奋力敲打过去。林姨娘却好似没有知觉，全神贯注的凝望着娘亲。
　　“棠棠……对不起。”林姨娘低语道。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份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林，我早知是你，不怪你。我心已死，这样活着也是无趣。只是，别伤害宛童。我本就欠她太多。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娘亲说着，费力抬手，抚上宛童的脸。宛童已不知道说些什么，兀自哽咽，抓紧娘亲的手。
　　林姨娘神色痛苦，“棠棠，你应该知道，我只想救回林，然后我们三个就可以过以前那样的生活，我们可以一起去……”
　　“你不是说，我有灵骨的么？”杜夫人一边咳嗽，一边打断了林姨娘的话。“如今我这残破的身子不知还有没有用处。要刮要凿都随你，求你放过宛童。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你，你可应我？”杜夫人紧紧拽着林姨娘的长袖。
　　林姨娘忽然平静下来。“如此，我答应你便是。” 说完，忽然以食指抵住自己额间，抽取出一颗通体晶莹的碧珠来。顿时空中香气四溢。宛童终于回想起这味道。原来，她也曾有过这样一颗珠子。草木妖精们都练就这么一颗元神丹，只是从不能离身。通身的修为都在这里面。若被人取了，这妖精就算是毁了。看林姨娘的势头,怕是要用这元神丹去救杜夫人。
　　“别这样，不值得……”杜夫人一言未尽，却听得另一个男子的声音。“是啊，不值得！双生扶桑木的元神，终究还是要到我的手里，才不算暴殄天物。”
　　宛童随声望去，只见一个红衣少年，随意坐在一侧的榕树枝干上。他看上去不过十几岁年纪，一张脸上写满了懵懂的天真，细瓷般的肌肤倒有些像女娃娃了。可这人畜无害的孩子，左手不知何时，已经擒来了那颗元神珠。
　　“是谁？”林姨娘强运残留妖力，妄图用藤蔓夺回元神珠。红衣少年身形未动，攻势汹涌的藤蔓却簌簌而落。他依旧眯着一双眼睛，在树上荡着双腿，惬意极了。
　　“我是谁？我是告诉你杜宛童身上有仙丹的人，我是用锁魂针换你千年修行的人，我还是——”少年故意拖了音“我还是那个撺掇杜老爷毁了那棵双生木的人。双生木另一半的元神珠，也在我这里。现在终于凑齐了。”红衣少年把玩着手中的碧珠，看上去心情不错。忽然红光一闪，就隐了身形，仅余榕树枝条还在摇曳。
　　林姨娘一刹间，仿佛老了十几岁。脸上姿容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