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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母女情 ...

  •   芳薇十一月初一生辰,因着父亲不在家,二夫人叫人送来一桌席面。母亲那边差了方姑姑送回一身衣裳。达也法师倒是叫了一个小和尚来传芳薇去寺里,芳薇拒了,达也倒又叫小和尚送来一串赤金挂臂小猴的手钏,套在手腕上,有些大,甚是晃眼。

      芳薇乐呵呵,赏了院子里的下人每人两月月钱,拉着朝露晚霞一起吃了席面,喝了些果子酒,之后打了半宿叶子牌,赢了一两五钱银子,吹了蜡,抱着被子缩在床上。

      窗外无月,淡淡地夜色到了下半夜变得幽沉,将树影打落在窗棱上,斜斜的,起风时,晃来晃去,像极了蹦蹦跳跳的小孩,不知来自何处,不知去向何方。

      十八岁了。再也不是小孩了。

      芳薇闭上眼睛,心里默了一遍心经,慢慢静下来,一时又猛地想到摘秋桃。

      那次芳薇一直兜着那几颗秋桃,回了一鸣阁,正不知如何处理时,薛廷筠和梦娟进来,看到桃子,倒了茶水就洗了吃。

      薛廷筠还说,“我们将桃树翻了个遍,竟还有落网之鱼!”

      “表姐,你不是翻墙过去打桃了吧?隔壁可是分封出去了,再不是侯府的后花园了!”梦娟也道。

      “你翻墙了?隔壁住的可是基乐奴,是胡人!”

      “我是在这边院子打下来的!”芳薇急忙否认,见薛廷筠只顾吃桃,又补充道,“基乐人又不是胡人!” 说完又觉得后悔,险些咬了舌头。

      不过薛廷筠梦娟两个只顾着啃桃,倒是芳薇担心他们多想,竟忘了吃桃,结果只得小心翼翼地包了两颗桃胡在袖子里。

      芳薇的荷包一直都是随身的,白日里带着,夜里就取下来塞到枕头底下。芳薇伸手探进枕头下面,摸到了荷包,细细地揉捏,一点一点地感觉着桃胡的形状。

      一场冬雨,落叶萧萧地铺满了院子,即便冷得缩手缩脚,芳薇依旧连抄了两日的经文,一个是为了赶计划,二一个却是为了静心。

      这一日,芳薇早起,热水捂了脸,喝了一碗热热的稀粥,才觉得舒服许多。朝露吃过饭,回话说要去上房领木炭,今年冷得早,碳也早半个月发下来。芳薇答应了,让晚霞也一起去帮手,自己则如旧抄经。

      抄了半章金刚经,忽地听到脚步声,芳薇听出来是晚霞的,待想着不管她时,又听到另几个脚步声尾随。芳薇收了笔,起身朝窗外探头,投眼间怔愣住,竟然是母亲和方姑姑回来了。

      母亲有三年不曾回府了。

      “母亲!”芳薇迎出去,扶上母亲的胳膊。母亲轻拍了下芳薇的胳膊,安抚般的。芳薇这才看到二夫人也跟了过来,遂放开了手,对着二夫人一礼,“二娘,母亲回来看我,二娘事多,不敢叨扰。”

      闻言,二夫人脸色僵了僵,倒也还是对着母亲福了福身,“如此,大姐有事,尽管交待给我。”

      看到母亲点头,这才回去。

      “母亲,您怎么回来了?”待母亲进屋坐好,晚霞上了茶退出去,芳薇便问道。

      “我问你,”母亲声音轻轻地,“上次的信,你有没有转交到你父亲手里?”

      “哦,”芳薇顿了顿,方才母亲已开口,芳薇便猜出来了,只是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搪塞,便呐呐不答。

      “可还在你手中?”

      芳薇只得点头。

      “可有人知晓此事?”见芳薇摇了摇头,便道,“拿来吧。”

      芳薇只好起身从柜子里将信取出来,交到母亲手里。母亲看也不看,当初也不曾封蜡,心里却也清楚,芳薇定然是看过了。

      那日写完信后,薛治雅便等着消息。因她清楚,虽自己跟林则全一直别扭着,但如今女儿的婚姻大事,林则全必定也是跟自己一样,早已放在心中的。不料,那日哥哥家的仆人派人送些东西到庵里,薛治雅关心了几句侯府近况,却听说侯夫人竟准备跟周尚书家结亲。一听这个,薛治雅便知事情不成了。后来让方姑姑来打听,竟是林则全回了宗家,一想就知道问题出在芳薇这里。

      薛治雅虽未亲自带过芳薇,却也是一直和颜悦色的,从未打骂过芳薇。本来,薛治雅觉得芳薇和内侄薛廷筠自小一起,算得青梅竹马,虽嫂子偶有微词,但是自家哥哥肯定也是乐见其成的。这才未曾和芳薇商量,便做了决定。如今看来,芳薇竟是不愿的,不但不愿,而且主意也忒地大了。

      细细一想,薛治雅竟觉得自己从不曾了解女儿一般,这才匆匆赶回来了。

      “你今年生辰我都不曾回来。”薛治雅想了想,开口道。

      “不零不整的,哪年不一样。”说完,又觉得似是抱怨往年,芳薇忙补回道,“母亲做的衣裳我收到了,甚是喜欢。”

      “芳薇。”薛治雅似是也感觉到了芳薇的小心,叫了一声女儿的名字,又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因来之前,薛治雅也是细细思量的,十八年过去,竟不知道女儿也是长大了。

      “芳薇,”薛治雅重新开口,“我原是想着,你和廷筠凑成一个好字,却不知你不愿意。这便罢了,只是如今你年纪到了,我又一直呆在庵中,竟不知要如何为你打算了。你若自己心里有好的,也不要怕羞,只管告诉我,做母亲的都是盼着儿女好的。如今我也只有你这一个念头了,只你全了人生,母亲也算圆满了。”

      芳薇听着听着,心里泛起酸来。刚才还害怕母亲会生气,但见母亲也是小心翼翼的,怕着自己恼了。

      却原来,亲母女也有陌路处,虽血浓如水,然则看不见摸不着,真真正正决定了冷暖的,是朝夕相对,是常来常往的交融,是心贴心的关照。

      而芳薇与薛治雅,这一对亲母女,早已离得远了。

      可她们竟谁也不曾察觉,虽芳薇早对自己的母亲颇有微词,却因晚辈不言长者过。而薛治雅,她的印象里芳薇还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即便这些年不吵着找娘了,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是因了自己这些年和夫君别扭,却也不曾饿着她冷着她。反倒自己每每委曲求全,终究因由都是为了这一个孩子。

      “母亲,”芳薇吸了吸鼻子,问道,“你就为着这个事回来的?”

      薛治雅点头,想了想又问,“你心里可是有中意的人?”

      芳薇愣了愣,摇头。

      “你不愿意廷筠,我还以为——”说着,薛治雅打住这个话头,转口道,“我再托你舅母打听打听。她原也跟我提过许多亲戚人家,只我当时认定了廷筠,就未留心他人。待到有合适的人选,我再回来,女儿的事情,自当有母亲亲自把关。”

      “母亲。”芳薇以前也有埋怨过母亲,埋怨她不肯呆在家中,埋怨她不肯对父亲假以辞色,埋怨她总是冷脸将父亲推到别人身边,埋怨她亲自替父亲将二娘娶回家中,埋怨她既然妥协被外婆退了亲为何又不肯好好过自己的人生,以至于芳薇从小就觉得家不是家,命不是命,无处安放,从不妥当。可是每每细细想起来,又觉得母亲亦是可怜人。当初她也是侯府千金,郡主的掌上明珠,后来未婚夫家逢变故,外婆为了她的终身退亲,将她嫁与父亲。虽然父亲对母亲是有情的,可是母亲总也忘不掉未婚夫,以致别人趁虚而入,后来母亲又赌气,亲自将二娘迎进门来。然而父亲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可见得,人人都在命运的浪潮中颠簸,自以为是弄潮儿,却总是随波逐流,待到回头看时,早已看不清来时的路,及路上细碎的念想了。

      “母亲无须为我操心,我自己知晓自己的事。”芳薇咬唇道。虽然芳薇希望母亲能回府,但是如今二娘已站稳根基,若是为了自己的事让母亲回来,只怕到时候又要徒惹无端是非。反倒像如今这样,父亲因着自己,又对母亲确还有情,隔断时日去看一次母亲,偶尔里对芳薇也算亲和,这样两头都能顾着,但在父亲那里,芳薇想要越过二娘娘三个,已是不可能了。况且母亲惯了吃斋念佛,若让她为琐事操劳,便是芳薇不敢想,就是母亲自己,只怕也是未曾细想的。

      芳薇如今这般考虑,却也不是晓情达理,更不可能无师自通。而是,芳薇为着自己能有个真真实实的家,也曾揉心揉肝的计算过的。可是每每以为更实现愿望时,最后却是越来越糟。渐渐地,芳薇觉着,多行不益,不如撩开了,各自安好。

      “这怎么能?你一个女儿家——”

      “母亲,你要说的我都知道的。也有二十出嫁的,我今年十八,也不算很大。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拿惯了主意的,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可是——”

      “真到了哪一天,我找到了心仪的人,需要母亲帮忙的,我必定会找母亲出力的。”

      薛治雅这次才真真地感觉到,自己的女儿真的长大了,是个有大主意的姑娘,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能在心里念着佛号,愿佛祖保佑,女儿是个聪明的,能比自己活得明白,能比自己明白得早,能比自己过得幸福。

      说起来,薛治雅也是懊悔的,当初自己也并不是唯未婚夫不可,只是一直认定了那么一个人,又是自家先悔婚,总觉得有些过不去。后来匆匆地定了婚姻,难免会有比较,自己又不是一个藏得住心思的,两厢相处时,又被林则全知晓了因由,林则全冷了情,自己是能理解的,只是后来陈美凤的出现,自己就羞恼得乱做一团。薛治雅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当时一时冲动将陈美凤接进门来,后来又丢了家务,一步一步地,越走越偏,无法回头了。

      只是这些都是自己错,跟芳薇没一点干系。薛治雅对着自己的女儿,是怎么也说不出这些心底话的。只有多念佛,祈求自己能够真的看开,更祈求自己的女儿能比自己幸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 母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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