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余小跃

61、个人隐私

　　2017年.小满
　　面对着光亮的镜子，我上半身直挺挺的坐在椅子的三分之一处。
　　几名化妆师一会儿弯着腰，又一会儿屈膝跪地，还时不时的对我左看右看，她们脸上冒出岑岑冷汗，生怕出幺蛾子。
　　镜子里的女孩留着栗色的中分长发，明亮而自信的眼睛上，睫毛卷翘而浓密，涂着YSL的最新款口红。
　　身穿纪梵希的黑色高雅连衣裙，浑身散发着爱马仕昂贵的香水味。
　　我对着镜子检查着精致端庄的妆容，微笑着点头示意化妆师离开。
　　这时，化妆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进来吧。”，我说。
　　唰——，玻璃挡风门被打开，门外站着位盘着鱼尾辫的女孩，她五官秀气小巧，身穿整齐的浅色衬衫和干练的职业裙。
　　女孩先是对我恭敬的鞠了一躬，然后把手里厚厚的文件袋搁在了化妆桌上。
　　“总监，这些是待会儿您访谈节目，所需要说的台词。”
　　我蹙眉，迅速翻开了那沓白花花的文件纸，匆匆扫过这对高深而虚伪的文字。
　　不由发自心扉的冷笑，我拿起那堆文件袋站起身，甩手将纸丢在了垃圾桶里。
　　女孩梗着脖子，吃惊的瞪大了眼睛，问我说：“总监，您这是在做什么？”
　　“扔废纸。”，我瞟了她一眼，不愠不淡的回答：“这场战，根本就不需要准备。”
　　女孩稍愣片刻，便忐忑的辞别了我，犹如吃了哑巴的黄莲，悄然离开了化妆室。
　　方才那位女孩是我的行政助理，大家都叫她南希（英文名：Nancy），今年二十三岁，毕业于伦敦学院。
　　她做事脆烈，考虑的全面，关键是肚子里没有坏水，算得上是我的得力助手。
　　“电视机前的观众们，大家晚上好！欢迎收看《倾听》，今天我们非常荣幸能邀请到YF帝国的设计总监——Haily.沈，来做客我们的访谈节目。”
　　在耀眼的聚光灯笼罩之下，主持人伊桐徐徐上台，对着镜头露出得体的笑容，然后视线转向了后面的大屏幕。
　　此刻，她认真的凝视着屏幕里播放着的短片，左手轻轻托着下巴，右手环胸，仿佛在边看边思考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大屏幕里正如数家珍的播放起，我这些年在爱丁堡的留学时期和后来两年跟随程亦珣在伦敦工作的经历，以及那些多得和蚂蚁般平庸的奖项。
　　“Haily小姐，我替那些正准备出国留学的观众朋友们问，您在爱丁堡留学时，有发生过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伊桐温文尔雅的看向我，像位多年未曾相逢的老友，她的眼神让我不容拒绝。
　　我风趣的回答说：“刚去的时候，虽然知道他们喜欢穿裙子，但每到过节时，看到苏格兰人都穿着格子花的裙子，尤其是年纪偏大的男性，还是觉得太辣眼睛。”
　　好玩的事情我内心嘲讽着，脑海里浮现出被那些黄金头发的同学揪着衣服殴打的血腥场面；我的设计作业被抄袭，老师就算知道了却依旧无动于衷的表情……
　　伊桐捂嘴轻笑道：“其实想想苏格兰民族的这些习俗，我也觉得蛮奇怪的！就像我们国家的傣族有泼水节，还有回族人因为宗教信仰从来不吃猪肉。”
　　“那Haily小姐，我想问一下您今天之所以取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就，对您帮助最大的贵人是谁”，伊桐继续追问说。
　　我挽起唇，宛如刻意准备过般，含蓄从容的对她说：“程亦珣。”
　　伊桐挑起了眉，她像忽然发现了条大新闻那样震惊：“能和我们说一下，他曾经是怎么帮助你的吗”
　　随后，我回忆起漆黑的夜幕里，落魄的蜷缩在爱丁堡的玛丽金小巷地下焊道里，据说这里是在16XX年爆发黑死病的地方，曾有好多冤魂丧命与此。
　　呆在如此阴森恐怖的地方，我后背总会泛起阵阵凉意，但我也别无他法。
　　因为我的手机被欺负我的同系同学抢走了；姜政国给我的那几卡里的余额竟然都为0；当地人说的英语多数都带有各地口音的，导致我和他们语言有些不通。
　　最后，我悲惨到没有经济来源，还被那些白种人赶出了宿舍，晚上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只好躺在那个潮湿的底下焊道里。
　　某一天凌晨，在对面酒吧喝酒的程亦珣，碰巧发现了和流浪汉抢地盘的我。
　　他笑着调侃我，还夸我有眼光，这家酒吧里的威士忌味道最正宗，味道比苏格兰威士忌遗产中心的酒好多了。
　　我被他夸的有些云里雾里，当他正准备离开时，我放下了所有身段，跪下来哭着的恳求他，当时，我甚至觉得他程亦珣是自己唯一的希望，只要他愿意帮助我，就是为他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因为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任人欺凌，不甘心就这样每天睡觉和这群又臭又恶心的流浪汉挤在一起，不甘心就这样永远卑微到尘埃里。
　　后来，程亦珣居然出奇的答应了我，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位焕然一新的沈念。
　　我将往事改了个版本对伊桐讲述道，自己当然不会把这些给全部说出来，有些经历和伤疤，适合永远埋藏在心底。
　　“哦程亦珣和您现在是什么关系？”，伊桐八卦的问我，显然她心底在疯狂期待着某个答案。
　　我对摄像镜头微笑着，温和有理的对她说：“个人隐私，暂时不方便透露。”
　　既没有表示肯定，也没有表示否定。
　　　　节目录制结束，我在化妆室稍微整理了一下，拿起手包准备离开。
　　不曾想到，电视台长的儿子——范炘然，他刻意堵在了大门口旁，还紧紧的拽着伊桐的手，强迫着她跟过来。
　　他看她的眼神，强势而霸道，像极了头叼着猎物的狮子；而伊桐紧抿着唇，她纤细柔弱的小手如临死前的鲶鱼般，努力挣扎着，默默无声的抗拒着他。
　　我懒得管他们之间的闲事，所以就直切主题问他：“不知范总带上伊主持，特意来找沈某有什么事情”
　　范炘然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轮廓深邃的精致面庞，俊美的让人无法转移开视线：“Haily沈小姐，您这做得就有些见外了！我非要等有事，才会去找您吗？”
　　我说：“抱歉，我的工作日程都被安排满了，所以没有时间和你们胡扯。”
　　“范总，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公事公办比较好。”
　　“呵，您说得哪儿跟哪儿啊。”，范炘然愣是痞笑了几声，打了个响指。
　　“只是想请您帮个小忙罢了，花费不了多少时间的。”
　　我刻不容缓的对他说：“你讲。”
　　范炘然用手指着身后的伊桐：“早就听闻Haily小姐您是顶级的服装设计师，我想请您帮她专门定制套婚宴礼服，只要是合适她的，钱不是问题。”
　　伊桐忽然怒瞪了几眼范炘然，狠狠的恰着他的手，受宠若惊的对我笑道：“沈小姐，您别听他胡说！”
　　我波澜不惊的嫣然一笑，顺水推了个人情：“瞧你们说得，我现在还缺这点钱吗？”
　　视线匆匆掠过范炘然宽耸的肩膀，看向了边上的伊桐，嗯，她确实不错。
　　不仅生得一副楚楚动人的迷人皮囊，还有着纤细苗条的魔鬼身材，貌相不亚于那些天天走国际时装秀的模特丝毫。
　　“我仓库里还保存着好几件以前时装展出的设计作品，尺码都挺适合伊桐小姐的，若你们想要，尽管随我去取便是。”
　　我扯了扯嘴角，挥手与他俩说再见，便快速离开了这里。
　　关于别人的事情，自己还是假装不知道比较好；因为在这个圈子里，你知道的越多，就会对自己越不利。
　　刚走出电视台大楼门口，忽略掉往来的路人，我看到了几辆停留在眼前的车。
　　我心里清楚，此刻停在对面的那辆泛着银色光芒的SUV，正是程亦珣的车。
　　“怎么样？访谈进行的还算顺利吗”，程亦珣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我，他欣长优雅的替我打开了车门，不紧不慢的寒暄问。
　　我并不清楚程亦珣的衡量标准，索性便回答他说：“你回去打开电视就知道了。”
　　程亦珣用手敲打着方向盘，重重的踩了下汽车油门，脆烈的对我说：“那行。”
　　他突然按了车的滑盖按钮，车的顶端缓缓的收缩进了后备箱，着实变成了一辆豪奢的敞篷跑车。
　　夜幕的暖风犹如扑棱着棕色翅膀的麻雀，纷纷迎面飞过，拨动着我的长发。
　　带着墨镜的程亦珣，浑身都散发着高贵不凡的气息，人行道上的宛若蝼蚁般平凡的行人，他似乎在尽情享受着，那些人投来羡慕欣赏的目光。
　　我望着玻璃窗外面陌生的街景，诧异的问他：“现在不去公司吗”
　　程亦珣嘴角勾起完美的弧度：“等你到了那个地方，就知道了。”
　　我附和着他，为了打发时间，无味的玩起了手机：“好，那我等你带来的惊喜。”
　　这里是A市最为热闹的金融区，一千五百多米的HQ大厦顶端，是家有名的高档旋转餐厅，四周都是全透明的玻璃。
　　就连细节处的插花也装饰特别精致，玻璃墙壁上干净的发光，烧的菜式也都有模有样、秀色可餐。
　　程亦珣浓密的眉毛高高向上扬起，鼻子英挺，嘴唇既性感又有光泽：“来！我们干杯，庆祝又回到了A市。”
　　我眼底含笑的注视着，眼前这位优秀得不像话的男人，他举起带有三分之二的红酒的高脚杯，难掩盛情的对我说。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也是在A市。”
　　我往边上看去，在这个角度，A市美轮美奂的夜景一览无余，每道灯光都犹如萤火般的渺小，它们和黑色的高楼幻化在一起，慢慢的形成了道无法脱离的黑洞。
　　是啊，我也在想呢，自己怎么又来到了这个令人发指的“魔窟”，可能自己还有太多东西，无法割舍吧。
　　我举起杯子轻柔的碰了下程亦珣的杯子，然后将它一饮而尽：“同乐。”
　　程亦珣唇角微微咧开，脸如雕刻过般的棱角分明：“你好像挺喜欢喝酒的。”
　　我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那样，漫不经心的了回答他：“因为酒好喝啊！”
　　这不由得让我再次回想起，爱丁堡的漫长夜晚，我手里环抱着价格最廉价的威士忌，喝得烂醉如泥，摇摇晃晃的倒在街角。
　　直到第二天，被那些面露鄙夷之色的民警踢醒后，才浑浑噩噩的爬起来。
　　当时，我的所有梦，都化成了烟火，自以为喝了酒就能忘掉现状，可胃里却在拼命的叫嚣着痛苦。
　　再到后来，跟随程亦珣在伦敦工作需要应酬的时候，面对着摆在眼前的一大杯度数高得吓人的伏特加，我连想都没有多想，就全部咬牙把它喝光了。
　　想不到吧！可能是在好久以前，我就对酒精这类东西，完全免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