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余小跃

58、偏执而心酸

　　　　我默不吭声的面对玻璃窗，继续心不在焉的张望着起起伏伏的夜景，周寅思绪复杂的瞟了我几眼，于是他安静的坐在沙发上，注视着我的背影。
　　整座乘坐舱内充满了压抑的气息，我霎时感觉沉闷的有些喘不过气起来。
　　等待了好久，看着下方乘坐舱的乘客一点点的离开又换了些新的顾客，慢慢轮到我们后，心里顿时有些若释重负的感觉。
　　我俩坐好摩天轮后，都快要到二十点的，便从后门走出了大悦城。
　　“沈念。”周寅尴尬的对我笑着，伸手指着左边的那条路。
　　“我要往这边坐公交车回去，你顺路吗”
　　见状，我摇了摇头：“实在不好意思，我乘八号线回家，往右边走。”
　　此刻，我很没出息的庆幸自己回去要坐八号线，一是回家的路程确实需要这么走，二是可以找个借口暂时躲避周寅。
　　周寅不露声色的低头看了我半响，抿了抿唇：“我先走了，沈念路上注意安全。”
　　“嗯，你也是。”，看着那位转身准备背道而驰的少年，我别过了头。
　　周寅往前方迈了几步，沙沙作响的脚步声蓦地停了下来，他嗓音沙哑的问我说。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喜欢他”
　　我转过头，下意识的屏住呼吸，默默的凝视着周寅高大的背影，路灯轻洒在他肩膀旁，形成一道道绚烂的光晕。
　　“行了！沈念，拜托你不要这么自私好吗？你喜欢陆屿苏了整个青春，而至始至终都傻傻陪在你身边的，是我周寅！”
　　周寅摆了摆手，但他依旧不肯转过身来，偏执而心酸的冲我吼道。
　　“我这么无可救药的喜欢你，难道你就一点都看不出来吗”，他哽咽着说。
　　“周寅，对不起……”
　　我垂眸，猛烈的寒风凛冽的敲打着耳膜，眼眶抑制不住的泛红，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位犯了十恶不赦大罪的囚犯一样。
　　“沈念，我能再问你个问题吗”，周寅的语调掺差着痛苦，将近恳求的说道。
　　“好，你说。”，我愧疚的应答着他，声音如同蚊子般的轻而无力。
　　“如果我们现在分手了，那关系还能和之前那样，不管是过去、此刻、甚至还有未来。”周寅忽然停顿了下来，他差点颤颤巍巍的没有把这段话给说完。
　　“可以永远都做最好，最好的朋友吗”
　　我深吸了口气，冷彻心扉的风顿时贯穿整个肺腔，不假思索的拼命点头：“嗯。”
　　“好。”周寅哑然失笑，霎时之间，好像连街边的路灯光线都暗了一截。
　　“沈念，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们……分手吧。”
　　周寅依旧背对着我，我看着他高大而落寞的背影，内心就忍不住阵阵泛酸。
　　我转身继续走着回家的路，自己心里很清楚，周寅他刚刚其实是在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悲伤难过，因为不想被我看到，所以说话时才故意背对着我。
　　而我能做到的，只有不揭穿他的面具。
　　刚刚下完雪的圣诞节，光影交错的耀眼街道上，犄角旮旯里还残余着未曾融化的积雪，它们就如同不小心坠入了地狱的棉花，静静等待着消逝的那一天。
　　此刻，我觉得四肢发冷，紧紧踹在口袋里的双手依旧冻得通红，双脚麻木得几乎快感觉不到温暖的存在。
　　那天回到家，我以为可能会因为晚回家这件事而被家里人训斥，本来已经做好了挨打受骂的准备。
　　结果却破天荒的发现，整栋宅邸里除去保镖，竟然就只有乐扬和方敏二人。
　　仔细想想，这也见怪不怪，可能别的人现在都去参加什么豪奢的宴会了吧。
　　大厅里没有开灯，眼前一片漆黑，只有阁楼的门缝间，透露着浅浅的光芒，还能听到嘈杂的争吵声。
　　我知道方敏这个女人不好惹，所以就趴在门缝旁安静的听着，不敢打草惊蛇。
　　“死白眼狼！你是存心想要气死我的是不是还亏我整天费尽心思的栽培你，现在倒好。”方敏手里拿着衣架，凶狠严厉的对着乐扬怒骂道。
　　“帮你报的钢琴兴趣班，你偏偏要给我翘课，还偷偷在学校报名个什么下三滥的街舞社现在翅膀硬了，想飞上天了”
　　“妈！”乐扬左右抖动着肩膀，还是很不服输的辩嘴嚷嚷道：“我是真心热爱跳街舞的，跳这种舞可酷了。”
　　方敏瞪着乐扬，冷酷无情的歇斯底里道：“你想跳街舞做梦！你有见过哪个气质高雅的社会名流跳街舞的”
　　“住手！”她抄起手中的衣架，正准备朝乐扬挥上去，我立刻推开门阻止劝说。
　　“方阿姨，有话好好说！乐扬还小。”
　　“哟沈念，你是该以这种命令的语气和我说话的吗”
　　方敏嗤之以鼻的笑出了声，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狠栗的掐着乐扬的肩膀，把他推到一边。
　　她傲慢的昵了乐扬几眼，幽幽开口：“今天既然你亲爱的沈念姐姐都这么帮你求情了，那不如就让她代替你受罚怎样”
　　　与冰冷绝缘的温室里，四周全是漆黑一片，身旁是等待春天唤醒着的花朵。
　　方敏拽着我的毛衣领子，像拎着软弱无助的小鸡崽般，被强制着往前走。
　　“跪下。”她故意把我拖到放置仙人掌的区域，不带一丝感情的嗜血道。
　　我怯怯的抬头凝视着她，又低头看了近在眼下的那堆仙人掌，它的肉身覆盖着细细密密的尖刺，在寒冬的氤氲下，虽然有温室庇护，但还是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我咽了口水，害怕的后退了几步。
　　方敏突然冷冽的笑出了声，黑夜里我唯一能看得清晰的，就只有她那双泛着璀璨光芒的眼眸：“沈念，你这就不敢了刚刚是谁扬言要阻止我的”
　　“哎，可惜你现在后悔了也没用。”她摇头洋装惋惜的哀叹着，蓦地，犀利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狠戾的神色。
　　“沈念，你必须要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她踩着高跟鞋的尖锐鞋跟，凶残的踢了一下我的膝盖骨后端。
　　我还没怎么注意到，就被她猝不及防的踢得跪了下来，仙人掌上密密麻麻的尖刺都不约而同的穿过裤子戳进了肉里，疼得让我来不及反应。
　　方敏脸上的笑容显得愈发愈得意，满是解气的说道：“今天晚上，你就给我跪在仙人掌上吧，我时刻让保镖过来监视你，要是发现你偷懒，到时候还有得你好看。”
　　随后，她迈着轻快的碎步离开了暗若混沌的温室，把我独自一人扔在了这里。
　　“沈念姐！”过了好久，乐扬可能是趁方敏已熟睡的时间，才匆匆赶了过来，小声的对我嚷嚷道：“你干嘛跪在这里啊快点起来，跟我回去！”
　　我咬牙忍着从膝盖传来的剧痛，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吃力的对乐扬说。
　　“你沈念姐姐我，刚刚犯了个错误，所以才要在这里跪着，暂时还不能走。”
　　乐扬走上前，发现我膝盖下的那几盆密密麻麻的仙人掌，他不禁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扯着嗓子阻止道。
　　“沈念姐，你快起来啊你！跪在仙人掌上，这么多刺……会很疼的！”
　　“乐扬，别管我了，你先走吧。”
　　我焦虑的透过塑料布包围成的墙壁望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外面的路灯光好像都纷纷亮了起来，想必，赵玉竹和姜政国都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果真猜得不错，没过多久手电筒的刺眼的光芒，就朝着我的瞳仁照过去。
　　“呵，沈念你还真不知好歹！竟敢对长辈出言不逊”赵玉竹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不屑一顾的指责道，她尖酸而凉薄的嗓音在温室里不断回旋着。
　　“今晚就依你方阿姨，跪在仙人掌上一天一夜吧！免得你下次再犯。”
　　乐扬紧张的摇了摇头，见赵玉竹准备要离开，眼眶不自觉的泛红，连忙开口求情说：“奶奶，今天做错事的是我，与沈念姐姐无关！要跪在仙人掌上的人应该是我！”
　　赵玉竹看到自己的宝贝孙子这么都求情了，眼底的怒火越燃越旺，她耐着性子对乐扬说：“乐扬！乖乖回去睡觉，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瞎掺和。”
　　“我真的错了！我不应该偷偷瞒着妈妈去报名学校的街舞社，也不应该逃掉钢琴课。”无论赵玉竹怎么哄，乐扬仍然不肯离开，他激动的说着，滚烫的泪水不可遏制的从脸庞滑落了下来。
　　“实在不行！我也要和沈念姐一样，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够了。”赵玉竹瞪大了双眼，气急败坏的拉着乐扬，迫使着不让他跪下来，当着我的面对他大声吼道。
　　“乐扬！别理沈念！再这么和这种人呆下去，你也要变得和她一样坏了。”
　　赵玉竹狠狠的拽起了乐扬，奈何乐扬他只是个九岁的小孩，无论怎么挣扎都抵不过，只好硬生生的被她拖着走。
　　乐扬还时不时的回头，大声的对我嘶吼到：“沈念姐！你先忍受一下，我会向妈妈承认错误，然后去求她放过你的！”
　　好一个一箭双雕！方敏这招还真是高明，她如果让乐扬去跪仙人掌，向来护孙心切的赵玉竹势必会对她发火，所以她就利用乐扬的善良，找我做替罪羊。
　　我看着他们两个离我而去的身影，尖锐的指甲死死的嵌入了手掌心，哽咽着没有吭声，这就我亲爱的奶奶、我可悲的家人，我羡慕他们，也同样怨恨他们。
　　但在这个残酷的家族里，至少还有乐扬这样的弟弟以及姜暮晚这样的姐姐。
　　额头间的冷汗涔涔流出，我欣慰的扯了扯嘴角，像位被困于北极的探险者，自己拥抱着自己的胳膊，相互取暖。
　　细细长长的尖刺，痛觉深入骨髓直至麻木，我低头看去，猩红的鲜血如同赤练蛇般，在仙人掌上蜿蜒盘旋着，裤子的布料上染尽了醒目的黑红色。
　　而被我压在膝盖底下的仙人掌，早已被压得变形的不成样子，裂痕处溢出了绿色的汁水，似乎像在宣泄着自己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