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谋已久》舒语谣

4、四

　　08.

　　在闻聆住在陈晨家的第十一个月，某天晚上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时候，陈晨看了一会儿手机，然后转头去问闻聆。

　　“闻聆儿，同学聚会你去吗？”

　　“嗯？高中还是大学？”

　　闻聆抱着一桶爆米花，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随口问了一句。

　　“高中的。”

　　“那不太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陈晨话说了一半，又临时转了个弯，“再说你跟好多人不是挺熟悉的吗，去见见老朋友也好。人多热闹一些。”

　　听到这儿，闻聆也知道陈晨是担心她一个人会寂寞，于是到口的拒绝又咽了回去，点了点头。

　　“好。”

　　同学聚会在周六的晚上，陈晨刚好休息，大部分人也都有空。
　　陈晨到的时候，人已经到了一半，她与昔日同窗微微颔首打过招呼，便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反观闻聆，一进门就有人爆发了惊喜的喝声，欢欢喜喜地上来打了招呼。

　　陈晨说的话不假，他们那一届学生中，八成的人都认识闻聆，起码也是点头之交。
　　何况是陈晨的班上。
　　高中的时候，闻聆时常趁着课间的时间去找陈晨，久而久之，跟他们班的人也混了个脸熟。
　　就算不认识的，多少也听过闻聆的名声。

　　人一多，交谈也就随之而来。

　　“多少年没见了，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样啊。”
　　“没想到闻聆也来，刚听到陈晨说带个人来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呢。”
　　“那你也不动脑子想想，能让陈晨亲自带过来的还能有谁啊。”
　　“也是，不过你们这关系还真好，我都没想到，这都毕业七八年了吧，大学在一块，现在工作了，竟然也就陈晨能找得到你。说起来你这几年跑哪儿高就去了？”
　　“我听说闻聆最近在商业区那家花店工作吧，才多长时间都混成网红了。”
　　“那不早就是了吗，我记得以前陈晨也是吧，貌似是在网上发歌的？现在名气也不小了啊。”

　　陈晨安静地坐在角落，浅笑着看着被一群人包围住的闻聆。
　　陈晨的人缘其实也很好，只是她跟闻聆不一样，因为性格比较文静，一般很少有人会像对闻聆那样对她打闹。
　　倒是少了许多麻烦。

　　旁边有人坐下来，递了一杯热茶给陈晨暖手。

　　“本来想着好久没在一起聚聚了，结果没想到这么热闹。”

　　“热闹些也挺好的。”

　　陈晨浅笑。

　　眼前的这些人，基本上都开始工作，真正步入了社会，慢慢带上了圆滑世故的面具。
　　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面对着代表着青春回忆的高中同窗时，才敢卸掉一身的防备，肆无忌惮地怀念一下逝去的青春。
　　然而，这样的时刻也不会太多了。

　　“其他人都算是意料之中，倒是你竟然跑去一个小公司当职员，我还以为你以后会去当科学家研究员之类的呢，再不济也是高端的技术型人员。”

　　旁边的同学继续跟陈晨聊天，一边看了闻聆一眼，有些感慨。

　　“真是屈才了。闻聆也是，好好一个名校毕业生，现在竟然混到身无分文，随便找件事做做也不至于这么惨吧。”

　　“人各有志。”陈晨捧着杯子慢条斯理地喝茶，“我不缺吃喝，没有多少负担，理想的生活，挺好的。闻聆儿嘛……”

　　说到这里陈晨顿了顿。

　　“……她的追求跟我们不一样。”

　　“那倒也是。”同学拧过弯来，恍然回神也就不再多说，却忍不住感叹一句，“也就你们这样的人有任性的资本了。”

　　陈晨不必多说，从小到大都担得上优秀这个词，各项指标都名列前茅。
　　更何况她家里家境不差，父母不需要她养老，也不指望她有多大成就，在这样宽松的条件下，陈晨自然也能自在地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至于闻聆，自从高考一战成名之后，就再也没人怀疑她的能力，更何况后来断断续续的消息传来，都说明这人就是爱玩，定不下心。
　　偏生上天厚爱她，赐给了她卓绝的学习天赋，什么都能轻易上手，只是不坚持，自然也是没有任何结果的。

　　不过，闻聆本身也不追求这些，过得衣衫褴褛也不会觉得后悔懊恼，旁人的说辞对她自是无关痛痒。
　　自己坦荡荡的豁达，时间久了，旁人也不会再去追着她的失败不放。

　　另一边的人拉着闻聆正说到高考的事。

　　“我就差一分！差一分就能考上第一志愿了，要是多一分说不定就能追上我女神了。”
　　男生扼腕叹息，旁边人哄笑拆台。
　　“得了吧，你女神说了，不喜欢小眼睛的男生，我看你不如去隔壁整整再回来吧。”
　　“唉，我都不记得高考的事，倒是对闻聆的事印象深刻。”
　　“是啊是啊，我之前回去过，听说闻聆的壮举已经变成之后老师教育学生的一个典型事例了。”
　　“毕竟从倒数考进了前百嘛，简直太励志了。”
　　“不过就两个月诶，这也太恐怖了点吧，闻聆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是啊是啊，其实只有两个月不到吧，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多年啊。”

　　闻聆被一堆人追着问问题，她有些为难，倒不是有什么隐晦之事，不过是她真的没什么印象了。
　　她回头看了陈晨一眼，后者立刻从谈话的状态中抬起头来，朝她露出了一个浅笑。

　　“这个啊，就是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复习吧。”

　　闻聆想了想，最后这么说道。
　　高考的最后两个月里，乐团的事早就被她抛到脑后，开始专心复习。
　　陈晨也不在意闻聆的冷淡，而是默默将自己所有的笔记翻出来送给她。

　　闻聆的专注力是一般人远不能及的，只要她愿意，她可以一天只花六个小时来睡觉吃饭，然后剩下的时间全部都用在同一件事上。
　　更何况当时她还难得存了逃避的念头，自然要让自己更加投入到另一件事里去。
　　这种状态对闻聆来说并不是什么痛苦的过程，她早就习以为常。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高考就已经结束了。

　　考试结果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班主任喜笑颜开，认为自己的谆谆教诲起了作用，有些欣慰。

　　高考过后，闻聆既没有出门，也没有找新的事做，只是单纯地在家瘫了两个多月。
　　陈晨也从来不主动找她，只是照常地给她发送早安晚安的问候，闻聆偶尔会回复。

　　高考出分后就是填志愿，陈晨也当做日常把自己的志愿发给闻聆看。
　　陈晨高考发挥正常，填什么学校几乎都没有问题，但第一志愿相较于她的分数却有些低了。

　　什么原因闻聆没问，不过也能猜到她会说“没有必要”“不想出省出市”之类的话。

　　等到将志愿表交上去，闻聆才意识到自己和陈晨填了同一所学校，但她的分数有些危险。

　　后来大概只能说是缘分了，闻聆在大学的校门口再度与陈晨相遇，还进了同一间宿舍。
　　当然闻聆和陈晨学的不是一个专业，甚至还不在一个院，宿舍分配据说是系统bug的锅。
　　闻聆总不可能再去要求校方再重新安排宿舍，于是又跟陈晨朝夕相处了两年。

　　回想起大学时期的乌龙，闻聆也不免有些唏嘘，其他人也是一样。
　　这些踏入社会的人难得聚在一处，回忆青春，发泄身上刚担负起的压力，而后便又要重新戴上面具，回归他们的现实。
　　这种时候，他们便有些羡慕闻聆了。

　　虽然现在一事无成，甚至生活窘迫，但她却是自在的，自在地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
　　只是有并且多少人能有像她那样的心胸呢，不在意生活的质量，不在意自己的未来，始终只看着脚下，持续地对新的冒险产生付诸实践的兴趣。

　　一群人一箱酒上桌，喝到最后几乎是肆无忌惮，剩下清醒的寥寥无几。

　　陈晨负责把闻聆拖回了家，剩下的由几个男同学负责。

　　打车到了小区门口，陈晨还要扶着闻聆走回到家门口。
　　城市的天空一片漆黑，看不到星星，只有一小半月牙藏匿在云层背后。
　　两个人踏着夜色往家的方向走去。

　　行至半路，一直乖乖巧巧靠在陈晨身上的闻聆突然又不安分起来。

　　“……这里没有星星啊……”

　　闻聆抬起头看看夜空，嘟囔了几句。

　　“……下次……我带你去看星星，好不好呀……”

　　闻聆的语气听起来像在撒娇，她一边说着，一边睁着迷蒙的眼睛盯着陈晨的侧脸。
　　然后忽地，她用手按住陈晨的肩，探过头去，凑到陈晨脸颊旁边。
　　温热微醺的气息扑洒在陈晨脸颊上，她以为闻聆要亲她。

　　陈晨屏住了呼吸。

　　闻聆却又忽地退了开，嘟嘟囔囔地连视线都投向别处。

　　“不行啊……还是做不到啊……”

　　陈晨心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