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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巧合 ...

  •   肴淮居外是吴兴最繁华的市坊,青天白日里叫卖声络绎不绝。几位穿着薄裙的小娘坐在窗头,时而笑骂打趣,时而赏风观景,好不愉悦。

      不知有谁眼尖,定睛一瞧,指着街边的那抹倩影,惊声道:“咦,对面那位穿紫衫子的,是不是钱家的三娘子?”

      姑娘们寻声望去,簇簇梨花树下,紫衣娘子正对着日头瞧着手中的镯子。虽看不清晰面容,但依着大体的身形,定是钱三娘无疑了。

      镜宝轩与肴淮居间隔着一条窄街,里头常卖些稀罕的宝玉坠子。见钱稚语从铺子缓缓而出,周身声势甚大,不免有人咂舌道:“瞧钱三娘身后的侍婢,五个人,十双手,竟拎得满满当当的。”

      “你可别打牙酸了。”说这话的,是苏府二娘苏祤。

      她与坐在窗边的小娘换了位子,见钱稚语仍站在树荫下候着马车,便伸手唤来婢女,“动作麻利点,好生好言地请钱三娘进来坐坐,若是她问起来,就说是我的意思。”

      婢女匆匆离去,身旁的一干小娘却是坐不住了。

      钱家三娘是个极其不好相处的主,再加上钱府如今的光景,给个脸面赏光,便是要听半晌的冷言冷语;若是不给脸面,只怕还要嗤笑她们上赶着巴结。

      余下的小娘瞪着眼珠子,你瞧我望的,终是有人按捺不住,快言快语道:“苏妹妹,姐妹们打小一起长大,处得来的早已结为闺房知己,处不来的,又何苦上前凑个不快。”

      苏祤抬眼一瞟,笑吟吟地问道:“陆姐姐何苦怕成这样,人是我请的,来或不来,都是看着我的脸面。再者,你又何曾知晓我与钱姐姐的交情?”

      这话说得倒有旁人多管闲事之意,发话的陆小娘讪讪一笑,红脸不语。其余的几位听苏祤一口一个‘钱姐姐’,语态神色具是亲昵,互相对着神色,便不再出言相劝。

      “钱姐姐,这儿呢!”苏祤和煦一笑,朝楼梯处连连摆手,眉眼弯弯仿若挂在空中的月牙,自然而又熟稔。

      众人还未来及回眸,钱稚语却已移到桌前。她一身薄纱襦裙,上衫是渐渐变浅的青紫,下摆则绣着繁杂的花鸟纹饰,颇为精巧。

      她正了正鬓前的金簪,居高临下,从鼻翼里哼出一声:“没想到,姐姐妹妹们都在呢。真是有趣,吃茶吃到一半倒想起叫我来了。”

      钱稚语本就瘦条,她这样环手站着,众姐妹酸仰着脖颈均有些伏低做小的意味。在场的小娘又都是有些头脸的,哪受过这等气,面上碍于钱府的声势,心里怕是把钱氏的祖宗都给捎上了。

      苏祤是个会审时度势的,瞧着一干神色各异的友人,她匆匆起身,熟络地挽着钱稚语的藕臂,牵引着她坐在自个的身侧:“钱三娘莫要怪罪,贵府门高,玩的吃的一贯与尔等不同,无事我们自是不敢叨扰的。方才见你站在街边,想着外头太热,便邀姐姐进来歇歇脚。”

      说完,苏祤拿着一张红色单子,利索地递在她的指边:“肴淮居的茶点都在这上头呢,今个妹妹做东,钱姐姐尽管点,千万别客气。”

      小娘们两两交换着神色,眼眸里具是玩味。谁不知道苏祤是个一毛不拔的吝啬主,让她掏个仨瓜俩枣,无异于剜心割肉之痛,这番费力讨好,当真是下了大血本。

      涂着蔻丹的纤指轻轻捏着单子,钱稚言沉吟片刻,复而笑道:“苏二娘说的在理,现如今,谁还在乎这些碎银子?不过是随手打发下人的玩意儿,还不如给姐姐妹妹们买个开心。”

      只觉得灼人的目光远远袭来,钱稚语淡淡一剜,那些挂着不满的眼眸,匆慌张皇地挪了回去。

      她暗衔冷笑,把单子合在桌上,抬眉道:“来一壶灵山岳荈(茶),枣仁核酥,山楂圆子,琥珀芙蓉糕。对了,我有些口淡,再来一盘牛油花生。”

      苏祤只觉得心口沉闷,血液如山洪席卷一下逼进脑门处。她僵硬地扯了扯嘴唇,硬着头皮唤来伙计记菜。

      瞧苏祤这幅失魂落魄的德性,方才被呛声的陆小娘可算扬眉吐气了一回。她脸颊一扭,眸中闪过一瞬的讥讽,笑盈盈对身侧人说道:“苏妹妹待钱姐姐可真是亲厚,又是邀请又是做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家亲姊妹呢。”

      众人又是一阵叽叽喳喳:“可不是,我瞧着都眼热呢。”

      苏祤本就不快,被她们明里暗里挤兑一番,顿时按捺不住火气:“都眼热个什么劲,我与钱三娘虽不是亲生姐妹,妯娌之缘也担得起这些情分吧。”

      她声色不大,却宛若一枚抛进浅潭的怪石,激起的不是圈圈涟漪而是万丈波澜。小娘们的面色清白不接,各有各的难看,望向钱稚语的神色愈加复杂起来。

      苏氏世代与香茗打着交道,虽比钱家稍逊,在吴兴却也是声名鹊起的商贾大户。苏老爷唯有一子,名祺,精通诗文,深喑经商之道,打小就有神童的赞誉。

      身为吴兴第一才子,苏神童清秀俊朗,谈吐儒雅。苏老爷又打算为爱子谋个官职,若有功名傍身,也算是走了士族之路。如此,苏祺便成了不少小娘的春闺梦里人。

      苏祤性子活泛,出手吝啬,众多小娘却仍愿意与之交往,不过就是苏家大郎,太过撩人心扉。

      静了一会儿,终是有人耐不住性子,切切地开口道:“这是何意,难不成苏大郎与钱姐姐已结了男女姻缘?”

      “苏家确实上门提亲,父亲仍在思量,结不结还两说呢。”

      菜式已然呈上,钱稚语慢悠悠地品着香茶,微微蹙眉,不解道:“姐姐妹妹们看我作甚,莫不是也馋了,想讨碗水喝?”

      众人艰难地摇了摇头,全身的骨架心肺像是从醋坛里捞出的酸涩。再瞧瞧钱稚语那副挑挑拣拣的模样,一对儿碧目聚满的得意神采,真让人又恨又妒。

      苏大郎和善,再加之年岁相仿,兄妹两个不免时常走动,一来二去,府中的下人觉得二娘子独得苏祺的青眼,对她的态度也渐渐恭敬起来。

      苏祤尝到了甜头,对苏祺越发的上心。只要钱家应下了这门亲事,钱稚语便是她的长嫂,作为未来的苏家主母,怎么着也要百倍讨好才是。

      更何况这门亲事还是她一手促成,怎么着也要让别人多念着自己的好。

      见这些方才还明讽暗刺的小蹄子,直生生的变成哑巴,苏祤眉峰带喜,继而对钱稚语旁若无人地打趣道:“还思量些什么?你和长兄郎才女貌,真是吴兴头一对儿的璧人。这亲事可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大哥亲自向我打听后,跪求父亲做主的。”

      “当真?”一干小娘拧着帕子,水葱般的指甲大有把丝绢戳出窟窿的架势。

      苏祤捂唇巧笑,双目挑染了一树春花:“我与长兄的情分,那自是无话不谈的。上元节那晚,长兄从肴淮居匆匆而归,我从未见他那样欣喜过。”

      “他说,阿祤,你识不识得钱家的的姑娘。我今方才见了一位极美的小娘,满目英气,远远望着便觉得矜贵娇美。她比钱四娘年长些,依你之见是二娘还是三娘?”

      这声色轻柔和缓,一出才子邂逅佳人的故事被苏祤说得眷意深深。钱稚语虽瞧不上苏府的门楣,但正是思春怀月的年岁,听闻此言,她双颊微红,对苏祺倒生了几分好感。

      “见他难得困惑,我笑道,这全城的钟秀灵气,钱家三娘独占八分,不是她又是何人?兄长欢喜的不得了,又让人打听了一番,确定无误,便着急忙慌地跑去求亲了。”

      想不到苏祺如此情意深重,小娘们难掩眸中的失落,胸腔里闷得作痛。

      别人苦苦央求的东西,自己却唾手可得,莫名而来的艳羡更容易产生强烈的快感。钱稚语笑而不言,心中却有了盘算。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旁人如坐针毡,对钱稚语来说,则是趣味横生。当苏祤邀她春郊时,听闻苏祺也要一并同去,她想都没想,便应了声好。

      如钱稚语所料,那些人的目光自是黯淡下来。

      远离城郭的郊野,已是一片盎然。春山暖日和风,绿水轻拍碎石,杏花漫山遍野,微风里都掺杂着花果的香甜气。

      马蹄子卷着尘土而来,偏青色的帷幔一掀,钱稚语踩着杌凳款款而下。她敷着细细的薄粉,肤色宛若白腻的玉珠。面上的胭脂熏染的恰到好处,把她眉间的戾气遮的干净,显得羞涩可人。

      静候多时的苏祤笑吟吟地迎了上来,朝着她的襦裙细细打量一番,止不住的赞叹:“杏目美人杏色衣,钱姐姐本就好看,今日一见倒把这春花都要比下去了。”

      钱稚语面露得色,正欲问苏祺的下落,碧空中忽而划过一面花燕纸鸢,轻飘飘地栽在脚前。

      花燕子羽翼丰满,分红黑黄三色,甚是惟妙惟肖。钱稚语俯身拾起,拍了拍上头的灰,还未抬眉,便听见苏祤疑问道:“钱四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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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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