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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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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断续续着落笔,偶尔落泪偶尔揪住自己的头发,面容扭曲的男人就好像在受难一样。
直到创作者手抖得没法握紧笔杆为止,作品的进度终于停了下来,估计要等精神不稳的画家下次恢复状态构思成熟再继续吧。
天色也有些发暗,已经到了傍晚。重新换回正常的衣物,骆子辰在柯尔金的单独陪伴下进餐。
大量的葡萄酒和蔬菜水果,谷物与肉食极其少量……怪不得这个人会这么瘦。
虽然绝对不会得肥胖并发症,但也节食过度了。当然骆子辰并没有指出来的意思,不只是因为他不想擅加干涉——身体上的不健康也会让抑郁恶化,对达到任务目的有好处。
刚好骆子辰自己死后的身体食量也非常少,因此他同样没动其他的食物,只吃了几个果子和一片没带多少肉的肋骨。
结果完成用餐比对方还快,少年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不多吃点吗,难道你不喜欢?”注意到这一点,柯尔金发问。
“不,没什么不喜欢的,感谢款待。”骆子辰予以否定,“只是我对食物没什么特别的偏好。”
他是刻意这么说的:照着毫无波澜而过于平淡的幻觉感知来看,男人肯定也没什么食欲,只是为了摄取能量而吃饭。
果然柯尔金笑着放下了刀叉,“我也是。不如晚餐就这样,我们一起去散步吧。”
“当然。”
默契十足地,两人同时起身,转身穿好外套就走出了大门。
“总觉得和你已经很熟悉了,很不可思议吧。”柯尔金缓缓开口,“明明才刚认识。”
毕竟我比任何人都能够了解你的心情呀,你也看不出我一直在迎合你。
“我也这么想……”少年轻声回答,半是自言自语,因为他感觉到男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他们是走在修剪整齐的草场里鹅卵石的小道上没错,骆子辰从男人身上感受到的幻觉却仿佛置身于苍凉的荒野。
黄昏时凉爽舒适的微风吹在遍地都是的长长黄色杂草上,起伏的形态好像色调暗了几度的麦浪。不长叶子的树干将黑色的枯枝耸立在空中,飘着乌云的天边偶尔有几只乌鸦飞过。
哪怕之前并不是没有诱导过思想更加脱离实际的精神病患,骆子辰也很久没有过这么即视强烈的通感了。柯尔金的精神确实极其糟糕。
两个人安静地逛了几圈,又安静地回去。
“觉得怎么样?”一起走到骆子辰要居住的房间,男人才重新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各种家具都齐全而高档,甚至头顶用的灯台都是银制价值不菲,无可挑剔。
不过,一套颜料和画板堆在一旁,这意味着柯尔金拥有在灵感迸发时随时进来画画的权利吧。
环顾四周,少年躺倒在了白色的大床上,“挺好的,我很喜欢。”
或许是有些累了,柯尔金也过去躺到床的另一边闭上了眼。
还没等骆子辰惊讶,男人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昏迷一样迅速地睡着,脸上疲惫的安详表情像个小孩。
神经敏感的人一般都不习惯和他人靠太近,能让他这么快就放下潜意识里的防备,这是一大进步。
于是骆子辰也没管那么多,陪着对方一起睡了过去。
再次神志清醒时眼前没有出现阳光,而是在黑漆漆的半夜……虽然是早睡了几个小时,但也不至于这个时刻醒来。
揉揉眼睛翻身下床,他的眼前是已经起身站在阳台上一动不动的瘦削男人。
星光照耀在艺术家的脸上,镀上一层光辉。
本应是很平静的画面,除了男人背后不断颤抖的影子幻象,以及梭梭的不明声音:将少年吵醒的源头。
那声音和像蝙蝠翅膀一样的影子残片在对方脑海里跳跃着,证明了他在畏惧这片星空。
未知与神秘的美丽不向来是创作者喜好的题材吗,星辰也好黑夜也好,为什么柯尔金这么害怕?总不见得是在怕黑?
深呼吸,等到头顶的夜景和对方的幻觉混杂在一起,骆子辰才重新睁开眼睛。
面前笼罩下来的夜空,是极深极厚,极璀璨的蓝。像是由淬取精细的颜料凝固而成,这层大块的有色晶体,把其余的色彩全部过滤干净。
但是,总是有无法完全过滤的东西——嵌入玻璃表层的,是无数碎钻一样密集的星辰。
闪烁出唯一区别于深蓝的、耀眼的光芒,它们在夜幕上形成了略显狰狞的细小白色裂缝。
终于少年明白了柯尔金的恐惧:它们是伸过来的眼睛,盯住人们的眼睛。
潜藏在背后的,是头顶向下俯视的神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窥探。那份没有温度毫无慈悲的视线,从头到尾将人彻底舔舐。
啊啊,原来这个男人是这么想的。怪不得之前在晚上也总是看他拉着窗帘。
于是在了解之后,骆子辰一言不发地上前关起阳台的窗户,擅自拿起旁边的颜料就向玻璃泼了上去。
底色是黑,又用刷子蘸起厚厚一层蓝灰色和烟粉色涂抹,最后是红。
最终画面在没有人说话的半小时后完成,厚重乌云下透出淡紫的灰岩上拍打着猩红的沫点,宏伟的浪涛翻滚着出现在了眼前。
“哇哦,这可真是……”柯尔金睁大了眼睛,“你们异域人的画画风格都是这样吗?”
“不,只是我的个人风格。”
当然是在说谎,难道要骆子辰说他从另一个时代学到的吗。
哪怕骆子辰曾经在死前对水粉有所涉猎,那时候缺乏时间练习的绘画基础也不够,也就只能靠所谓的风格来吸引这位艺术家的注意了。
效果还不错,柯尔金仍然没有将视线移开,“你可从来没告诉过我你还学过画画。”
“我是仰慕你才过来的,先生。”少年坦白。
“你看过我的作品?”果然忘记追究骆子辰的来历,男人转移了注意力,“喜欢哪一幅呢?”
“其实我没看过全部,不过……”他回忆起前几天溜进展览中看到的画作,又根据感知到的幻觉判断出了柯尔金最喜欢的基调,“我喜欢你那幅‘白色天国’。”
有好一会儿男人捂住了脸,时间久到骆子辰都以为他哭了。
可是他没有,他松开双手的时候眼睛是干涩的,灰绿色的虹膜周围显现出血丝。骆子辰可以看到他心里发出昏暗光线的白色火烛——那幻象又意味着什么?
待他重新开口之时,思维和话题再次突如其来地跳跃回来,“涂满了窗户,你不喜欢星星吗?”
“我觉得星星很冷,而且……”想起嵌入眼珠的感知,骆子辰犹豫一下,“说不清楚,只是那背后的东西,有些令人不舒服。”
“我也是……”深呼出一口气,柯尔金看向玻璃上黑红基调的涂鸦,“这幅画叫什么?”
注视着对方心里摇曳的火苗,骆子辰回答,“黯淡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