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润二的恐怖世界》我是个好人

37、三十三、至死不渝的爱·恋爱教主（六）

　　手岛领着路菜来到住院部门口，对护士阿姨说：“这位是我朋友，过来探望我哥哥。”
　　这位年长的护士对经常来访的手岛自然非常熟悉，她点了点头指着墙上的钟提醒道，“医院晚上六点不接待访客，请记得在晚上六点前离开。”说完她从制服口袋里抽出一张门卡对贴在门上的读卡器刷了一下，滴一声沉重的大门终于解锁可以推开了。
　　时针指着4点，分针指着6点，离谢绝访客只剩下半小时。
　　路菜跟在手岛身后走了一小段路来到住院部，一路上只有两三个病人在走动，身旁还有家人陪同。住院部里十分安静，安静到路菜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走廊回响。
　　每一间病房的门前都记录着姓名，病号和床号，路菜很快便在手岛的带领下来到手岛光太郎的病房。
　　“光太郎，我带朋友过来看你了。”手岛朝蹲在角落一动不动的青年说道。
　　青年没有一点反应，手岛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他转过头对路菜说，“自从他得了病后一直都是这样子，就连医生也没有办法，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不过我提醒你，最好不要刺激他。”
　　路菜轻轻地走到青年身边礼貌地打招呼。“初次见面，手岛先生。我是你弟弟的朋友，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这个面色苍白的青年人眼神飘浮，灵魂不知游到哪里去，对陌生女子的声音没有一点点反应。原本俊朗的的面孔变得麻木呆滞，像一朵生长在阴暗角落里的蘑菇。
　　路菜慢慢向病人靠近，最终在他面前一臂的距离停下，温柔地开口：“我听说你跟深田龙介是好朋友。”
　　原以为手岛光太郎会对这个名字有反应，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是当没听到一样。
　　她转头看向身后的手岛。手岛一脸木然，好像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解释道：“就算你问他十字路口占卜，深田龙介这些词他都没有反应，光太郎接受了很多次电休克疗法，那些可怕的回忆已经被大脑主动遗忘，他现在暂时性失忆......你还有十五分钟。”
　　路菜听过这种针对身心受到巨大创伤的精神病人的电击休克疗法，但没想到手岛光太郎已经被治疗成现在对周围环境没有一点反应的痴呆状态。
　　她深吸一口气又轻声问道：“你见过一个叫双二的少年吗？”她只知道双二来过十字路口，不知道光太郎有没有见过双二，她想碰一下运气，说不定光太郎遇到过这家伙。
　　原本呆滞的表情瞬间就变了，那模样像兔子遇到狐狸一样激动，双手抱头扯着沙哑的嗓子发出刺耳的叫声：“那个家伙......是恶魔！是恶魔啊，救命！快救救我，我还不想死！我不要下去陪田中铃枝......”他把身边的小桌子推倒，捡起摔在地上的塑料杯就扔出去，杯子砸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路菜刚躲开迎面飞来的水杯就感到身后伸出一双手把自己拉到墙边，手岛指责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手岛放开路菜后按下装在墙上的警报器，护工和护士很快就从门口冲进来，他们把挣扎的光太郎抬起来按在床上，路菜从来没有跟失控的精神病人如此近距离接触，她瞪大眼睛看着前一秒还乖巧的青年下一秒就像愤怒的狮子要暴走吃人。瘦弱的青年发出可怕的叫声像野兽一样不断挣扎，直到被护士打了一针镇定剂，又挣扎了一会才满脸都是泪水地闭上眼睛。
　　护士的眼镜被打飞落在门口，路菜帮忙蹲下身去捡，看到一双女人的脚出现在门口，抬头一看深田太太满脸担忧地站在门前。
　　“深田太太......”路菜小声问，“你也是来探望手岛的嘛。”
　　等光太郎彻底平静下来探访时间已经结束，深田太太只好跟光二郎还有路菜在花园的椅子上坐下，夏天的太阳下山比较晚，黄昏的余晖温暖地罩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
　　“没想到你会跟踪我到这里，就这么不择手段吗。”深田太太认出了路菜就是几天前想要采访自己的作家，她意外地没有大发脾气，叹了一口气好像已经很累了，独生子的失踪快把她脊梁压垮，路菜没办法想像她究竟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深田太太，沉默了一会后说，“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尽量回答你。”
　　“谢谢你，深田太太。”路菜立刻认真起来，她会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请问你知道手岛光太郎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吗？”这个问题光二郎早就问过深田太太，他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深田太太回答路菜的问题。
　　“他是龙介以前的同学，龙介从小就在滩澄市长大，后来因为他爸爸的工作我们搬到外地住了七八年，光太郎就是在外面上学时的同学，几年前我们搬回滩澄市，光太郎就过来我们家玩了几天。龙介那段时间过的很辛苦，学校里很多同学都在欺负他，但是跟光太郎一起他就会很放松，那段时间大概是他最开心的时间了吧。后来不知怎么的，这孩子就得了精神病。我经常过来看他，看着他就会想起龙介，不知道龙介现在怎么样了。”
　　“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吧。”路菜问光二郎。
　　“是的...深田太太当初跟我说想来探望哥哥的时候我还挺惊讶的，不过我不在的时候深田太太会帮我照顾哥哥。”手岛补充道。
　　“你觉得龙介会是十字路口少年吗？”明知深田太太不可能承认，路菜还是想要问她。
　　“绝对不可能，龙介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孩子，他不会教唆别人去自杀。”深田太太坚定地说。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儿子，即使外面那些人都说是龙介干的。
　　路菜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没有进展，在深田太太眼里龙介只是个善良又平凡的孩子。
　　“你认识一个叫辻井双二的少年吗？他跟深田龙介差不多年纪。”
　　手岛又听到这个名字从路菜嘴里说出，紧张地握起拳头忍不住插嘴道：“我刚才就想问你了，这个双二是谁？为什么他可以让我哥有这么大反应？”
　　“双二？”深田太太嘀咕了两句，她想了想不确定地说，“我不认识叫辻井的少年，不过龙介有个朋友叫井下双二。”
　　难道他给自己取了个假名？路菜继续问：“那么请问这个叫井下双二的人多少岁？”
　　“我记得他跟我儿子龙介差不多年纪，可能比龙介还要大一点吧，人长得又高又帅气。”
　　“你知道他住哪里吗？”路菜急切地追问，她直觉这个叫井下的少年就是苦寻已久的双二。
　　深田太太有点疑惑，不过她还是老实回答：“几年前他一个人搬到我家隔壁，是我们的邻居，爱笑又有礼貌的好孩子。龙介经常会去他家玩，不过龙介失踪后他就搬走了。”
　　龙介听了后沉思，这个叫双二的家伙难道...跟十字路口案件有关系？
　　真是可恶，这家伙又跑掉了。路菜心想，原本她的目的就是寻找离家出走的双二。
　　“你知道双二搬去哪里了？”路菜不抱希望地问，她潜意识觉得双二不会向深田太太透露自己的行踪，他就是那样的人，在家过得不开心了甚至会离家出走。
　　谁知深田太太居然皱起眉反问：“你找双二干什么？那孩子跟十字路口占卜没有关系。”她心里疑惑，这个作家明明在调查十字路口案件，为什么要追问一个不相关的人的行踪？
　　在一旁参与采访的手岛也跟着问：“这个叫双二的家伙是不是跟我哥哥认识？”
　　路菜看这两人一副不讲清楚就不配合采访的态度，只好解释道：“我是双二的表姐，这家伙不知道去哪里旅游了，好久没有和家里人联络，大家都很担心，正好我有工作要来滩澄市，顺便找一下。”
　　口说无凭，深田太太和手岛没有相信路菜的说辞。
　　为了打消两人的疑虑路菜只好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家庭合照，照片上所有家人都站在一起，双二就站在中间，而路菜跟他隔了两个人。
　　深田太太拿着照片打量了好一会才算相信路菜的话，照片里的这个少年确实很像双二的样子，应该是双二年轻的照片，而路菜的模样也很好认。
　　“照片里怎么没有双一？”手岛问道。
　　“没办法，那家伙不喜欢拍照，躲起来了大家都找不到他。”路菜回忆起以前的事无语道。
　　“这么说来我哥哥去找龙介玩的时候应该见过双二，说不定是这个名字刺激了他的大脑令他回想起可怕的记忆才发疯的。”手岛一脸恍然大悟，那股针对双二的敌意也慢慢消失。
　　路菜点头道：“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
　　深田太太心想既然路菜是双二的亲戚，那透露他的行踪也无妨。
　　“他搬走后寄来了一封信，那孩子说去了一个叫旋涡镇的地方。”
　　“旋涡镇......”路菜在舌头上品味这个小镇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光是说出这个名字路菜就觉得很不详，这个古怪的名字仿佛拥有什么魔力似的，像旋涡能把人卷走。
　　等他们聊完已经是晚上7点钟，路菜和手岛还有深田太太打着手电筒下山，山路走到一半路菜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精神病院。手岛跟着停下来打趣道：“怎么，你还舍不得离开了？”
　　“没什么，我在这里的工作完成了，以后应该都不会再来了。”
　　“哈哈哈哈...”手岛笑完说，“没想到你这么多愁善感，这种地方还是少来比较好。”深田太太听着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听说过疯人塔和疯人船吗，欧洲中世纪时代会把精神病人关进塔里，或者把他们放在一艘船上让他们驶向大海。”
　　手岛听到这里便笑不出来了。欧洲古代对精神病人非常残忍，觉得他们是犯了错被上帝惩罚，或者被魔鬼引诱，在亚洲这里就是中了巫蛊之术。19世纪还发明了臭名昭著的脑叶白质切除术，把精神病人变成痴呆、弱智，精神问题不就解决了，讽刺的是发明者还拿了诺贝尔医学奖。
　　幸好现在这个手术已经被抛弃，手岛心想。
　　坐完电车三人便分开，路菜和手岛回酒店，深田太太一人回家。
　　疲惫的她推开酒店的房门，刚踏进房间就感觉脚上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张躺在地上的宣传单，一般这种从门缝投进来的宣传单路菜都不予理会，但这次她把宣传单捡起来仔细阅读上面印刷的内容。

　　人类诞生之初长着两个头、四只手、四条腿和四只耳朵，比任何一种生灵都更接近神。他们打败了陆地和海洋里的所有生物，当他们把目光投向天空时，神第一次尝到了恐惧的滋味。天空落下无数闪电，它把所有人类劈成两半，从此人类变成了只有一个脑袋、两只手、两条腿和两只耳朵的残疾人，只有找到失去的半身，人类才能重获新生。
　　恋爱教会的宗旨就是要帮助全人类寻找遗失的半身，只有找到半身才能得到心灵上的平静，才能战胜嫉妒、傲慢、色欲、贪婪、懒惰、暴怒和暴食。
　　如果您有解决不了的恋爱烦恼，请来xxx路xxx号，或致电xxxxxx，会有虔诚的教徒用心倾听你的烦恼。

　　路菜心想这七种罪孽不就是七宗罪吗？这些邪教教徒是怎么混进酒店把宣传单塞得到处都是的，难道酒店里有邪教教徒住进来了，她拿起桌子上的座机给前台打电话。 “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是前台酒井香织接的电话。
　　“我的房间里被塞进了奇怪的宣传单。”路菜问道。
　　“奇怪的宣传单......”酒井香织犹豫了一下问，“是恋爱教会宣传单吗？”
　　“是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教会。你们可以帮我调一下监控看是谁塞进来的吗？”路菜心想虽然日本乱七八糟的的教会特别多，甚至有教会教主相信自己是基督转世的，但是恋爱教会什么的也太奇怪了吧。
　　“真是对不起，酒店的监控今天早上坏掉了，现在还在维修，真的很抱歉。”酒井香织愧疚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
　　“冒昧问一下监控是怎么坏掉的吗？”
　　“还不知道，电工在排查问题。”酒井香织回答。
　　“酒井小姐，请问你对恋爱教会知道多少呢？”
　　“嗯......”酒井香织压低声音说，“我听说这附近有不少恋爱教徒都是从这个教会出来的，而且恋爱教会在年轻女子之间很流行，总之，是个不得了的教会。”她想了想补充道，“最好不要去招惹这个教会，如果不喜欢的话请把宣传单丢垃圾桶当没看见。”
　　“好的，谢谢。”路菜把话筒放下后挂在面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冰冷的目光审视手里的粉红色宣传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