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外》崇明杏

1、初见

　　1.
　　这是程衍第一次见到肖思程。
　　他对这个名字也不熟悉，只在导演的介绍下知道这是个演技不错的年轻人，为人很低调。百度了一下发现除了基本资料和工作，找不到什么别的关于他的消息。
　　确实很低调，程衍点点头，目光落在坐在角落里的有些瘦弱的青年身上。
　　他们入场已经有十五分钟，肖思程却一动也没有动过，工作人员在他周围晃来晃去，却没有人和他搭话，只有他身后的中年人给他倒了杯水，与他小谈了几句。
　　肖思程面无表情，眼神落在正前方，淡漠极了。
　　导演站在程衍身边，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说道：“你别看他现在这样，演戏的时候是真不得了啊。”
　　程衍笑，心里清楚导演是怕他对肖思程不满意，便笑着应道：“魏导，我们都合作几回了，我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吗？”
　　魏舒曼哈哈两声说：“那也倒是。”身边的这位程大影帝混迹娱乐圈多年，就没见他与谁不和过。
　　“明天正式开拍，今天不过是把大家伙聚在一起做些提前准备，也都相互认识一下，”魏舒曼的眼神飘到肖思程身上，向着程衍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继续说道，“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两个人往那边没走几步，肖思程便注意到了。青年站起，朝他们微微鞠了一躬，便主动迎了上来，说道：“我是后辈，本该由我先去问好的。”肖思程的脸上连个笑容都没挂着，但程衍也不甚在意，只觉得他眼睛亮晶晶的，和刚才无神的样子相差甚远。
　　丁川一跟在肖思程身后，冷汗直冒，生怕自家小孩被说不够诚意。肖思程能对初见的人说那么多个字实属不易，他这个经纪人已经在心里为他挥旗呐喊，可对面的两人不了解肖思程，便会不到这层意思。
　　他这边纠结着，就听见程衍说：“没事，都在同一个剧组里，哪有什么辈分的说法。”
　　程衍今年二十八，出道八年可以说是顺风顺水，风评也一直是好得不行。都说上天眷顾和善的人，这话怕是没假。
　　程衍伸手，说道：“你好，我是程衍。”
　　肖思程点头，伸手握了回去，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程衍的眼睛说：“你好，我叫肖思程。”
　　一旁的魏舒曼摸摸下巴，说：“我这演员选得真好，你看看你们，名字都很合拍。”
　　肖思程眨眨眼，望向程衍的眼神里带了些疑惑。
　　程衍倒是立刻明白了，笑应道：“魏导的冷笑话功力真是不减当年。”
　　魏舒曼丝毫不介意，朝两位主演摆摆手，迈着老干部的步伐到处牵人认识去了。
　　程衍明白这是要他和肖思程交流一下的意思，便转头去看肖思程，却见肖思程眼里带了些笑意。虽不是自己的功劳，程衍的心里却有股莫名的成就感。
　　小孩儿还是小孩儿。
　　他揽过肖思程的肩膀，问道：“刚刚那个有那么好笑吗？”
　　肖思程讶于程衍的自来熟，也由他揽着，答道：“好笑。”
　　丁川一认真地偷听着他们的对话，只觉得一头雾水，他家小祖宗刚刚笑啦？他居然没看到？！
　　两人走到椅子前坐下，程衍心知肖思程是不会开口说话了，便主动说道：“那你觉得呢，我们两有缘分吗？”
　　肖思程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有，就算是萍水相逢也是缘分。”
　　程衍听着肖思程一本正经的回答，方才想好的快速拉近距离的手段一下子全都失效了。
　　这小孩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程影帝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搭话功夫那么垃圾。
　　似乎是感受到程衍的小失落，肖思程握住程衍的手，说道：“能和程哥共演是我的荣幸。”
　　这要是其他人，说着话还要动手的，程衍指不定会在心里觉得人不正经，可肖思程这么做了，面无表情着，语调平缓，却让程衍听出几分真诚来。
　　肢体动作大概是肖思程表达情感的辅助，这么想着，程衍觉得肖思程可爱了起来，便伸手摸了摸肖思程的脑袋。
　　“不用叫程哥了，叫程衍就成。”
　　肖思程并没有要客气的意思，开口就是一个程衍。
　　程衍只是有些惊讶，丁川一却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心里庆幸今天遇到的程衍这样的，若是计较的，见到肖思程都是不给好脸色看的。
　　程衍自然也能意识到这一点，暗自觉得要帮他一把，以免肖思程与其他人产生什么误会。
　　其实程衍也不是话多的人，两人来了几句便归于沉默了。安静了几秒，就见一个工作人员跑过来，说导演请程衍和肖思程过去聊会儿。
　　虽说是请两人，小姑娘却只敢对着程衍说。
　　程衍有些明白为何肖思程方才只是一个人坐着了，肖思程不爱笑，自然会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尽管他本身是直率的性格，可不接触，也便难以了解到。
　　程衍点头应了，拉着肖思程起来，对他说：“我们走吧，要是让魏导久等了，又要唠叨了。”
　　肖思程点头，想跟在程衍身后，却被程衍拉着与他并肩。
　　肖思程是个明白人，程衍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眼里。他性格从小便是这样，他也没有改掉的打算，就算他人冷眼相待，他也没觉得有什么所谓，理解你的人一直会在那儿。
　　程衍与他相反，一股与生俱来的温柔与担当。
　　真好，肖思程想。

　　说是过去聊聊却也没什么好聊的，一堆客套话下来就没什么话茬了。不过魏舒曼带着两人绕了那么一圈，也着实花了不少时间。导演一拍手，便招呼着大家吃饭去了。
　　开机前的酒宴并不隆重，大家反而都比较放松。魏舒曼本就是个随性的人，便带头喝了起来，没过一会儿就三三两两地有人倒了下去。
　　魏舒曼酒量好，但却上脸，脸红了大半但意识还算是清晰。程衍更厉害些，连脸也没红。魏舒曼扯着程衍说话的时候，就像是醉鬼缠上了刚下班的人。
　　“你觉得肖思程怎么样啊？”魏舒曼问。
　　“挺好的吧。”程衍应道，开始在人群里搜寻肖思程的身影。
　　程衍与肖思程要在电影里饰演一对兄弟。程衍演兄长是早就定下来了的事，但弟弟的人选却一直未定。尽管这部电影是以哥哥为主，但弟弟的存在感却极强，通篇最大的转折也是由弟弟促进的。
　　魏舒曼找合适的人选找了许久，最终才找到了肖思程。
　　“唉，这小伙子演技是真的没话说……”魏舒曼叹了口气。
　　“知道知道，你这都说了几遍了。”程衍有些嫌弃。
　　魏舒曼瞪了程衍一眼，说：“你懂个屁！演技是好，可你还是得看着他些，我听熟人说这孩子以前入戏太深，出不来过。”
　　程衍沉默，终于在一片混乱中找到了呆坐着的肖思程。肖思程没有喝酒，一直安静地坐着，浑身有种特殊的气场，将他和喧闹的环境隔开。
　　“他以前演过挺多比较复杂的角色，是演得太好了。”
　　“我知道了，我会的。”程衍说着又给魏舒曼添了杯酒，自己起身朝肖思程走去了。
　　“吃饱了？”程衍在肖思程身边坐下。
　　肖思程点头，黑漆漆的眸子毫不避讳地看向程衍。
　　“你喝了好多酒。”肖思程的声音在一片喧闹中显得冷静极了。
　　“我喝酒可是不上面的。”程衍转头去看肖思程，调侃般地问道，“你难道一直看着我么？”
　　肖思程并未察觉，反而点了点头。程衍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却被肖思程照单全收，心中有些尴尬，给肖思程安了个直球小子的称号。
　　“我是不是问你我是不是很帅你就会夸我帅。”程衍仍不死心。
　　“你本来就很帅。”肖思程喝了口可乐。这回答倒是让程衍乐呵了起来，全然忘记了肖思程一直盯着他看这件事。
　　程衍坐到肖思程身边后，来向他敬酒的人便不得不向肖思程敬。可肖思程却又不喝酒，场面总是有些莫名的尴尬。程衍看不下去，便替身边只捧着杯可乐的小孩儿喝了。
　　一轮下来，却又足足喝了两轮的量，饶是程衍也有些撑不住，揉太阳穴揉了好几趟。
　　“不如我们也回去吧。”肖思程有些愧疚，在程衍耳边轻轻地说道。
　　“回去？”程衍正头疼，连思考的劲都没有。
　　“魏导安排我和你一个房间。”
　　“我和你？”程衍晃晃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
　　“找找感觉。”肖思程说着，从程衍手里掰下了酒杯。
　　“可人都……还没走呢……”
　　肖思程叹气：“你已经喝了很多了，走吧，很多人也走了。”
　　“那你抱我走吧。”程衍说着伸手，揽住了肖思程的脖子。
　　其他人喝在兴头上，没注意角落里小小的闹剧。
　　“……可我抱不动你。”肖思程实话实说。
　　“那算了。”程衍松手还撇了撇嘴，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肖思程实在是没想到程衍喝醉后会是这幅德行，觉得有些新奇又好玩。他站起身向程衍伸出手，说道：“但我可以拉着你走。”
　　“行吧。”程衍算是松了口，晃晃悠悠地起身，一下子拉住了肖思程白晃晃的手腕。
　　肖思程的体温偏凉，手腕上没什么肉，摸着也是硬邦邦的。程衍想说你怎么那么瘦，恍惚间又想到他演的角色就该是那样的，脑袋里像搅了浆糊般什么都想不明白。
　　他靠到肖思程身上，任凭肖思程带着他走，低唤了声“阿清……”
　　肖思程有些讶异，嘴角却添了分笑意，回道：“哥哥，你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