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梦少年》瑶一

84、第 84 章

　　点苍山的冬天总是格外骇人，昨日还是晴空万里，今日便气温骤降风雪漫天，幸好皇兄派人送了很多炭火棉衣厚厚的被褥，这个冬天总不会太难熬。
　　但我还是高估了我自己的身体。
　　一场风寒引发了之前的坏血之症，加之身体太过虚弱，这一病来势汹汹，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原本师父研究出来的药方倒是可以压制一时，一帖药服下去，总能管事三两个月，但还是无法根治，如今让风寒一吊，竟一下子爆发开来，只四五天的功夫，便已经无法起身，终日昏昏沉沉，处在半梦半醒之间。
　　偶尔清醒的时候，一转头就看到师兄和程景戎二人都憔悴不已，一个配药，一个熬药，忙的昏天暗地，我有点愧疚，总让大家这样担心。
　　病势沉沉之际，师兄终于在医书中找到了一个好像很了不得的古方，只是方子中有一味红蕊雪莲极为难得，二人商量一番，决定由程景戎下山寻药，留下师兄来照顾我的身体。
　　师兄一人，既要照顾我又要照顾师父，我看着实在辛苦，所以总是强打着精神多与师兄讲话，几日下来倍感疲累，身子也越来越虚弱下去。
　　我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我总是做很长很长的梦，醒来却什么也记不得了，只是每次枕上都湿了一片。
　　师兄也越来越沉默，眼窝深深的凹陷下去，脸色蜡黄，胡子拉茬，我每次醒来，师兄都要比上次更憔悴几分，我心里很是难过，觉得不如就这样死了罢，省的大家为我这样劳心劳力。但转念一想，我若死了，师兄和程景戎怕是要更难过。师兄有师父在还好，不会做傻事。但是程景戎这个傻子就说不定了。我不想让程景戎就这样死掉，如今我是真切的这样希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程景戎始终没有回来。希望一分一分渺茫下去。
　　我开始向佛祖和上天祈祷，若我死了，希望师兄和程景戎能好好的活下去，希望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伤痕。
　　这次醒来又不知过了多久，睡时窗外还下着雪，醒来天却晴了，雪色映在窗上，白的有些刺眼。
　　师兄难得的有了笑意，不似之前的沉默阴郁，说是有了能治愈我的法子，就是不敢保证永远，但似乎是能保个十年八年。
　　十年八年，我也许就只能活到那个时候了，我高兴起来，这四舍五入就是根治了嘛！
　　师兄也很高兴，给我炖了鸡汤，还炒了两个小菜，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我还是昏昏沉沉的，没有很听进去，不过也不着急，反正病愈之后总有机会听的。
　　师兄抱住我，轻轻的用胳膊环住我的肩膀，声音温柔的出奇，“冬阳，你一定要好好的，师兄会永远陪着你。”
　　我就在师兄的怀抱里，不知不觉又昏睡过去。

　　再醒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从药庐中醒来，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浑身都酸痛的要命。师兄静静的半躺在床边，枕着我的胳膊，像是睡着了一样，如果没有身下这一片从床边蔓延到地上的暗红血迹。
　　我摸了一下师兄的脸庞，冰凉的像是屋外的大雪，脉搏也像是一滩死水，了无生气。
　　师兄的心口和手腕处都有割伤放血的痕迹，交叠的伤痕已经干涸，一定很疼吧？我的手划过那一道道伤痕，想象师兄是如何割开自己的肌肤，便疼到不能自已。
　　师兄，你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枕边放着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纸，我赶忙打开，上边只写着一句话，“照顾好老爹。”
　　对啊，我还有师父需要照顾，师兄果真了解我，知道此刻如何劝慰我要好好活着我都是听不进去的，但他的老爹，我的师父，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不管的。
　　只要我还活一日，我便好尽我最大努力照顾好师父，让师父醒过来。
　　可师父若是醒来，知道自己的独子已经……怕是也会伤心欲绝吧？
　　“师父……师兄……”窗外的风雪又起，寒风刮过门窗，带起一阵呜咽之声，仿佛整个点苍山都在哭泣。

　　师兄生前布置周全，将药都一包一包配好搁在了架子上，还细细的写明了服药的计量和时间。厨房里也准备了足够吃上十天半个月的干粮，风干的腊肉挂在横梁上，散发着淡淡的肉香。
　　煤炭和柴火整齐的堆在院子里。
　　干净的衣裳还带着一股皂角的香气。
　　一切都是那么如常，只是院后又多了一座小小的坟茔。

　　山下又有人发了一支信号弹，这次是白色的，那是皇兄派人来时的暗号，往日都是师兄下山去接，如今我只有自己去了。
　　山脚下站着一列小队，带头的是常来送东西的人，我也算是熟识，见到我有一丝惊讶，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道，“殿下怎么亲自下山来了？”
　　“没什么，”我看着空空如也的队伍，有些奇怪，“也没到送东西的日子，怎么现在来了？”
　　领头的斟酌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程公子不久之前去宫里面见陛下，借了一队人马说是去雪山寻药，今日那队人马有人回报，说是在雪山里遇到了雪崩，程公子他……也不是说……就是失踪了。陛下已经另派人去寻了，相信不日就有回信。殿下莫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