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梦少年》瑶一

79、第 79 章

　　桌上摆满了清淡的小菜和点心，旁边的暖炉上温着的竹叶青散发出阵阵清甜的酒香。身下垫着厚厚的毛皮和好几层垫子，坐上去软软的竟比床还舒服。
　　我一向喜欢在凉亭里赏月，但很久都没有这样做了，皇兄和师父总怕我着了凉，如今师父伤重，皇兄政务繁忙，我倒自由了许多。
　　其实我想吃点肉，蹄髈啊烧鸡啊，哪怕有个红烧肉也是好的，可大师兄说那些东西油腻，只让御膳房做了清炖鸡汤来，我闻着这一股浓浓的参鸡汤的味道就觉得反胃，食欲反而消减了不少。
　　程景戎踏着月色而来，一身白衣清爽利落，兰茹做事总是让人放心的，梳洗过后程景戎仿佛又成了当年那个翩翩少年。
　　只是颈间和手上的伤痕依旧触目惊心。
　　“坐吧。”
　　程景戎依言坐下，看了看暖炉上的酒说道，“你的身体能喝酒吗？”
　　我背靠着柱子望着天上的残月，感受到久违的宁静祥和，“没想到今生还能有和你对酌共饮的一天。”
　　程景戎拿过酒壶往杯子里添了酒，“我也没有想到。”
　　“还会有你没有想到的事情吗？”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温热甘醇的美酒划过喉咙，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你一向运筹帷幄，我的每一个心思，每一步行动，好像你都心知肚明。当初利用我制衡皇兄是，如今说要赎罪被我带回代国也是。我总是按照你的计划在走，像个傻瓜一样，都说时也命也，我却觉得我的命运像是掌握在你的手中似的。”
　　程景戎眉头紧锁，眼睛也红起来，那双水盈盈的深邃眼睛似乎要滴出泪来，“冬阳，我……”
　　“程安。”我打断道，程景戎悲喜交集，一时间竟怔住了。
　　我也很久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了，不知道为何突然就这样叫了，也许是因为大概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我也想有个圆满的句号，又也许，是醉了吧？
　　时隔多年再喊程安，这名字如烈酒一般灼烧着肺腑，“程安，今夜过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便是陌生人了。”
　　程景戎低下头去，眼泪低落到衣衫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闷响。
　　“你们许久不回点苍山了，如今要回去，那里怕是什么都缺着，东西一定要多带些。”
　　我瞥了一眼兔子一般的程景戎，笑起来，“你看，我果然做什么你都能猜到。你总是这样聪明，我跟了你许久时日，也没有半分长进。”
　　我握住酒壶想要添一杯酒，程景戎按住，“我来。”
　　我抽回手，只觉得指尖也有些发烫，待程安续上酒，我迫不及待的一口饮尽，程安又笑着继续续了一杯，“慢点喝。”
　　微微的凉风吹来，便觉得微醺，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却意外的感到很舒服，“程安，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程景戎紧扣着酒杯，将酒杯转过去又转回来，才道，“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能让你高兴，如果能让你高兴，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不禁笑出声，“你啊，你总是说些漂亮话，说喜欢我，说想让我高兴，说不想伤害我，可是你总是做那些让我伤心的事情。你看着我难过，还是只会说那些漂亮话来哄我，我也是笨，总是信你。”
　　“冬阳，都是我的错……”
　　“冬阳？冬阳早就死了啊，在邵阳关的时候就死了啊。”我踉踉跄跄的站起来，程景戎便赶忙过来扶住，我想笑，却止不住眼泪，“你看，我现在是公主，我这身衣裳，好看吗？这花儿，是和着金线绣成的，上面镶着的都是南海的珍珠，就算是月光底下，也是流光溢彩。还有这首饰，”我拔下头上一根荷花纹样的银簪，“以前我从来没有这么好看的簪子，师兄以前偶尔下山，给我买的簪子都是三五文钱的，跟这个完全没法比。我有今天，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能穿得上这样华美的衣裳，戴的了这么精致的首饰呢？”
　　我几乎已经哭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将手中的银簪狠狠的刺上程景戎的肩膀，程景戎一声闷哼，熟悉的血腥味散开，刺激着所有不美好的回忆，“可是我从来都不想做公主啊！我从小在点苍山长大，我只想做点苍山里小小的冬阳啊！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一点微末的心愿都不能实现呢？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程安，程安……”我似乎倒在程景戎的怀里，意识渐渐有点模糊，“程安，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负我呢？”
　　程景戎的怀抱依旧那么那么的暖，他依稀附在我的耳边说，“以前的我身不由己，今后，我只想为你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