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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血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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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内的光线交错晃动,我看着他微笑的脸,这样的笑容我看过许多次,以前我和胖子闲的时候分析过,结论是,就算小哥活了三千年,我也一定是这个世界上看过他笑容次数最多的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有些酸,阻止他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我开始面对一个我一直逃避的问题,就是他今天来这里的动机。
除了我,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是被迫来的,小哥和胖子表面上被一个电话叫过来,但实际上小哥是完全自愿的。
我感到沮丧,凡事都有转机,唯独当事人下定决定的时候,旁人试图扭转局面是徒劳的。
甬道走到尽头,逐渐变得低窄,终于出现一间墓室。
这个方位的墓室,其实完全不是主墓室,而是和主墓室对称构造的墓室。
这种镜像复制的结构,正常墓主人根本不会采用,除非他厌世的程度太甚,以至于死了也要和世界作对。
这间墓室没有其他出口,我们沿着甬道进来的地方就是它唯一的开口,里面有明显的火油味道,小哥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拿打火机引燃墓室墙壁上的嵌灯,我条件反射地想拦他,下一刻我意识到他肯定是判断出这里环境可以用明火,这才没有一脚飞踢掉他手里的打火机。
一盏灯点亮,火光顺着墙壁一周的细槽延伸出去,墓室内总共十三盏灯全部亮起来。
这里面空间很大,我们压根没有往主墓室走过,不过我猜测这间镜像的墓室比主墓室面积要大。
中央是一方池子,长方形,里面的水竟然非常清澈,应该是连接了活水源头。
池子一边是一副棺椁,漆黑的石质材质。池子另一边是一个台子,石头基座,上面放着一座烛台,造型简直要闪瞎胖子的眼,不用看我都知道他现在的表情。
这个烛台做工非常繁复,尺寸有半个人高,纯金,几十条枝蔓生长延伸的形状,又像很多只扭曲的手臂纠缠着疯狂朝上伸。
造型完全不唯美,很诡异,但是做工实在唯美,每一条分支都雕刻着非常精细的纹路,清晰,并且极其流畅。
但是我走近看,发现每一支烛托的顶端都是尖的,尖头部分又有小孔,伸手用指尖弹了弹,靠上去听,这烛台每一的每一条分支都是空心的。
我立刻有非常不好的预感,回头去看小哥,发现他已经脱了上衣,上半身一件不剩,尤远在旁边打开了他的医药箱。
这个医药箱比之前拿出来那个更大,并且打开以后层层叠叠的展开,他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放在地上铺展开的干净无纺布上。
这个场景,就像尤远临时在这里搭了个手术间,旁边的塔吾抱着手臂静静站着。
胖子蹲在墓室中央的水池旁边抽烟,一脸中年危机的男人下班后坐在车里无声发呆的安静和疲惫。
按道理我应该问问他们要干嘛,但是我什么也没问,就走过去蹲在胖子旁边,他拿了根烟递给我,我点上烟,跟他一起看着池水发呆。
这就是结局了?
我的肺刚养好半年,这是我一年半以来第一次抽烟。后尤远他们窸窸窣窣的动静,我一眼也没回头看。
胖子带了两盒烟,一盒苏烟一盒万宝路,他捏扁苏烟空烟盒丢在地上,掏出万宝路的时候,我瞪着他看了三秒,最后也没说什么。
大概十五分钟,我的腿麻了,脚边烟蒂散乱丢着,胖子已经来来回回挪了好几种姿势,最后受不了了,终于离开墓室,去甬道里透气。
背后的各种声音也终于停止。
我把手里抽了一半的烟丢在地上,起身踩灭,回头看。
小哥坐在石台上,烛台被放在地上,他身上扎着十几个针头,细细的软管像是他身体里的血管长到了外面,一根根垂下来,体内血液顺着这些外接血管缓缓灌到空心的烛台里。
塔吾和尤远给他扎了针收拾好,到墓室外面旁边低声交谈。
他独自坐在石台上闭着眼睛,姿势很放松,就像他每天在雨村院子里一样,身上一根根细软而充斥着暗红血液的软管从扎入他皮肤的针头上延伸出来垂下。
他整个人就是一件装置艺术品,摆在这间展厅,有生命,但是我感受不到。
我转头看了看水池,水里有非常细的东西在蔓延,无声地分开枝杈,一根根和头发一样粗细,透明的水里几乎难以察觉,但数量众多,就像无数水藻迅速生长。
我突然感觉非常透不过气,鼻腔酸涩,肺开始刺痛。
我看了几秒钟,回头大步走向坐在石台上雕塑一样的那个人,他没有动也没有睁眼,我微微躬身,看着他苍白的脸,伸手轻轻托住他后颈,凑上去,嘴唇贴着他的唇。
他后颈的皮肤是暖的,比我的手掌要暖,他的呼吸是暖的,气息轻轻扫在我脸上。
他的生命力比任何人都旺盛。
我松开他站直,他睁开眼睛,抬头看了看我,沉黑的瞳仁里倒影出我的脸。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要什么。
我伸手开始拔他身上的针头,他明显犹豫了一下,但是没有阻止我。
塔吾和尤远突然从外面冲进来,看见我动作,大吼着冲上来阻止,张起灵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他们才停住了。
他抬手捏住我手腕,阻止我的动作。
我很平静地问他:“我三叔除了让你放血给他的下一批人清路,还让你干嘛?他有没有说你血不够用还有我来顶上?”
胖子也回来了,冲过来站在我旁边,指着尤远和塔吾,非常不爽地说:“胖爷我尊老爱幼,念在你们是长辈就不骂人了,非要得寸进尺,咱们就直接动手。”
塔吾冷冷看着我们,尤远缓缓抬手,手里的枪口对准我。
我面无表情看着他:“你好,齐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