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笔记｜瓶邪｜横剑》白刃里

12、神坛

　　我扯着他，胳膊勾住他脖子，边跟上他们边说：“我知道还寿，不搞长生不老了，但是你刚那态度什么意思？他今天要给自己下降头么？”
　　尤远居然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点点头说：“差不多吧，如果你说的降头……是网上现在流行的那个意思的话。”

　　我几乎吐血，这人这副好脾气又认真温厚的性子，为什么会搀和到这一行里来？
　　一物降一物，我们这行的人，天天跟糙男人打交道，反而最怕的就是这种文人性格。

　　胖子回头皱眉问道：“天真，你俩刚认识一个小时不到吧，姐妹们体己的悄悄话就说个没完了，塑料花姐妹也没你们热乎得快。”

　　我在黑暗的掩盖下瞪了胖子一眼，此刻看着胖子也有些不顺眼。
　　这家伙一定还有事情瞒着我，自从我半隐退后，他好几次跟我二叔他们一条战线帮着瞒我，我都懒得说他。
　　这种出于“为我好”而产生的对立状态，我也不是一点容不下，毕竟经历的事情多了，大家都知道安安稳稳最难得，不说破就算了。

　　但是今天这整件事有点过分了，除非他们最后在墓道出口拉了彩条吹了气球，给我一个例如“庆祝吴邪入行下斗十五周年”的surprise，否则让我掺进来，又事事给我眼前蒙层布，这做法忍不了。

　　我收了收胳膊，揽着尤远，继续盘问他。
　　尤远非常好脾气地被我这么夹在胳膊弯里头，也不气恼不反抗，还摆摆手安抚了一下前面时不时回头看我俩的塔吾。

　　“我问你答，我不问的你最好也主动答，明白？”
　　尤远一脸温和，点点头。

　　“他还寿是怎么还？对他有什么伤害？”光线昏暗而闪烁，我紧盯尤远的每一个神情，并且留意他身上肌肉的状态，这种情况下，这个方法能最直接地感受他是否说谎。
　　尤远没有产生抗拒的状态，想了想说道：“还寿嘛，第一件肯定是寿命不比以前，但是按照他们家族的成员状况，他的寿命至少还能有三十年。”

　　我点点头，对这个数字这倒是挺满意，说不准依旧比我活得长。

　　“但是吧”，尤远毫不含糊，果真主动交代说：“他这三十年，生活质量不会太高了。”

　　我有所准备，但是听见这句话，心里还是咯噔一声，背上发寒。

　　张起灵是个人，再厉害也是人，我们都知道。
　　但是一个人厉害得久了，毫无破绽和弱点，那么所有人都必将在潜意识里把他剥离出普通人的范畴。

　　人们是这样造神的，可这对神并不公平。

　　时间久了，每个人都认为他不会受伤，不会疼，不会累，不会倒下。
　　他流的血不是血，和汗水无异。
　　他从斗里救人之后上来靠在帐篷旁闭着眼一定不是累极了要休息，只是不想和人说话。
　　他身上缝了几十针的刀口不是大事，只是强者的皮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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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不是所谓的“每个人”，我比任何人都更加关注、更加清楚他一切与普通人无异的地方。

　　但是就连我，也无法接受他从绝对强者的位置上走下来。
　　这会让他痛苦吗？
　　这至少已经让我替他感到痛苦了，

　　我以为我在最谷底的时候、最辛苦的时候，心里存着的那份信念是“吴邪，你眼前没有能赌赢你的人”。
　　现在看来，我当时的信念其实只是“他不会倒下，所以我也不能倒下”。

　　我咽下喉间的滞涩，平静地追问他：“你说的生活质量是什么质量？”
　　尤远谨慎斟酌了一下，答道：“就是只能过退休养老生活，养生盘串，不能撞树，可以跳广场舞，就这个水准。”

　　我深深呼吸，胸口有些刺痛，看着前面闷油瓶的被甬道中晃动光线勾勒出的背影，问道：“那么你们来是干什么的？我希望你说的来帮我们，至少包括不让他受到严重伤害。”

　　尤远苦笑道：“小三爷，我听说别人都是这么称呼你的，你干这行久了，应该知道，那些故事里逆天改命没好果子吃，都是有道理的吧。他今天来这里，说是还寿命，其实就是逆天道，我怎么能斗得过天？”
　　我看了看塔吾的背影，说：“那你究竟来干什么的？下斗可不留不干活的人。”

　　尤远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他对我的印象其实是好脾气的人，尽管我一见面就揍了他，但我知道我这个人不真正耍狠的时候，再暴力也不会让人觉得我有多狠。
　　此刻我选择性地朝他释放了一些信号，他能够意识到我和那些普通的行内人不一样，意识到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比那些人都要狠。

　　他说道：“我不是不干活，我过来是帮你们确认仪式步骤的，这方面确实没人比我懂。”
　　“仪式？祭天祭地？”我感到荒谬，如果说还寿这件事需要仪式，那么起作用的不可能是仪式本身，而是其中某个步骤里吃下去什么东西、碰到什么东西才对。
　　尤远一脸正经，虽然他半张脸都蓄着胡茬，但我看得出他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我觉得是我三叔让你来的”，我漫不经心说道，“因为我二叔听见你这句话就会第一个把你加进这行的黑名单。”

　　尤远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我松开他，摆摆手说：“不论你俩想干什么，先想想你们加一块能不能活着把我们打趴下。”

　　胖子见我跟上来了，冲我挤挤眼睛：“你丫可以啊天真，搂着别人家CP不放手，真是找打啊。”
　　我一脸莫名其妙：“什么CP ？”
　　胖子脸上露出震惊又猥琐的八卦表情：“不是吧你，天真，你不是一向看人特透么？那塔吾和尤远，他俩眼神一对上就有一股温暖油腻的电波，你看不出来？”

　　我差点一口气呛住：“你疯了吧？雨村里天天闲的，看什么少女漫看多了，我让你少看点你不听，脑子里白开水换成润｜滑剂了吧？”
　　胖子一脸失望：“你还是太天真。”

　　我没理他，直接快步去追上小哥。
　　他一直沉默专注地开路，塔吾在他身后不远，但我知道他们一直没有任何交流。

　　甬道不宽不窄，我跟小哥刚好并肩走着，前面还有很长一段。
　　“你认识塔吾和尤远？”我开口问他。
　　他短暂地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我忽然注意到一些从前没太注意过的细节，比如他活得比我们都久，但他的眼睛很干净。
　　比如他眼角和唇角的弧度几乎和多年前一样，没有丝毫去的迹象。

　　“如果能够和普通人一样老去的代价是让你变成另一个人，我觉得这不值得”，我忽然不想找什么切入点去引导他，我感到无力。
　　他脚步微微顿了一下，随后略低头，似乎认真考虑着什么，然后对我说：“吴邪，一年前我对你说‘你老了’。”

　　我笑着点点头：“胖子回来以后一个劲让他相好们给我推荐医美项目，说要帮我留住青春，说小哥嫌弃我年老色衰了。”
　　他听了，嘴角微微扬起：“不，你没有老，是我该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