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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执念于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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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宴把慕容离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拂去粘在脸上的发丝,熟睡时仍抹不掉聚拢于眉宇间的忧虑与云雾缭绕于睫毛尖的几多愁绪,红衣映衬着倾城芳华,何处不惹怜。
执宴久坐于床边,静静的注视着眼前人。
凄神寒骨,悄怆幽邃。
…………
“王上,刚截获一封飞鸽传书。”慕言把书信递给执宴。
“终是按耐不住了!”执宴把纸条揉于手中:“是何人府上的?”
“骆珉”
“天权良将啊!”能使执明与慕容离心生嫌隙的人必是他们身边能说得上话的人。
“王上,向煦台内侍求见。”内侍在门口通传。
“请进来。”
“见过王上,慕容国主请慕大人过去一趟。”内侍伫立于门口。
“阿离醒来了?有何事吗?”原来是来请慕言的。
“自个下了一盘棋,进入了死局,纠结了许久,想请慕大人去看一下,能否解得开。”
慕言心凝:现在都下早朝了,才起床么,唤自己过去,想必是有事了。
“王上。”慕言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允许。
“去吧!”聪明如执宴,这当然不是解盘棋这么简单,只是想随了他的心思。
执宴立于楼阁窗棂边,遥望对面的向煦台,看他俩坐于桌前对弈,看似陌生人一般相敬礼让。
发现自己这一行径,想来时分可笑,只好回到案上批阅奏折。
慕容离倒了一杯茶水,放在自己面前,把盛着酒的茶杯推过去给慕言。
“你看一下这酒里加了什么?”慕容离落下一颗白棋。
慕言端起来闻了一下,放于嘴边抿了一口,思量琢磨少许,将一杯都喝了下去。
“加了野酒花汁。”
“为何物?”
“味微苦涩无毒,是安神醒脑助睡眠的一味中草药。”
“可有迷幻作用。”
“并无,只有助眠益处。”
“原来是自己的贪欲在作祟。”
“骆珉一直有给仲堃仪书信,告知天权诸事,他们在等待时机,眼下虽不宜进攻天权,臣只怕他们会觊觎瑶光等国,王上作何打算。”
“毒瘤不除难绝心头后患,仲堃仪带走的兵马在几次战事中必有死伤,想必也不足十万了,藏身许久粮草想来也不会充裕,奈何不知他藏于何处,如今知道他藏身之地的只有开阳郡主。”
“王上想先发制人?”
“以前总想留开阳王一命,为子煜寻出幕后黑手,以正自身清白,现在没那个必要,我已没什么可失去的了,那开阳王也是个不安分的人,不易依附我瑶光,留着也是祸害。”
“王上从上位来一直在练兵,想是也有开战的打算。”慕言落下黑棋。
“我要给他太平的天下!”
慕容离看着落满棋子的棋盘……
“阿离,阿离,我来咯!”不见其人,但闻其声。
慕容离抬起头,看见莫澜从门口跑进来,他看到慕言直奔他身边去:“慕言你在呢,你有空闲在这里下棋也不去找我。”莫澜坐下来整个人依附着慕言。
“我也刚过来,闲时不多,午后与王上还有事呢!”
“我们过来与阿离用饭呢,过来……”莫澜侧身叫唤随他进来的小孩。
“坐那边去,不用怕,以后这里都是自己家。”
小孩走过来跪坐于慕容离一侧,现已梳洗装扮了一番,扎一个小发髻,着一身黑裳,有点执明的影子。
“阿离!你看可以吧!小时执明也是这般模样,给他这一弄,倒想起了许多与执明一起长大的琐碎之事,我们唤王上过来用餐可好,我们都渐行渐远了。”
“去唤吧!”
“听到没有,快去叫王上过来。”莫澜对着内侍吼道。
褪去棋盘,内侍把饭菜摆上来。
执宴坐于慕容离一旁,倒显得有几分拘谨了,他注视那边的小孩,这就是他们带回的那孤儿。
“这是当今王上,往后得唤他王上,这是慕言,可唤他慕大人,叫他阿离好了。”莫澜直言不讳的为小孩介绍着。
“王上,慕大人,大人好!”小孩起身鞠躬致礼。
“你叫什么名字?”慕言问小孩。
“他没名字,我带他过来让阿离取一个呢!”
“先吃饭吧!”慕容离给小孩递过快子。
“王上多吃点。”慕容离给执宴夹了菜。
多少年不曾这样围在一起好好的吃一顿饭了?这是平常百姓家称为“家宴”的东西。
多年后,执宴还会时常回忆起那次饭局,温暖着他后来孤独的余生。
夜渐深,慕容离还在院中亭里坐着,也不看书,心绪恍惚。
“大人一直都这样不说话吗,大人可是想亲人了?”小孩拄着下巴,眨着黑黑的眼睛看他。
“我没有亲人了!”
“那我以后做大人的亲人可好。”
“想来算有一个在世上,他叫毓骁,只是今生都不复相见了。”
“爷爷说了,想他们的时候看天上的星星,他们都在天上看着我呢!大人知道人死了以后他们去了哪里吗?”
“去了哪里?”
“去了爱他们的人的心里,爷爷住在我心里,大人爱的人住在大人心里,大人说是不是?大人以后想他的时候看天上的星星吧!”
爱的人在心里
是啊,爱的人一直在心里,那么何苦暗自伤神,怏怏不乐。
一个四岁的孩童都懂得,为何自己一直揪着不放。
抬头凝望夜空,有那么一瞬间,那些错落的疼痛,宛如流星划过寒夜,如此明亮。
“你为何没有名字?”
“等着爹爹回来取呢,爹爹一直没回来,爷爷就一直唤我孙儿。”
“那你往后叫执念可好,想念的念,念儿。”
“是叫念儿么,我有名字咯。”小孩高兴的扑到慕容离怀里,这样的拥抱小孩习以为常,可到慕容离这里就寥寥可数、不可多得了,他不知所措的抬着手,不知该落在哪里!
“莫澜大人说了,留我在这儿陪着大人,他今天不会来接我了。”
“我可是个无趣的人,和我在一起可会烦闷呢!”
“那大人以后教我读书、写字、习武可好?”
“这是莫澜大人教你说的?”
“不是,是我自己想要学的。”
“好!你先起来坐好。”
执念起身鞠躬给他行跪拜礼:“念儿拜见师傅,念儿感谢师傅赐名。”
“师傅?”
“对啊!大人不是说要教我读书写字习武的么,念儿拜你为师可好?”
“你先起来吧!”
“大人可是不答应?”
“你往后可会离开我?”
“是变成天上的星星那种离开吗?那念儿变成星星前都陪着师傅可好?”
“好!那念儿为师傅敬一杯茶!”
慕容离看着小小的小手笨拙的倒茶,小心翼翼的举到他的面前。
眼前这小小的人儿,这便是他往日可以相依相伴的人。
星辰浩瀚,只择一颗凡星,埋于红尘。
思念万绪,只梳一缕执念,放于心上。
…………
天权朝堂
“如今天下局势逐渐平稳,增强国之根本,刻不容缓,国之根本在于民生,所谓民富国强,早闻琉璃国盛产瓷器,不知可否打开商道,让两国通商。”丞相站在朝堂中,说了一堆官面堂皇的话。
部分朝臣看来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只有那么几个心知肚明!这是想利用通商之便联系执明,再者才是安邦定国。
“这事也无不可,只是万事开头难,首次出使商谈交涉,还需谨慎,万事思量妥当,方可执行,此事就交给丞相来安排吧!”
执宴从朝堂上下来,丞相一路追了过来。
“王上,王上请留步。”
“丞相还有何事?”
“老臣听闻慕容国主从街上带回一个小孩起名为执念。”他们一边走一边侃侃而谈。
“是有这么回事,几天前带回来的,这姓名我也才刚知晓,丞相消息倒是十分灵通的。”
“老臣想说的是他一个乡野孤儿怎么可以取王室之姓氏。”
“他是我天权子民,随我天权姓氏有何不可,丞相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闹腾起来对我们也没何好处,他慕容离爱怎么玩就随他吧!安安分分的便好。”
“王上,这是王室之威,怎可随他玩闹。”
“这事可大可小,丞相就不要再劝谏了,更不要煸动大臣联名奏疏,只要不口耳相传,一段时日便不会有人在意了。”
丞相看着多说也无益,便退下了。
执念的到来改变了慕容离的生活,慕容离开始觉得生活充实起来,旧时梦就像流云随风流逝散在了时光里。
慕容离坐于亭里看着书卷,时不时抬头去看执念,执念正在花丛里捉虫子,寻蛐蛐儿,时时匍匐前进,圆滚滚的小身板可爱至极,慕容离不觉莞尔一笑。
合该岁月如此静好
慕容离放下书卷,研磨铺纸作画,手持毛笔细心的在宣纸上勾勒,行云流水,活色生香……
安静细数岁月浮泛而去,期待时光就这样凝成诗与画。
羽琼馨香氤氲在他的云鬓发钗上,一抬眸一低眉尽是风华无限。
“师傅,你好美啊!你是小仙女么?”执念在花丛那边凝视他良久,蹦出这么一句可笑的话。
慕容离惊愕之余回过神来,‘扑哧’的笑出声响:“不是,师傅只是个俗人。”
“爷爷说月宫里住着个小仙女,描述的就是师傅现下般模样。”
“念儿你过来看,你才是小仙童。”
执念手捧一束花,一蹦一蹦的跑过来,依偎着他坐下来。
“哇,这是我吗,师傅你真厉害,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是吗?可是成为天低下最厉害的人要失去好多好多的东西呢!”
“那样我也要成为最厉害的人,我才可以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慕容离心神一凛,如梦初醒,自己走到现在为止还在坚持着的信念,被一个不懂世事的小孩不痛不痒的一语道破。
有些事不愿也不得不为之。
慕容离看着案上的丹青,思绪沦陷进去。
执念身置身于洁白如雪的羽琼花丛中,整齐的发髻用布条绾在头顶,散于身后,黑纱云袖抱一捧怒放的羽琼,低眉敛目,嘴角上扬,恍若沉浸在一个幻影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