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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奥尼 ...

  •   这是我最后一次走出亚瑟号飞船。
      缺乏臭氧层的小行星没有白天与黑夜之分,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如黑曜石般深邃的宇宙,密密麻麻的星辰和绚烂瑰丽的星系从未安稳地守着自己的位置。
      那群黄色的星星,裹着一群淡蓝色的星星,是霍格天体;巨大的流星锤般的土褐色星群,是阿尔普87号;更遥远处不断聚变裂变泄出原子核能的光晕,是NGC 474星系。只可惜,我现在老眼昏花,再也分辨不出哪颗是太阳—— 银河系中约有1000亿颗恒星,它只是其中一颗非常渺小非常普通的黄矮星,亿万年地自爆、燃烧,内部的氢与氦无休止地轮回转换,在一个普通人的生命长度里仿佛永远不会崩坍或冷却。
      我慢慢地收回了目光,开始环顾四周,四周只有一望无际的褐色土地,两两相望,相顾无言。
      多么怀念春雨过后惊蛰时分老柳树抽出的嫩枝条,怀念细软的沙滩和咸咸的海风,怀念小女儿第一声奶声奶气的“妈妈”。我颤颤巍巍地眯起那双布满鱼尾纹的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呼出,鼻翼轻轻颤动,鼻尖似乎还残留着雨后的清香,嘴巴吧唧一下,连带着满是老人斑的脸颊微微颤抖。
      我已经很老了,下个月就是我第78个生日了。
      可惜没法庆祝了,我很明白,我就要死了。
      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以及宇宙间密密麻麻的射线使得身体各项机能损害严重。能活到77岁也算很幸运了。
      只是,我的心里还有牵挂。
      我已经四十多年没回地球了。
      不知道故人可否安好?女儿有没有受到我的牵连?她如今生活得如何?
      故乡,游子的梦。
      即便楼宇重筑,故人已逝,和记忆中的画面没有丝毫的重叠,我还是无法做到“我心安处即故乡”。
      人之将死,只愿落叶归根,丰城剑回。
      要是从前,我绝不会如此感伤春秋,我做事从来干脆利落。
      也正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性格让我吃尽苦头,遭人陷害,叛国,流亡,杀人。
      一步错,步步错。
      我向来不爱思考哲学问题,在这个连海盗都讨论宇宙、宗教和人类起源的时代里格格不入,总觉得死就死了呗。
      我突然觉得好累,困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体内全部的精力被一抽而空,意识也在一点点放空。
      疲倦温柔地裹住了我,一层一层缠绕,忽然收紧,大脑神经“砰”得炸开让我忍不住抖嗦。
      只觉得好舒服,什么也不愿意多想。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我阖上了眼,有什么声音从远古传来,每一声似山涧泉水击石声,又似风铃声,空灵而渺茫,这大概是一生中听到的最为悦耳的乐章,每一寸都是小小的欢喜,异常轻地捶打在心头。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随着音乐流逝,她有些不甘,却又不愿离开此刻舒服的感觉。身体内仿佛有某种物质从天灵盖跳出,一跃到头顶的宇宙深处。
      我仿佛在浩瀚的宇宙中轻快地跳跃,摆脱了□□的束缚,三下五除二便浮在一颗蔚蓝色的行星面前,看着魂牵梦绕的故星,迫不及待地要过去……
      那颗蓝色的行星,是地球吧。
      我要过去,我要过去。
      地球,我回来了。
      落叶归根,丰城剑回。人们总爱给自己的生命找一个归宿,死亡也不例外。
      我不知道,在这颗缺乏臭氧层,没有白天黑夜的小行星上,一个瘦小地老妇依靠着一个小山丘,慢慢地,头颅朝一侧歪去,放在胸前的手也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垂下,多年紧锁的眉头轻轻地,轻轻地散开。
      死亡就是这样的吗?
      死亡之所以神秘,是因为活着的人永远没有研究的途径。
      死后是否存在意识?是否会进入另一个世界?
      这些宗教和科学问题从东非懵懂的人类开始,直至22世纪星际时代,仍没有结论。
      现在,轮到我了。
      我的意识还存在着,以一个人的姿态存在着,有手有腿,有鼻有眼,只是周围一片黑暗。
      我往前走着,应该是往前吧,黑暗像是一张布遮住了我的视线。
      没有疲倦没有饥饿,我就这样走着。
      突然,黑暗中像是开了一扇窗户。
      我看见了,布满灰尘的地板,一只小手,茶几的一条腿,一个老旧的衣柜底部。
      这是哪儿?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男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Aiuto!Aiuto!”
      这是什么语言?这不是宇宙语。宇宙语是二十一世纪六十年代一批外星人带来的语言,起初只是科学家使用,但后来随着技术的发展人类进入星际航行时代,到了二十二世纪,已经成了星际间通用语。
      “Papa,Mamma,aiuto!”
      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试探性地用宇宙语回了一句“你好,你会说宇宙语吗?”
      那个声音过了一会儿说道:“come ti chiami? Dove sei?”
      还是没听懂,小心起见,我不再说话。
      男孩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他开始站了起来,我的视线也随之变化。
      我可能被困在他的身体里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可是无论我怎么跺脚拍手,都不能改变我的视线被动的转移。这是一种从不曾体验的经历,像是被夺走了身体一样,但是这个视线高度一定是某个小孩子的,而我,像是科幻电影里那样,成为了附身的幽灵?
      他缓步走到衣柜前,猛地拉开衣柜,衣柜里有一些布满灰尘的书籍。然后他环顾四周,我得以看清楚这是一个小阁楼,很小,一张缺条腿的茶几,几个残缺不全的花瓶,三个大箱子,还有一个旧衣柜,便将这个小地方占得满满当当。左侧有一扇窗户,没有帘布,阳光就从那里投进来,光线并不猛烈,现在应该是早晨。
      地板上什么也没有,木板被磨得很旧。
      男孩快速地打开阁楼的门,踉踉跄跄地跑下楼去。
      檀棕色的木质旋转楼梯,一眼便能望到最底层。底楼应该是一个客厅,木质的弯脚靠椅正对着一个壁炉,墙上挂了好几幅画。
      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顶宽边帽子,手提着一个箱子。
      男孩看向他,大声问了一句,他也看向这边笑着回答,然后两人就出门了。
      街道上很肮脏,随处可见垃圾和污水,来来往往的人一些穿着灰暗的衣服,一些穿着古代的铠甲,有骑驴的,有挑着担子走路的。道路两旁是石块砌成的低矮楼房,房门上刻有兽头模样。
      这些建筑,服饰与历史课上的插图相似,若还是在地球,这就是工业文明前的欧洲。
      若不是地球 ,那会是一个平行世界,另一个正经历着该发展阶段的星球?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我只能看和听,我的意识被禁锢在一个男孩的身上。
      一个字也听不懂,是有些麻烦,目前最要紧的是要学会当地的语言。
      没走多久,两人就到了一座城堡前面。这座城堡,不像是现代用来开派对的城堡,外部的石砖上爬着青苔,内部光线阴暗。这就是古代贵族居住的地方吗?跟二十二世纪高度智能化家居完全无法比较,即便流亡期间我的破飞船也比这舒服。
      到了内廷,我看见了一对衣着相对华丽的夫妇。男人穿着红色的斗篷外套,上面织满了暗纹,并有珍珠和蓝宝石装饰,下身则是一条蓝色紧身裤,脚踩锃亮的牛皮靴。女人则穿着礼服,丝绸制成的领口若隐若现的暴露出部分□□,腰口束起,连接着上衣和巨大的裙摆,她带着一顶小巧的女士帽,上面别着一枚宝石。
      毫无疑问,这两个人一定是当地的贵族了。这对夫妇和中年男子交流了一会儿,一个女仆走了进来在夫人旁边耳语了几句,男孩就被带了出来。
      女仆在跟男孩说着话,一路走到了花园里,那里站着一个十多岁的男孩。
      庭院前的伞松被园丁修剪得整整齐齐,树下开满了洁白小巧的柑橘花,薰衣草都长出了花苞。
      阳光正好,棕褐色鬈发的男孩一脸倨傲,站在树下一动不动,等着别人进过来。
      突然,像是毫无征兆的机器故障,我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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