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不如成魔》Libra语初

3、第三章 仙门大会（一）

　　天地分三界，天人魔，孕育生灵万千，其中人界最甚。人界不止有人，更有妖鬼异兽。
　　灵修，包括与之相对应的魔修，都是以灵气为引修炼自身的人，但魔修的灵气流转方式与灵修几乎是完全颠倒的。灵修者修身养性，魔修者纵情肆意，前者约束，后者放纵。因为魔修中不乏放纵过度而作恶乱世者，所以魔修又是所有“魔头”的统称。后在五百年前，鬼门问世，打破灵修魔修之间的平衡，在一番动乱后，灵魔鬼三修三足鼎立。
　　人往上成仙，往下成魔，无论何种修行，都是为了得成大道，无论仙道魔道。
　　莫叶秋考虑了自己要不要转修鬼道，因为书上写鬼道是三修之中修炼速度最快的，但是当看到修鬼道之人很容易入魔后他又打消了念头。好歹自己还披着这层皮，况且这么一身现成的灵力，要想废掉也不太容易，他只有灵修的道路可以选。
　　指尖滑过水面，看着一道细细的水流跟着指尖飞起，莫叶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苦练一个多月，总算能不借若言琴控制灵力了。可能是这具身体和若言琴亲近的原因，借拨弄若言琴他可以把灵力用出来，但当自己徒手使用的时候，总会有滞涩感，仿佛有什么堵住了一样。他曾问过裴清凌自己身体里是不是有什么封印之类的东西，裴清凌当即紧张地检查了整整两个时辰，最后表示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就算有，也早该被杨疏楼打通了。
　　对了，说起杨疏楼，这混蛋完全没有陪练的自觉，完全不知道力留三分的概念，还嗤笑是自己太脆弱连他一成力都抵抗不住？
　　“啧！”起身出水，莫叶秋随意披上外袍，左右已经到了就寝的时间，不会有人来，他完全没必要把衣服穿好了。况且最近除了他这么个闲人，其他人都在忙二十多天后的仙门大会。
　　不，收回前言。
　　莫叶秋警惕地看着坐在他房里面貌不清的男人，冷声道：“你是谁？”夜半三更擅自入屋的大多不是什么正常的客人，莫叶秋计算着从丹田中取出若言，拂动琴弦的速度和这个男人突然袭击他哪个更快，对方便开口道：“听说你醒了就来看看，怎么连人都记不得了？”
　　“你是谁？”看来是原主认识的人？
　　“嗯哼？”男人面貌逐渐清晰，一双桃花眼中波光流转，眼角泪痣鲜红艳丽，似乎隐隐散着微光，华发肆意披散，整个人透着一股慵懒的气息。莫叶秋突然想起书上的一句话：桃花落朱泪，月华拂华发。
　　“你是谢生？”怕什么来什么，前段时间刚决定避开鬼门的人，今天人家就自己上门来了。
　　“看来病的不轻啊！竟然连我都忘了。”谢生掩唇轻笑，“这可真地好玩了！”
　　“……”能不能不要自说自话？莫叶秋拢了拢衣襟，走到桌旁坐下，和谢生对视。谢生见他沉默不言，便也什么都不说，可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消失过，反而有愈发扩大的趋势。
　　“……阁下有什么不妨直说，我还要休息。”看了眼地上的影子，莫叶秋心情复杂地看着谢生——鬼魂。莫叶秋当然不会以为谢生已经死了，这人传说活了七百多年，即使曾经被仇家毁了肉身，灵魂几近消散，也没死过，现在在自己面前的鬼魂，恐怕是因为鬼门的什么秘术。
　　“真是生疏，若非你魂魄没什么问题，我还以为有人夺舍了呢。”谢生隔空抚摸着桌上的茶盏，嘟哝道：“小兔崽子看得我太紧，好不容易出来看一次你容易吗？”谢生口中的小兔崽子，恐怕是指他徒弟谢婴，鬼门现任门主，人称水圣子——曾用上千婴灵灭了一魔修门派。
　　莫叶秋忽视谢生说他灵魂没问题的话，忍不住八卦道：“所以你身体还在你徒弟手里？”也可能床上？如果书柜角落那本市井小传上写的是真的话。
　　“现在在这儿的是我的傀儡分身。”谢生语气极为幽怨，“小兔崽子把鬼门整块地都设了阵，我出不来。”
　　“嗯……真惨！”傀儡分身的话那就不怕了啊！完全攻击不了他！
　　“说说你自己吧！你忘了多少东西？别告诉我真的全忘了，某人会疯。”谢生白了眼莫叶秋，似乎看出他八卦的想法。莫叶秋撇撇嘴，说道：“全忘。”
　　看样子鬼门的人也不能看出自己不是原主，为什么？按道理讲灵魂是不一样的不是吗？难道……平行空间？不不不，这个世界和自己哪个世界几乎完全不一样，不存在平行的概念，那为什么他和原主的灵魂没有区别？他可不信“金手指”论。
　　“你说的某人，是谁？”莫叶秋问道，“和我有关？”
　　“某人就是某人啊！吾不知其名，只知某人姓莫，字樽，已卒。”
　　“……”你这是在逗我玩吗？已经死了的人和他说什么？只要牵扯不到现存的人际关系，原主的那些都和他无关好吗！
　　见莫叶秋没什么反应，谢生又道：“某人来自魔界，你杀的。”
　　“……嗯。”为什么有种很奇怪的感觉？魔界死掉的人能被谢生专门提出来，应该很出名，会是谁？莫叶秋眼皮微跳：“仙魔大战上……死的？”
　　“仙魔大战？不是。”谢生笑容古怪，对于仙魔大战的态度既轻蔑又恶心的样子，让莫叶秋不由想到了什么：似乎宋页顷等人谈起仙魔大战的态度也不太对，难道仙魔大战有什么隐情？
　　“左右你现在除了失忆没什么其他问题，我这边虽用的是傀儡……但也不能离开太久，我两仙门大会再见吧！”谢生身影渐渐消失，一枚红色纸人飘下，莫叶秋下意识去接，却不料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苍白得近乎泛青的手，将纸人先一步抓住，莫叶秋迅速推开，抬头便撞入一双阴鸷冰冷的双眸！
　　这人皮肤苍白毫无血色，鸦黑长发被束在脑后，下半身是一团黑雾，他看来眼莫叶秋，嘴角扯起，纸人被对折吃下，眨眼间男人消失不见。
　　“……”万华山这护山大阵真差！竟然让鬼门的一把手和二把手肆意进出！看看谢婴那眼神！恨不得宰了他！什么鬼！原主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爱恨情仇啊！
　　莫叶秋有些气闷，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副认得他的样子，可他不认识所有人，即使是每天相见的裴清凌，他也看不透，搞不明！原主纷乱复杂的人际关系，迟早把他害死！他不想死！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主动”接触原主的人际关系才行！他不想死！
　　莫叶秋抓住衣襟，胸口一阵又一阵的恶心发慌，眼前闪过一幕又一幕场景，色彩扭曲地交杂在一起，仿佛被人打翻的颜料瓶，浓重的血腥味包裹住自己，左肩骤痛，自己离开那个世界时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过废了一个胳膊，你怕什么？”
　　不！莫叶秋瞪大眼睛，撕扯开自己的衣服，右手抓在左肩上，血肉淋漓。
　　“啊——！”整个肩膀都要被扯断一般，很痛，痛到要昏厥过去，他脚下不稳地冲出去，魔障了似的四处释放灵力，将精致的庭院轰炸得面目全非，指尖因爆发迸出血珠，一丝丝黑气从他身上冒出，又呈围拢之势将他包起。
　　“你要是敢骗我，这辈子都别想安生。”尾调上扬，仿若调笑。莫叶秋泪流满面，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扯起，双目圆睁，整张清俊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他意识不稳，情绪大起大落，癫狂紊乱中却还是感受到一丝危机，右臂一挥，爆发的灵力与来人的相撞，轰得他向后飞去。
　　但袭击者显然善于战斗，他稳住身形，脚下发力，逼近莫叶秋，在他摔到地上前将人拉回来，然后一掌拍在莫叶秋胸口，被灵力扭曲的空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荡开，莫叶秋一口鲜血咳出，背后冲出一团黑气。
　　“操！藏得真够深的！千草！”杨疏楼翻转过莫叶秋，裴清淩十指挑动，一根根长针打入莫叶秋体内，锁住他飞速流逝的灵力，然后接过莫叶秋，杨疏楼则风萧出鞘，追着那股黑气去了。
　　“那是……那是什么东西？”莫叶秋压抑着喘息，只感觉喉咙中一片烧灼，难受极了。
　　“魔气。”裴清淩神情严峻，“蛰伏太久，之前都没发现，这次你情绪波动太大，他就出头了——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他只是不想死而已。
　　“和你左肩的疤有关？”裴清淩横抱起莫叶秋，无视他骤然僵硬的身体和震惊的表情，进门。
　　“……”什么疤？他左边不是断了吗？我擦裴清淩你抱我这么轻松的吗？你只是个大夫你有那么大力气？我擦？莫叶秋思绪紊乱，神游天外，裴清淩把他放在床上，搭上手腕，诊脉。
　　莫叶秋这才有机会看自己左臂，发现他完好无损地挂在自己肩膀上，除了手臂和肩膀交接处多了一圈暗红色的疤痕。
　　他左臂断过？莫叶秋怔住，他之前一直没发现这个疤，为什么今天会疼？因为那个魔气的原因吗？
　　“你想起了什么事？还是见到了什么人？就冲你最近的死鱼样，别告诉我你只是突然悲春怀秋。”裴清淩抽出莫叶秋体内的针，眼中的审视让莫叶秋下意识回避开。他确实是“想起”了什么，但是他不觉得那些事可以刺激一个人“发疯”。
　　说起来也诡异，自己情绪失控时看到的那些扭曲的画面，脑海里涌现的，竟然是原主修仙前的事情，将近二十多年的记忆一次性全出现在自己脑海里……好像在顶替自己原来的记忆一般。
　　“鬼门的人来了？他们说了什么？”裴清淩见他不说，干脆自己感受起空气中残余的波动，毕竟是医修，五感比常人都要敏感很多，找到那一丝气息还是可以的。
　　“？？？”莫叶秋瞪大眼睛，看着裴清淩，后者当他默认，便继续道：“是谢生？”以及尾随他的谢婴。谢婴痴恋他师父几乎是灵修间不出口的秘密了，这位鬼门门主在他师父失踪那五十年都快把各个门派闯遍了！就为了找他师父！
　　那么谢生会和莫叶秋说什么？导致他情绪大起大落？
　　“他只是问了个好，说仙门大会再见，其他什么都没说。”真正刺激到莫叶秋的是谢婴的恶意，不加掩饰的想杀了他的恶意，让他感受到极大地危机，惊恐万分。
　　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对这个身份亦是如此，他以“失忆”为理由接受着原主师门的善意，想、却也在接受着不知来处的恶意，他不知道哪些人可信，哪些人不可信，他就像风暴中的孤舟，被海洋托举着，却也随时会被翻入海中……
　　“裴……千草，我什么都不记得，为什么你和杨疏楼还……还……”对他好？这一个多月两人几乎天天来看他，及时是为了防止仙门大会的时候他被人发现“失忆”，也太过勤恳了。但这么矫情的话……
　　“你救过弘毅的命，就算你不记得，不代表我可以假装无事发生。”裴清淩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怕我们害你，没事，我和那傻子明天开始就不来了，我最近也忙的慌，正好省事。”
　　“……”因为我……不，原主救过杨疏楼的命，他们对他好，让他安心。
　　“如果我不是莫叶秋呢？”他不是“莫叶秋”，他只是个死掉的鬼魂，无意中来到这个世界，然后借这具身体复活。
　　裴清淩神情古怪地看着他，再三确定他脑子没坏后问道：“你说你不是莫叶秋，那你是谁？哪里来的夺舍的老鬼吗？或许你不记得了，所以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但是——灵髓草还记得吗？”
　　“恩，你前两天提过。”
　　“灵髓草千年发芽，千年成长，千年长苞，千年开花，天地间只一棵，只有前一棵被摘下，下一棵才会生长，他可能生长在灵山秀水之间，也可能生长在生灵涂炭之地，位列奇珍之首。他可以重塑一个人的灵脉，即使是没有灵根的人，在他的改造下也能变成上等灵根，这样的人我们称为灵髓体。人界数万年之久的年岁中只有五位灵髓体，你是第五位。”
　　“……”原主的金手指？可以，很……牛逼。
　　“灵髓草具体有哪些功效至今无人完全参透，但是可以确定的是，灵髓体不可能被夺舍，魂不灭则身不腐，你如果不是莫叶秋，那为什么灵髓体接受了你？灵髓认人很准，你不是莫叶秋，你根本进步来这个身体。”裴清淩冷冷道，“别的不说，只这一点，你就是莫叶秋。”
　　“如果有例外呢？靠一棵草来判断我是莫叶秋……如果我是那个例外呢？”他是从别的世界过来的孤魂野鬼，万一灵髓体的定律对他没用呢？
　　“除非你是天道规则之外，还有可能，但那之前，你就被天道规则泯灭了。”裴清淩皱眉，“你到底在乱想什么呢？难不成除了失忆你还有失心疯？”
　　“我……”万一天道规则没发现他呢？莫叶秋想，他能在“莫叶秋”的身体里，不就说明了天道规则不是绝对吗？
　　“他/娘/的让那个混蛋跑了！”杨疏楼骂骂咧咧地冲进来，他衣襟有些凌乱，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裴清淩嘴角抽了抽，问：“怎么这么脏？”
　　“那玩意儿自爆！”若不是他过人的反应力，及时用灵力护体，恐怕胸口要被破开个洞！而衣服完全是被飞起的碎石和枝叶弄坏的。
　　“金蝉脱壳……你别凑过来！脏死了！”裴清淩嫌弃地避开杨疏楼，后者瞪了瞪眼，哼了一声从莫叶秋柜子里拿了套衣服出去了。
　　“……”莫叶秋不知道自己该惊讶杨疏楼拿自己衣服还是原来杨疏楼能穿上自己的衣服，他转头看了看裴清淩，后者正给针消毒，见他望过来，说道：“与其乱想有的没的，不如把日子过好，就算你不是莫叶秋，你都要把‘莫叶秋’当好，只要你还想活着。”
　　“……”他不是莫叶秋，但他只能当莫叶秋。
　　莫叶秋垂眸，似乎是决定了什么，裴清淩见他这样只能心里叹了口气。
　　“我去看看弘毅，你先休息。”莫叶秋对他们的戒备他们自当看得出，本是最亲密的师兄弟关系，如今却生疏得让人倍感压抑，他翻遍典籍都没能找到他失忆的原因，兴许是灵魂上的事鬼门会更擅长，但谢生亦正亦邪，甚至可能与魔界有关系，他的话实在不能全信。
　　还有万华山内部的卧底，那个差点害死杨疏楼的混蛋，至今没查出来。
　　裴清凌收起脸上阴沉的表情，推开后院浴池的木门。
　　这一次，他会把人护得好好地，谁都害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