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百年》渊郁

123、相遇

　　在诸多可供选择的现世的地点之中，蓝染选择了空座町。
　　他安排了一切，没有让东仙要和市丸银发觉，在他们眼中，红叶只是从某个瞬间开始不再出现，而蓝染也恢复了从前理智冷静而残酷的样子。这一切暗示了不必言说的结果。

　　空座町是一个特别的城市。

　　这里是重灵地，拥有灵性特异点，尸魂界特别为这里安排了死神以处理虚和魂葬，而这里也是平子真子一行人藏身的地方，至今用来实验虚的地方，同时是浦原喜助最有可能现身的地方。

　　蓝染为所爱之人选择了一个无比复杂的环境，自然有他的理由。
　　首先，他必须对付灵王，在斩杀灵王之时，三界会崩毁，而灵力最弱的现世受损的情况最为低微。而另一点，目前尸魂界的高浓度灵子不适合红叶生存，红叶体内仍然残留灵王的力量，为了抑制这种力量的恢复，现世比尸魂界更加适合。
　　而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必须让自己远离红叶的视线范围。
　　如果过去的二十年里，他把恐惧和驯服强行刻印在红叶体内，得到了这样的结果，那么为了让红叶不再恐惧他，就必须给予足够的距离和时间，让红叶渐渐遗忘当初的痛苦。
　　如果此时，有人站在红叶身边的话。
　　假面军团也好、浦原喜助之流也罢，这些人在发觉红叶还活着的时候，也许能够团结起来，无论那个人是谁，如果能够让红叶再一次对抗他，那么总有一天，他所爱之人会再次站在他的对面，对他伸出手，用残酷而美丽的方式，向他走来。

　　他们不会在对抗之中死去，届时蓝染将以灵王的身份成为三界的主宰，他将定义这个世界，同时也将这个世界化为牢笼和锁链，再也没有可以让红叶逃走的余地，如果一开始就这么做，也许红叶此时早已站在他身后。

　　蓝染清楚的意识到这是什么。

　　这种陌生的、柔软的情绪，并不是急于得到和抹杀的情绪，是他一度鄙视的爱。

　　是红叶过去最充沛，现在最枯竭的东西；是他擅长从别人身上得到又不屑一顾的东西；没有人看到他真实的一面，自然不会有人在看到了之后再来对他伸手，他可以让人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盲目的跟从和迷恋，但那样廉价和肤浅的感情，他又无法满足。

　　唯有一个人，在看见他，清楚的察觉到他的异样之时，试着用剑刃来对等的接近他，那个人明明知道赌上生死也不见得能够走到身前，却赌上了生死走过来，因为那个人的双眼不愿苍白的谎言遮掩，脚步不曾因为理所当然的日常而停止，他们都在追寻。

　　当蓝染坐在队舍之中，为了新年的最后一段时光，而忙碌于日常的公文之时，他时常回想起躺在房间里、受困于铁链之间的冷漠麻木的红叶；当他穿过了护廷十三番的高墙，路过夜里的凄怆的白雪之时，他见到了从身边走过时年少又感伤的红叶，在他留在家中，在走廊下喝茶小坐的时候，那个艳丽如鬼魅的身影无声无息的爬到了他身上，向他寻求宠爱和安全。
　　无论什么时候，红叶都是美丽的。
　　他当然清楚，有些时候他做的太过火，有些时候惩罚得毫无理由，这就是胜者的特权，胜者定义了正确。而败者要在痛苦之中寻找规律，就和人们在中央四十六室的愚蠢之中寻找理由一样，未免徒劳。
　　那时，他只是没想到，他会爱一个人。

　　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人，却没有一个让他感到……嗯，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和浦原喜助那样，一瞬间，短暂的一瞬间，让他想到和这样的人共同研究探索边界，能够抵达什么样的境地。拥有了那样出色的头脑和敏锐，那个男人却依然不过是个凡人。
　　但仍然有人接近了他，用那颗跳动的、血淋淋的心脏，用那个看着其他人，为了其他人而奋战的灵魂，把他困在一段陌生的、新鲜的感情里。
　　从来没有这样的人出现过。
　　几年后，十番队的队长志波一心也在现世行踪不明。他停留的鸣木市就在空座町的北面，是非常近的地方，由于志波一心拯救的对象是灭却师，这两种力量的结合，所发生的结果，就是死神和虚力量的融和。
　　又过了几年，为了帮助志波一心，浦原喜助出现了一次，他的出现，也在蓝染的预料之中。

　　这让蓝染没有进一步追击。
　　黑崎一护的出生，让他想起了许久以前，和灵王唯一一次的会面。在那个记忆里，黑崎一护将是打败他，打败了灭却师，拯救了世界的少年，而现在还只是一个嚎哭的婴儿。
　　蓝染想了想，决定给这个孩子一个活下去机会。
　　这个嚎哭的婴儿拥有了死神、灭却师和虚三者的力量。

　　他已经知道了某个可能存在的结果，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这反而是个好机会，他将得到想要的东西，击败浦原喜助，突破死神本身的屏障，向前方走去。
　　希望不会太让人失望。
　　希望不会和红叶那样，为了别人而把刀放下。
　　希望……能够感受到什么吧。

　　九年后，六月十七，雨天。
　　电车通过的地方，雨水溅了起来。
　　现世的人类，无论春天还是夏天，都很吵闹。雨水很吵闹，电车很吵闹，脚步声、说话声、周围不知何时响起的鸣笛和信号声，都一样的吵闹。

　　年轻的男人站在了路边，眺望着路另一边的河岸，笼罩在雨水之中，他的头发打湿了，衣服也湿透了，双手插在了裤袋里，慢慢往前走去。
　　他从河岸的跨栏绕了过去，走在了河岸边的草地上。
　　雨天总是让他有些不太好的回忆，阴霾的天空，漆黑的夜晚，被树叶遮挡的视线……现在还没有天黑，雨水在河面激起细小的水花，天黑之前，他就会回到自己的住处，在那里打开灯，度过一整夜。

　　身后的河岸上方的道路上，电池停下，又开走了。
　　他就这样站在雨中。
　　空座町没有大海，有几次，他去了海边。海是深蓝色的，有时候在太阳下会变幻出不同的颜色，无边无际，浪潮的声音让他感觉很好。
　　这是现世里难得让人喜欢的东西。

　　不喜欢的东西更多。
　　无论何时都显得吵闹的都市，不知何时就突然混杂在空气里的难闻的味道，还有形形色色的人类的脸庞，飘动的灵体，过了十几年，他还是无法喜欢这种地方。
　　雨天的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还有人们交谈时的声音。

　　那是一对母子，就这样站在了靠壁的一侧等车。
　　能让年轻人感到异样，就说明那个母亲并非普通的母亲，她身怀灵压。

　　天快黑了，年轻人想，他该回去了，他不喜欢天黑时的雨天。
　　就在这时，上方的空气浑浊了起来。

　　一个矮小的、如同人类女孩的身影出现在河岸边，孤零零的站在雨水之中，轻轻的摇晃了一下。
　　在人类看来，那就像是要从栏杆空缺的地方掉下去，男孩惊叫的声音，撕破了黄昏之中的雨声，年轻人稍稍回过了头，一瞬间，虚腥臭的气味吹到了下风来。
　　年轻的母亲冲向了虚，灵压的波动激烈而稳定。她是灭却师——哪怕是低等的灭却师，要消灭虚也不是难事。

　　但灵压一瞬之间消失了。
　　身为母亲的女人用力伸手挡在了颤抖的孩子身前，潮湿的路面上，之前狼狈躲避的虚反应过来，发出了得意的笑声，扬起了爪子。
　　黑崎真咲闭上了眼睛。

　　“破道之四，”年轻人站在栏杆上，指尖微微抬起，离虚的后脑只差一寸之远：“白雷。”
　　破弃咏唱的鬼道之后，虚消失了，被撕碎的身体化为灵子，在它的眼睛还在震惊的搜寻目标之时，身体的不同部分就化为飞灰。

　　然而女人还是闭上眼睛，跪在了地上。
　　本来就此打算离开的年轻人，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他站在雨水之中，灵压从女人的体内消失，另一种异样的力量正在顺着失去镇压的身体而慢慢强烈起来。
　　“妈妈……”

　　黑崎一护摇晃着母亲。
　　雨水之中，母亲惨白的躺在了地上，他跪在母亲身边瑟瑟发抖，也许是太过恐惧，连眼前的陌生的年轻人是人类还是灵体也无法分清，就以求救的声音、求救的眼神对他求救：“叔叔，求求你，救救我妈妈！我家就是医院，求你帮忙送妈妈回去，爸爸一定有办法的！”

　　年轻人神色冷漠，站在雨水之中，苍白的脸庞没有半点温度。
　　被年幼的孩子这样求救，也没有反应的，淡淡的转过了眼，黑崎一护气得哭了，他一边使劲抹着眼泪，一边摇晃母亲，试图从旁边看看还有什么可靠的大人能够帮得上忙。
　　就在这时，年轻人走了过来。

　　他抬起还在昏迷之中的女人，手指抵在喉咙间，过了片刻，他看了看黑崎一护，屈身蹲在地上：“上来。”
　　黑崎一护愣了。

　　年轻人把他背了起来，又艰难的把昏迷不醒的灭却师抱起来，他实在很少做这种事，姿势僵硬，也没办法腾出多余的手来固定背上的孩子，只好微微低着头，好让那孩子抓紧他的脖子，不至于掉下去。

　　好在附近就有一家医院。

　　女人没有被虚打伤，人类的伤势只有让人类治疗，在感到了医院门口之后，年轻人把女人放在了紧急治疗的通道旁边，又把孩子放了下来，艰涩的嗓音问道：“电话……记得？”
　　“嗯！”黑崎一护大声的说。
　　年轻人直起身来，伸手揉了揉孩子的脑袋，别的车子开过来，人们发现了晕倒的女人，他们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同时也不忘问黑崎一护的情况，没有一个人多看年轻人一眼。
　　他转过身，消失在茫茫的雨水之中。

　　在那之后的第三个月，黑崎真咲在病床上虚弱死去。

　　黑崎一心把爱妻葬在不远的公墓，对于无比自责的孩子，哪怕他一再安慰一护，那是因为无法治疗的病症，一护也无法从雨天发生的那件事里停止内疚，因为母亲正是在那时开始失去了意识，再也没有醒来。

　　又一次从空手道场回去的途中，又一次在路上等待电车的时候，黑崎一护忍不住走到了空荡的道路对面。

　　他在空缺的地方向下望去。

　　“一护。”黑崎一心连忙跟过去，年幼的孩子向下看着，眼睛里印出了年轻人修长的背影，年轻人也回过头来，看到了他，也看到了男孩身边的担忧的父亲。

　　淡淡的风里，年轻人微微生涩的笑了，举起手指，贴在了唇边。
　　男孩用力的点了点头。
　　“一护……”黑崎一心问道：“你又看到了什么吗，等等，什么都没有吧。”

　　“秘密。”

　　那时他还不知道。
　　所有的偶然都是命定，而这命定，又将带来偶然和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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