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乱》沐树

68、结束

　　西水河岸边一些整个夏季未曾遭受战争摧残的野草在一阵阵寒风中迅速枯黄，连接着四周的开始落叶的树，让人看久了有种整个世界都是一种颜色的错觉。
　　而这种感觉在第一场塞北的雪开始纷纷扬扬没完没了的从天空上飘下来时更甚。雪地里身披白衣白甲的士兵们急速行进在雪原里，向着河水北岸集结。
　　经受漫长的等待与枯燥的操练，不光士兵们渴望早点结束，连带兵的将官也是在听到进攻命令后急不可耐的催促麾下加快速度。
　　冬季雪地难行，更别说这种恶劣天气。洛尘不是不知，只是她必须依托地利优势，趁着秋季加快速度收割粮草，以断敌军后勤。而且天气寒冷下来，对于渡河来说要比其他季节好太多。
　　延平、祈安北边是大片的山脉，而靠近西水河的一些地方才是平坦适宜耕种的土地，因此一旦断了东边几府的供应，白空其实最该头疼的就是粮草问题。
　　苏弘虽说不赞成，但也没反对，他在洛尘给了命令后便开始具体布置。停止进攻之后除了派出大军巡视防止敌军趁机偷袭外，就是命令士兵们轮番操练与收割。
　　嘉定府大部分百姓早在听说大军攻打夜岚与北境时便放弃辛苦种下的田地，剩下的人则在苏弘怀柔政策下帮忙大军输送粮草至南岸大营。
　　在冬日第一场雪下了两天之后的黎明前夕，苏弘率领大军在蛰伏一日之后向北岸发起进攻。
　　而楚逸亦在这日清晨与戍守祈安、景阳的白、叶联盟吹响号角。
　　洛尘在大军驻扎南岸大营后便回了泷水，如今只是静静待在宫殿里抱着小止戈随意涂抹。
　　殿内地龙暖和，泷水又偏南，不似洛京那般一到冬天恨不得窝在被褥里不出来才好。而且小止戈已经可以摇摇晃晃到处跑，洛尘便将本就宽阔的殿内其余多余装饰家具撤走，地上铺了厚厚地毯，方便孩子到处玩。
　　她抱着小止戈，心思却不在那一张已被涂抹得看不出原样的宣纸上，双眼盯着前方想着塞北战事出神。
　　倒不是担忧进攻塞北会失利，而是在想楚逸与苏弘几乎同时出兵，是难得的默契还是说苏弘麾下有人向那边透消息。其次便是塞北拿下来之后，与楚逸少不得要兵戎相见，到时候楚柔又该如何呢？
　　想得深了，头都开始疼起来。
　　她伸头望一眼小止戈手下的纸笔，再看一眼小孩子胸前雪白的狐裘已成墨黑，不由更头疼了。
　　“好了，戈儿还小，就写一会，咱们去找柔姨好不好？”
　　小止戈在接近一岁的时候已能模糊喊出姨姨，如今小嘴更是吧啦吧啦的。
　　“洛姨姨，我还想再画一个柔姨姨，一会一起拿给姨姨，让她看看，姨姨一定会夸戈儿的。洛姨姨，你要不要也画一个，一会柔姨姨就更高兴了。”
　　洛尘看一眼纸上乱七八糟的线条与墨团，一本正经道：“这些画已经很好看了，你柔姨见了肯定会高兴的，而且还会做你喜欢吃的大鸡腿哦。咱们要不要快点去吃？去晚了可就给你羽姨养的猫都吃了，你心不心疼？”
　　小止戈一双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他放下毛笔，连画都忘记拿，毫不留恋的往后殿跑去，边跑边嘟囔：“那猫已经够肥了，还抢柔姨姨给我做的鸡腿，它坏。”
　　洛尘在后面跟着，笑着看他摇摇晃晃的往平日里楚柔喜欢待的屋子跑去。
　　屋子里也没多少家饰，同样是为了小止戈方便玩耍。楚柔坐在暖榻上看书，见着小孩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再看一眼后面气定神闲的洛尘，不由责怪：“多远点路，就不知道抱一抱他，你看戈儿累得，你怎么忍心。还有让你教他认字，怎么胸前这么脏，这么好看的小孩子硬是被你带的像个小花猫。”
　　“多远点路，让他锻炼锻炼，不然那身肉什么时候能减下来啊。”洛尘不以为然，笑嘻嘻的凑到楚柔边上道：“况且他已经开始学着扎马步了，要不了多久这点路压根不是问题。至于那脸上、身上的墨水，可不是我不上心，是戈儿要画画给你看呢。”
　　楚柔无奈，将扑到她面前的大团子搂在怀里，笑道：“柔姨一会去做你爱吃的鸡腿饭，多吃点，长壮实点，然后好好学你洛姨教你的功夫，以后咱们戈儿长大了就可以保护姨姨们了。嗯……我们戈儿给柔姨画的画在哪呢？”
　　小孩子似懂非懂的点头道：“嗯，柔姨姨说的戈儿都记住啦。”而后才似记起那些画，回过头看一眼洛尘空空的手，瘪嘴道：“忘在前头了，柔姨姨，戈儿下次一定记得带过来，现在咱们去做鸡腿饭吧，好不好？”
　　“好，但是先换衣服，再去洗一下小花脸，不然就是羽姨养的那只小花猫了。”楚柔笑着牵他往寝殿走，让洛尘待在原地。
　　待到晚间，楚柔去了隔壁屋子看小止戈睡得安稳，才回来准备睡觉，却见到坐在榻上发呆的洛尘。
　　她走过去揭开被褥，将完全没发觉被子滑下来的洛尘塞进去，而后躺着看向反应过来的人，笑道：“怎么，这些日子苏将军频发喜讯，你还不高兴了？”
　　洛尘双手抱住她的腰，脸窝在她怀里蹭了蹭，叹道：“我倒不是担心战事，而是在想日后面对你父亲，该如何呢？”
　　原来是为这事。
　　楚柔搂着她的脖颈，任由她在怀里作乱，而后将人提上来低声道：“能如何呢？父亲他只怕早就这般准备了。当初我入宫便是他不愿意，却还是时时打听，那时还以为担心我在宫中吃苦，如今看来却是让人心寒。便是后来也对希儿上心，这其中缘由不说父皇母后，恐怕希儿也是心知肚明。我即使知晓的晚，却还是在那几天对他抱着怨恨。我不知道女儿在他心中是何分量，但是我清楚在你以及母后她们心中是何分量。所以不必纠结，该是怎样就是怎样，若他到底还是冥顽不顾，就……”
　　洛尘靠在她头侧，拍拍她的背，柔声道：“好，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的，你就乖乖待在家里照顾好小止戈，等我忙完了带你一起去外面走走看看。不要想那么多，都有我呢。好了，夜深了，怪我瞎想，让你伤心了，要不今晚上给你赔罪，任你惩罚可好？”
　　楚柔原本酸涩的心绪被她这么一打岔，倒是散了很多，低笑道：“不正经。你说的啊，不许耍赖，任由我来。”
　　“恩恩，任由你来。”
　　这般平静的日子到得年关开始被打破。
　　苏弘与楚逸配合着在塞北打了两月有余，终于将白空率领的世家大族组织起来的军队打溃，而后一路清剿直到腊月底才回到泷水。
　　自此，楚逸手里握着清河东部、东北部大部分富饶的府郡，而洛尘手里则是其他虽有丰富矿脉的其他府郡。两边一边整顿境内世家的反扑，一边恢复民生，暂时相安无事。
　　而白空则率着残军逃亡北边大漠，与羌胡抢地盘去了。
　　泷水府早在洛尘与苏弘出兵的那时便被天下人知晓是新帝暂时安置的京都，如今整个清河大的战争很少，许多流民见故土渐渐平稳，都开始计划着返乡。
　　洛尘为了留住这些人口忙得焦头烂额，最后还是洛希建议迁往嘉定等西部府郡者实行屯田制，到官府登记之后耕种荒地只需交三成收成即可；若服丁役者或为军户者，耕种官府田地免赋税十年。
　　另外派出熟悉吏治的官员在府郡县各处置官衙，统一接管屯田相关事宜，并征兵事宜，纳税事宜，为确保接下来的战争能够与楚逸坐拥粮仓相抗衡。
　　许多流民来泷水时便是一穷二白，在官府鼓励下开荒种地，已经渐渐习惯这边轻徭薄赋的方式，虽然故土难离还是想回去，但在洛希一系列惠民措施下又开始摇摆。最后还是一部分流民从泷水与洛京交接地回来传言说那边对于回到故土的人卡得严，必须出示身份文凭才行。
　　战争年代，能带上家底就不错了，更别说身份凭证，至此许多人又歇下心思，与朝廷派出的官员一起往其他府郡适宜耕种的地方迁移。
　　清河从开元二十一年乱起来，到如今已快两年，期间经历各府各郡的家族征伐，又经历楚逸的铁血政策，不管是民生还是商业经济都遭到致命打击。如今总算慢慢消停下来，虽说战争还未彻底结束，却使得普通百姓觉得日子比以前好过许多。
　　过惯了被世家奴役的日子，再经历战乱中妻离子散却又得官府庇护的普通百姓，总是不忍心太过责怪将压在头上喘不过气来的世家打下来的新帝与楚相。
　　只要再挨过新帝与楚相的争斗，即便要艰难些却总是有盼头的，大多数百姓都在这个年关存着这么一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