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乱》沐树

5、朝会

　　第二日早早的楚柔就起床了，天将将亮，房间里面点着灯烛衬着外头透进来的天光，朦朦胧胧的如在梦中。
　　洛尘此时就宛如梦中，心心念念的鸡腿被人夺走的滋味让她恨不得上去就开打，那贼子不仅拿走了鸡腿，还声声嘲笑自己，瞪时圆眸一睁坐了起来，气沉丹田，“贼子”两字还没出口就对上一双冷眸，外加神色莫名的冷笑。
　　“殿下好梦，贼子可逮着了？”
　　洛尘讪讪的摸着头，笑道：“没呢。”
　　“是么？”
　　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到了自己右手正抓着她右手，洛尘跟抓着火炭般松开，“我不是故意的，我梦着有人抢了我鸡腿……”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在楚柔的冷脸中彻底没音了，垂头丧气的等着她发落。
　　楚柔垂着眸，看着右手手腕那里一圈红印子默然无语，并没有多大的力道，却有了这么明显的印记，她越来越强了啊。
　　连着警惕心也强了很多。以前养伤之时，明明有时候自己贴近她身边还没发现，这些时候却是不自觉的就身体紧绷，连着今日自己只是抬手想唤她起来，还没靠近就被捉住了。
　　她强了，这是好事啊，为什么，心里会那么失落呢？
　　再抬起眸子时，眼中那抹郁色消失了，重又变得古井无波。“既然殿下醒了，就快点换好朝服，一会该出发了，外头偏厅搁着刚做好的面条，权且吃了垫垫肚子。”
　　“喔。”
　　吃了面食，楚柔细致的为她打理一番才送到门口，洛尘露了个放心的笑容便开始坐着太子府的马车往宫里去。来到乾天殿宫门前时文武百官已经候在那了，虽然听说过上朝是个很壮观的场面，不过真实经历之后还是感慨万千。
　　此时刚好天明时分，从寅时末就守在此处的司礼公公依次守在从宫门外到殿前的汉白玉大道上，司礼公公后方站着持戟引剑的威武军士，再后方便是戍卒、卫官左手按长剑右手旌旗猎猎，一派天家威严。而每一位入朝参议者所乘车马，所带随从俱列于宫门附近广阔的空场地上，一排排，一列列，车马人影并不喧哗，蔚为壮观。
　　品阶不同的官员或者党派不同的臣子凑在一堆，在乾天殿门没开时细声说着话，见到洛尘来了之后先是惊讶，然后是不屑的行礼，洛尘淡淡回应之后继续往前走，看到一群明显是高阶的官员。
　　这时其中一人看到了她，先是讶异了一下，而后很是激动的跑过来恭敬行礼：“参见太子殿下，殿下看来已经好透彻了，真是天佑我清河国啊。”
　　见到来人洛尘也是吃了一惊，竟是楚柔的父亲楚丞相。“多谢丞相大人挂怀，本宫确实恢复的不错，要不是父皇的关怀本宫恐怕还没有这么快呢。”
　　楚丞相楚逸，丰神俊朗，恭敬谦和，掌管清河国行政事务，为官清廉正直，做事兢兢业业。政绩自有口碑不说，难得的是教出来的三个孩子俱是天骄般的人物，两个儿子外放任职，女儿则是京城传奇。
　　此时，这位风评甚好的丞相谦恭的立在洛尘面前嘘寒问暖，笔直的身影在身材还未拔高的洛尘面前显得过于挺拔，而他仿若未觉依旧啰嗦着嘱咐注意自身修养，切不可贪玩懈怠上进等等。
　　虽然已经看过楚柔绘得逼真的画像，当时只感觉不愧是能教出这么出色女儿的父亲，这画像是死物，然而那神色却让它活了，心忧天下者说的就是楚逸吧。
　　这会见着面前殷殷叮嘱的真人，又有些恍惚了，画像什么的，还是会骗人的吧？
　　终于，楚丞相结束了唠叨——
　　“哈哈，殿下能恢复是最好了，老臣这颗悬着的心也可以放下来了。”他很是慈爱的看着洛尘，“殿下如今能够参加朝议想必陛下对殿下期望很大，希望殿下继续努力可莫要荒废所学才好。”
　　“谢丞相大人关心，我一定好好努力。”洛尘报以微笑，心里却有些不快起来。作为一个父亲，在见到自己“名义”上的女婿难道不应该重点关注一下自己女儿的境况么？回想楚柔冰雪冷眸里偶尔出现的苦涩洛尘觉得这丞相有点太淡定了，淡定得你在他眼里看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恨，看得到的似乎就是殷切希望，听得到的全是谆谆教诲。
　　要么他不关心自己女儿，要么他不担心自己女儿。如果是前者，可耻。如果是后者，那就有点意思了。
　　再细细想一下前太子的习性，最厌恶的就是让自己好好读书，最痛恨的就是身为太子。如果，丞相这么做是时时提醒告诫，那么后果显而易见，太子只会在自身修养上的歧路上越走越远，在太子之位上自暴自弃。
　　最后的结果，细思极恐。
　　洛尘有点恼恨自己想多了，这是楚柔的父亲，怎么会这么谋划自己的“女婿”呢？然而心里就此埋着一点戒备，师父说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楚丞相看着洛尘低眉顺眼的沉思，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带着洛尘继续与他那帮交好的同僚攀谈，众人俱是相谈甚欢直到当值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点卯！”
　　百官依次拾阶而上，至乾天殿门前方止，殿前侍奉向各位大人行了一礼后趋步后退，殿门开合之间进去传报，一会就听到里面皇帝身边贴身侍候的杨公公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朱红色大门缓缓开启，百官依次进殿高呼万岁，于是早朝开始了。
　　洛尘站在右边首位，身后则是将军及太尉，左边首位则是楚丞相以及太师，身后依次立着二品官员，左文官右武官。
　　这时皇帝扫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洛尘身上，嘴角噙着一丝笑道：“站立许久了，太子身体可还受得住？”
　　“回父皇，儿臣身子受得住，谢父皇关心。”恭敬回道。
　　“那就好，朕还等着太子为朕分忧，太劳累了就不好了，既然如此今日就谈谈高水府的水灾，不知众位爱卿有何良策？”皇帝阴沉着脸，仿佛刚刚那丝笑意从未出现。
　　“皇上，水灾首先须得救助灾民以免生变，其次就是修葺河堤防患未然，再者则是安置灾民以及秋收和善后事宜，如此灾情可解。”楚丞相上言道。
　　“可。”
　　“皇上，丞相大人所言极是，只是这细节之处还需商榷，人力物资不说，还需调兵以防变故，如此这般工程甚巨，各部门都要动用，必须有一个主持之人从中协调方可不乱。”太尉上言道。
　　“可，如此太尉觉得何人可担此重任？”皇帝笑问。
　　“臣下觉得太子殿下适合，此时正是民心涣散之际，若由太子殿下主持赈灾，则我清河国民俱知晓了皇上恩德，如此岂有不感恩万岁的道理？其次，太子殿下之前由于养病不出，导致许多地方官员对此抱有疑议，若是南下赈灾，一可定民心，二可去疑议，三可全殿下威名，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这老狐狸，一看就不是善茬，此时轻而易举就将问题甩到洛尘这边，答应，谁知道路上会不会再出意外？不答应，那不是打皇帝脸嘛，刚还说分忧呢。
　　为难之间，唯有发动被动技能，低眉顺眼，唯唯诺诺，就是不给话，反正我就是这么一个怯懦无用的太子，你能奈我何？
　　还好，忠诚的楚丞相挺身而出了。
　　“皇上，太子殿下伤体刚刚痊愈，而那水灾之地又远，情况复杂难明，臣下建议另择人选。”楚丞相怕确实是为洛尘着想，抢着为洛尘开责未免有点顶撞先前皇帝愿太子分忧之语，洛尘原以为皇帝肯定会发怒，毕竟适应了这么久，对这个皇帝该了解的不该了解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性暴躁，武断，心思深沉，喜怒无常。谁知他竟笑着点头附和楚丞相的建议并且派遣御史吴泽担任此事。
　　确定了大的方向，确定了主事人选，接下来就是一些细枝末节，皇帝直接交由丞相处理就宣布退朝，临走时扫向众官的眼神讳莫如深，尤其是洛尘，看得她背上沁出一层冷汗。
　　这朝议也不是那么好参加的啊。
　　边感慨边朝乾天殿外慢慢走去，天边朝阳高高挂在东边，路上有一些官员不时问好搭讪，洛尘淡淡回答着，终于看到太子府马车，告辞一声就走向马车，这上朝简直是活受罪，肚子早饿了不说，平时早起练功的时间也给耽误了。
　　等洛尘回到府中楚柔已经备好饭食，换下官服径直来到饭桌上开始狼吞虎咽。
　　“今日朝议还好吧？”楚柔关切道。
　　“还行，今天要不是你爹帮我估计这会就在去往高水的路上了。”
　　“这不是没去成么？”她一点也不惊讶。
　　洛尘抬起头，咽下口中饭菜，定定看着她，“你好像挺欢迎我去的？”
　　楚柔笑而不语，只是陪着她吃了一点清粥，擦干净嘴漱了口才淡淡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皇上上次见过殿下，而后就来圣旨准殿下参与朝议，这就说明了对殿下，皇上还是觉着放在眼前比较安心；那么这次提出让殿下去高水救灾，不管出于什么理由，皇上自然有决断，无论我爹帮与不帮，殿下都去不成。因此，我并不是欢迎殿下去，只是料想到了会有这么个结果。”
　　“你是说，父皇对我起疑心了？”
　　“知女莫若母，同样的，知女莫若父，殿下如今外头看起来与以往无二，内里终究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这种改变，使得殿下言行举止纵然再似以往，也遮不住内里光华。”
　　洛尘没说话，楚柔说的是对的，那么父皇对自己起疑心了，母后呢？
　　还有，丞相想必也看得出来，他却仍旧装作不知，一如既往的谆谆教诲，是真的为自己着想么？
　　既然都将自己当做以前的太子，那奉行一句话就好——
　　敌不动，我不动。
　　接下来的日子很是平静，每天除了上早朝就是到宫里陪皇后坐坐，探探口风，几次三番无果之后，没心没肺的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烦忧来了再想办法即是。回府后或看书或练功，虽然练功楚柔并不知晓，但是看到洛尘拿本书在那看得津津入神时惊奇得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似的。竟然抬头看了看太阳，确定是自东边出来之后淡定的离开了，不过眼尖的洛尘还是发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郁闷之色。
　　其实洛尘不想看这些书，枯燥无味，还不如练会功，可是她知道自己被别人盯上后便觉着这些书还是看些的好，肚子里有点墨水出去说话做事也不至于被下套了还不自知。且身在这旋涡中必须得会一些弯弯绕，所以无论兵书还是策略亦或什么阴谋论，只要能帮到她的就慢慢看，慢慢悟，在这偌大的府邸中也不失为一项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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