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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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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与此同时,京兆尹府书房。
“林使君,本官已经明确答复你,这人不能随便就让你赎回去的。如你这般,几次三番,本官是十分为难的!”正是京兆尹的声音。
然后是个中气十足的浑厚男声,然而语气中带着些许讨好:“使君,下官知道使君为难,所以,这不是尽量让使君不为难么。”
只听见房内传出木匣子打开的声音,紧接着又是那个浑厚男声:“使君您看,如此一来,是否……”
京兆尹从匣子里挑出一块白如截肪的上等羊脂玉把玩着,小眼睛扫了扫桌上的一摞银子。脑袋一点一点地,笑着说道:“你倒是个机灵的,只是,这都是上头的意思,本官一介小小的京兆尹,哪里敢忤逆呢!”
坐在下首的林使君,是个黑脸汉子,他穿着一身玄色圆领衫,浓眉大眼,虎背蜂腰,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看就是个干脆的人。他单名一个豹字,诨名黑豹子。早两年,还是西京城里道上有名的人物,虽在道上混,却也有原则、知进退。后来遇上箜娘,便捐了个从五品的官儿。在西京城,算不上大,就为了有个头面,弃暗投明,为着一心一意和箜娘好好过日子。
箜娘一出事,他立刻上下打点,将人弄出去了。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柳半月又进去了。箜娘与她说过这个事情,嘱咐他听她姐妹二人的安排出面打点就行。所有的退路已经想好。不要多加参与。
“使君说的是,下官也不敢妄求,只希望使君行个方便。”林豹颔首抱拳,尽量让自己的眼神不要和京兆尹交汇。心想道:要不是为了箜娘,老子早就让兄弟来索你狗命!
“林使君,本官也知你为了此事劳心劳力,明日本官就为你再去面见上级,看看此事可有回旋的余地。”
“如此一来,下官就先谢过……”
“欸~先别急着谢,三日后,早点过来,机灵点~”
“是,是是,下官多谢大人提点。那下官就先行告辞了。”
“那本官就不送……”
林豹起身推辞道:“怎敢怎敢,下官告辞。”
林豹出京兆尹府时已近亥时,一出府门,便快马加鞭往家赶。到家时已是亥时三刻,远远地就见门房站在府门外四处张望,一见他,几步迎了上来。
“老爷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
“府内无事,只是夫人不放心老爷,还在前厅等候。”
“唉……”林豹轻叹一句,脸上又浮现出笑意,将缰绳递给门房,吩咐了几句话,便快步往前厅去了。
箜娘此时正摇着扇子,在前厅心神不宁地来来回回走动。听到林豹的呼唤,赶紧迎上去,“官人!如何!月姐她……”
林豹上前把人揽进怀里,也不提柳半月的事,拥着她就往东厢房去,边走边说道:“我走前特地叮嘱丫鬟们伺候你早些睡,怎么……”
箜娘见他岔开话题,用手把扇子往他胸前一挡,止住他的步子,半嗔半怒地打断他:“如今月姐身陷囹圄,我本就心神不宁,你今晚只身出去,明明说好戌时中就回来,你看看现在都几时了?!我能不担心吗?”
林豹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刚一开口,箜娘却不给他机会。
“盼到回来了,只知道敷衍我!教我如何好眠?!林豹子!你今天不和我把事态说清楚,就别想干休!”
林豹知道以箜娘的脾气,再听一遍今晚京兆尹的嘴脸,只怕又是气的一晚上睡不着觉,于是随便她怎么说狠话,就是不开口。揽着她的胳膊加了几成力,可是箜娘犟得很,杵在那里就是不肯挪地方,一副“不把事情说清楚老娘跟你没完”的姿态。林豹想想,直接拖走太难看了,还有下人呢,可是又没来得及编出要说什么,于是身子一弯把箜娘打横抱起来大踏步地往东厢房去了。
“林豹子!你放我下来!别给我使这招儿,是不是老爷们!”
林豹一言不发,随便她又扑又打又抓他头发又扯他耳朵,反正不开口也不松手,一路上下人纷纷避让行礼。一路直奔东厢房而来,林豹一脚踹开房门,只见灯火通明的房内,一个红衣女子,口塞巾帕,五花大绑,被扔在拔步床上,正一脸茫然地瞪着他们。而林豹和箜娘也懵了!这不是自己就寝的房间么?林豹还退出门外看了看房门,确认自己真的没走错。
还是床上的女人先反应过来,开始剧烈挣扎,发出急促地“呜呜呜”的声音。
继而箜娘也立马反应过来了,“月姐?!林豹子!快放我下来!!!”
(8)
翌日早晨,箜娘与林豹在花厅用早饭。
林豹端起面前的香菇鸡蓉粥,吃了一口,顿时眼睛都美得眯起来了,一脸讨好地凑到箜娘跟前,“娘子,怎么突然亲自下厨了!娘子你真好!”
箜娘笑着拈起一块今晨刚刚做好的杏仁酥喂到林豹嘴边,甜甜地说道:“自然是为了犒劳你近来为了救月姐这么费心费力了。昨晚居然给我来这么一套~救出来了就是救出来了,绕这么大个圈子哄我开心!只是这样绑着月姐太不该了,待会儿月姐醒了,你亲自赔罪去!知道了没!”
林豹这边刚咽下一块,箜娘又拈了一块玉兰酥递到了嘴边。林豹犹豫了一下,咽了口口水,按下箜娘的手,说道:“娘子,其实人不是我救的。”
箜娘懵了,林豹伸手从蹀躞的皮袋子里拿出一张条子,递给她:“昨夜京兆尹又是一番推脱,让我三日后再去,因此我才……当时房里桌上放着这张纸条,怕是留下字条的人救的。昨夜见夫人如此开心,便……”
箜娘接过字条,只见上面的字龙飞凤舞,言语狂妄:“柳半月已救,不必谢!啊哈哈哈哈哈哈!”
箜娘和林豹子正陷入满头黑线的沉默,只听得厅中随侍下人喊了一声:半月娘子来了。
两人一同回头,只见柳半月穿着一身鹅黄坦领上襦,下着石榴红的下裙,头发整整齐齐地梳成一个单髻,用一根红缨绑着,临风而来,仿佛一团跳动的明火。
柳半月是个渝州女子,要说渝州,出名的除了油辣子,还有就是美人胚子。
这柳半月,就是这些美人胚子中的尖子!她身量不高,但是身姿窈窕。乌发堆云,天庭饱满,杏眼樱唇,鼻若悬胆,一截白净的脖子跟仙鹤似的。一双手虽然不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寻常姑娘的柔荑,倒也骨节分明、浓纤合度。若真要挑个毛病出来,大概就是那对眉毛了。柳半月的眉毛,毛色浓密,眉峰清晰,倒是对顶好的剑眉。就因着这双眉毛,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生成了男子相。
而箜娘较柳半月,容貌上略逊一节,却有两弯新月似的柳叶眉,脾气也更加亲和。
箜娘将手里的玉兰酥往盘子里一搁,从丫鬟手里接过帕子拭手,一边起身去搂柳半月,“月姐,你起来啦,快过来用饭。”
待三人问候一番坐定下来,又是亲自布菜,又是问休息好了没有,又是问可否受到惊吓,恨不得方方面面事无巨细。柳半月啜了一口粥,笑着让她打住:“好啦!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我安好,先把早饭用了吧。你再这么下去,只怕林豹要将我赶出去了”
柳半月说完,自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箜娘看向林豹,只见他一副“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的委屈模样,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倒是林豹,委屈完了还不忘问柳半月一句:“月姐可否记得昨夜是何时被何人所救?”
柳半月说:“具体是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阵狂风,将附近的看守与前来送饭的丫鬟给卷走了,然后我便陷入混沌,醒来时已在你们俩的房中。”其实此时柳半月的内心十分纠结,因为她不知道要不要坦白被救的时候恍惚间看到自己是被一只模样奇特的大白羊驮在背上飞回来的。不过那时候意识恍惚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送饭的丫鬟?这么说来,月姐你之前不在州狱之中吗?”
“不在,但是我也不知道那里具体是哪儿?只知道是一处院子里。每天定时有丫鬟前来送饭,周围还有守卫看守。只是每天进来逼问一次我们的菜谱秘方和酒楼的房契。”
正在这时,门房传话进来,说是有一位自称之前在哼哈酒楼当差的王厨子带着一个九尺高的男人领着一顶轿子在门外求见。三人互视一眼,林豹说了句领进来吧。
转眼王厨子就领着虚子和一顶轿子进来了。
林豹还没来得及呵斥怎么轿子也抬进来了,倒是王厨子一见柳半月和箜娘,就急着跑过来跪在跟前,差点老泪纵横:“大当家的、二当家的!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昨夜上仙告诉我今日定能见到当家的,我还不信!小的这些日子……”
箜娘立马上前扶起王厨子,温声安慰他。
柳半月只是一脸懵逼地望着那厢玉树临风长身玉立的男子对自己一笑后,弯腰挽起轿子前的帘子。一只大白羊缓缓从里面走出来:乌黑的大角、绛紫的面庞、雪白的毛发、背上仿佛反光的一溜纯金色。那羊看着她,竟眨了一下眼睛。
原来,真的是一只大白羊把自己驮出来的……
柳半月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