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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八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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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御看着掌心里的玉佩,外圈精雕细镂着繁复的缠枝叶纹,绿汪汪的似一潭静水,护拥着内里首尾相接的两条鱼。鱼身玉色白里透着微碧,观之如有润泽水光淌过,触之沁凉。
这枚玉佩,水头倒是挺好。可萧御出身于名门望族,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玉佩再好,落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普通之物。然就是这样的普通之物,竟如有神通般,诡异地从节度使府的屋梁隔空出现在他妻子的手中。
就好像它生出了神智,知晓谁会真心将它送回原主人手中,便找到他的妻。
至于他的猜测对不对,试验一下便可知了。
萧御冷冷一笑,将玉佩收到书房暗阁里锁好。
下人从外头进来恭敬地送上书函。
萧御一看那道封印,便知是来自京城那边。
原本以为以皇帝的病情,熬不过今年的春季,谁想如今都入夏了,他依旧能够苟延残喘着。上月二皇子中了毒,所幸发现及时,只需要休息静养解毒即可,并未危害到性命。皇后怀疑那毒是庞贵妃所下,令人严查一番,只最后也没查到什么蛛丝马迹,只能不了了之。
二皇子这一静养,大皇子便脱颖而出,经常被皇帝带在身边,佐以国事。
皇帝此番,虽未言明将来会传位于大皇子,可也算是半表态了。这般明目张胆的偏爱,朝臣们大多都是老油条,又怎会看不出来。因此,压宝在大皇子身上的朝臣不少。
不过,大皇子虽然春风得意,只他子女缘薄。成婚多年,府里的妻妾肚子一直不见动静,好不容易前皇子正妃拼了性命诞下位小郡主,然不过才一年多,这位小郡主也夭折了。这多少叫朝臣们心里犯嘀咕,莫不是大皇子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可二皇子就不同了。二皇子虽比大皇子年齿小些,却已育有二子一女。故而,支持二皇子的朝臣也不少。
大皇子也知道自己被子嗣问题给绊住了,如今正着人寻找生子偏方呢。
看到信函中的生子二字,萧御目光倏然暗淡下去。以他的年岁,也是时候该生儿育女了。只是傅思年却以自己年齿尚小不宜生养为由,拒绝了他。萧御知道她的心结,不好逼迫太过,只能安慰自己,待两人厮守的时日一长,她便能改了心意。
一想到她,他心中便酸酸涩涩,滋味难明。然这样的酸涩滋味,因为是她给予的,他便也甘之如饴。
处理完公务,他骑着快马回了逍遥居。
昨夜那场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到早上,到了午间方歇了下来。雨气未散,暑气已消。
傅思年正在逍遥居中拔弄着碧色宽大荷叶上的雨珠,又捡起一枝粉白的荷花,拿剪刀剪去下边的荷梗,插于冻青釉双耳瓶中。
荷叶浓碧,荷花清粉,花香盈盈。
见他进门,不由扭头粲然一笑。
她穿一身粉淡烟霞纱,粉嫩嫩如支雨后新荷,乌发随意地用支碧玉簪绾着,随着她的轻轻一动,玉簪簪头雕缕的薄如蝉翼的花瓣轻轻一颤,将落未落般。正是他绘图叫能工巧匠雕琢出来的那支,只为能讨得她欢心。然她见了只作寻常,便将玉簪随意收起来了。直到此时方能看到此簪绾到她发髻时的风采,萧御忍不住眉目带笑,走过去将她圈抱于怀中亲吻。
“今日怎地这般有雅兴?”萧御轻啄她的唇,低声问道。
屋中侍女早在他进门时便已退出去。
傅思年推了他一把:“你衣衫都湿了,快去换一件。”
原来他打马回来时,天空中又下起了绵绵雨丝。
他大掌包裹住她蜷缩的手,抓到唇边轻轻一吻,一双灼灼黑眸盯着她:“你来帮我换?”
傅思年将自己的手从他大掌中挣脱,下了罗汉床,往里间走去。
萧御微一挑眉,她已经抱着他的家常衣衫,从屏风后露出张芙蓉秀脸:“不是让我帮你换衣衫吗?怎地还坐在那不动弹?”
他微微讶异,她素来对他爱搭不理的,刚刚他不过就是那么一说,本以为她会断然拒绝,想不到她竟顺从了他。
萧御展颜一笑,心中顿时生出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举步走到那屏风后。
许是她鲜少伺候人之故,给他换衣裳时便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萧御看着在自己面前忙得团团转的妻子,心中柔软一片,舍不得将目光移开。
傅思年终于将衣带系好,抬起头来看他:“穿好了。”却撞进一片幽深的眼眸中,不由得怔了怔。
他顺势抱起她,走到外头那罗汉床上重新坐下。
傅思年双手扶着他的肩,双腿分开坐在他大腿上,不解地望着他。
“今天怎么那么乖?”他略带薄茧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
傅思年垂下眼帘,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今早和萧御争执过后,她心中烦燥,便撑着油纸伞至园中漫步散心。入夏后,园中高低树木枝叶翠碧,花开烈烈如焚,花色各异交错于浓绿中,掩映着园中的亭台楼阁。
园子是私人园林,鲜少有人造访。宽大的梧桐叶不断滴着雨,雨滴声嗒嗒,更显得园中静寂。
她的手指轻抚着娇嫩花瓣,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了。不然,只会像这园子这般,被人深锁着,纵是花开如荼,树木丰茂,亦无人知晓。
他把张妈妈和彩霞等人留在京城,相当于剪去她的羽翼,令她在这金陵城孤掌难鸣,只能依附于他而生存。他将这座华美的府邸打造成关押她的囚笼,令她失去翱翔九天的自由。
可是,在她冒名顶替身份暴露之时,他甘愿放弃家主之位来保全她。在她生病的时候,又不假他人之手,无微不至地照料着她。他关心她的饮食起居,但凡她在某道菜上多夹几筷,他都会记在心里。他眼中的患得患失,她并不是看不到。
他就是这样矛盾的一个人,既强势霸道,又温柔体贴。
或许,当她不再和他较劲的时候,他才会交出囚笼的钥匙。
想到这里,傅思年柔柔一笑:“我这样不好么?你见了不开心么?”
萧御目光始终不离她左右,大拇指在她嘴角轻轻抚过,“你,你对我笑了?”
傅思年不知他为何会这般言语,她平时没对他笑过吗?正怔愣间,他已一把将她紧紧地揽到怀中。
“思年,思年……”他与她耳鬓厮磨,眉眼带笑地喟叹,“往后你都这般待我好么?
他轻轻咬着她的耳垂,温热的唇息在那里辗转。她只觉得酥麻难耐,不满地拿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翌日醒来,晨光透过软烟罗纱帐,轻轻地洒在床榻上。萧御侧身看着依偎在他臂弯中的女子,恬静秀雅的半边面容,忍不住俯身去亲吻她的脸颊。
轻轻地将酸软的手臂从她脑袋下抽出,刚要下榻,余光却瞥见她落在枕畔的那只手里似乎握着什么。
他心中一凛。
原本锁在节度使书房暗阁里那枚玉佩,又重新回到她手心里了。
若说从前对于她来自异世界的事只是半信半疑,然接连两天见到这等匪夷所思之事后,已再无怀疑。
萧御眸光微沉,趁她还在浓睡,从她手里抽走玉佩。
玉佩似有不满,有碧绿的莹光在他掌心中微微一闪。
他五指收拢,紧紧握住玉佩,眼中似有冷月寒光。
萧御做事一向果决,只在处理和傅思年相关的事情上犹豫不决。他本打算将玉佩藏起来,这样万一将来东窗事发,他拿出玉佩也有个转圜之机。不过既然无论如何,这枚玉佩都会回到他妻子手里,他就不得不防它将来某一天会将他妻子的灵魂带走了。
然而无论他用火烧,还是拿捶子砸,这玉佩依旧完好无损。玉佩中间活灵活现的两尾鱼似乎在嘲笑他的徒劳无功。
莫非这是天意?
萧御头疼地揉揉眉心。
再抬眼时,桌面上那玉佩已消失了踪影。
傅思年正在思永水榭旁边的湖岸上支起画架,刚要捡起画笔,忽地手心中一凉,定睛一看,那不科学的一暮又再次映入眼帘。
奇怪,这玉佩不是由萧御安排人送去京城了吗?怎么又出现在她手里了?
傅思年手握着玉佩,秀眉微蹙。
她喊来在不远处侍立着的珠儿:“帮我备马车,我要去节度使府。”
珠儿面露难色:“可、可三公子没交待您可以出门啊。”
傅思年态度强硬:“我又不是去别的地方,怕什么?你们公子要是因此而责罚你们,自有我担待。”
珠儿垂头只说不敢。
傅思年气闷:“这样吧,你安排个人去节度使府,把三公子叫回来,就说我要见他。这总可以吧?”
珠儿缓缓松出一口气,自去安排不提。
傅思年看她背影远去了,视线这才落回玉佩上,凝神深思。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肩上一沉,却是一双大掌搭在上头,随即耳畔传来低沉轻浅的男音:“想什么那么入神?”
傅思年一扭头,看到萧御含笑的目光,但她却笑不出来。
“我刚刚一直在想,为什么这枚玉佩又重新回到我手中?”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她手中的玉佩,挑了挑眉:“这可奇了。”
傅思年扯了扯嘴角:“是啊。你不是答应我,要将玉佩送去京城交还我弟吗?可是现如今,这玉佩又回到了我手上。要么,就是玉佩只能由我亲自去送;要么,你根本就在骗我,你并没有送玉佩去京城。”她目光落在萧御俊朗的脸上,“你告诉我,这两种可能,哪一种才是真相呢?”
萧御闭上双眸,敛去眼中锐利的锋芒,“沈六既然是你异世的弟弟,让他留下来陪你不好么?为什么你非要执着于送他回去?”
他虽未正面回答,但傅思年已经知道答案。她自嘲地笑了笑:“萧御,我原以为你只是不懂得以什么样的方式去爱人,但我错了,你根本就是个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