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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   在张妈妈没有开口前,傅思年迅速说道:“有些话若是在气头上,最好别说出口,否则说了也只会伤情份。你和我因为利益,注定只能绑在一起一辈子,若是伤了情份,日后该如何相处?”

      从前她乖乖巧巧的时候,张妈妈认为她好掌控。而当她开始露出尖牙,张妈妈便感觉到期望落空,有种事情失去掌控的不安全感。说到底,虽然明面上张妈妈是仆人,但在张妈妈的潜意识中,她视自己为两人关系中的主导者,而非合作者。

      张妈妈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傅思年继续说道:“张妈妈,我知道你为何会如此。你是觉得纸坊和铺子开不起来,我又得罪了萧家,此事定难善了。你害怕曾经的筹谋注定落空,把事情往坏里想。不过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是德嘉乡主,目前的困难只是暂时的。我们有现银,纵使一时失了手,将来也有翻身之期。张妈妈何必听信他人挑唆,以为情况还会再坏下去?”

      但张妈妈依旧是余怒未消。

      傅思年无奈:“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同心协力,共克难关才是。我们相处了五年,也算得上相处得宜。如今旁人也才刚出个手,我们自己内部倒先打起来了?若妈妈不能收敛脾气,恐怕将来事败,倒不是别人揭破,反是我们自己漏露出去的,那时才真叫一败涂地呢。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其实傅思年之前还以为五年的相处,张妈妈对她多少都有点“母爱”,可刚才的那一巴掌,又让她看清楚了,因利而聚的缘份,最终都会因利分而散。这段主仆之情,终究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之上。

      是她看张妈妈五年的时间里一直对她关怀备至,误会了。

      不过,以后再不会误会了。

      这样一想,便有种身处于浩瀚无际的荒漠中,只有自己一个人独行的苍凉感。

      傅思年对镜察看自己被打的左边脸,眼角下边似乎有点出血了。那巴掌可打得够狠的,到现在脸上还残余着指印呢。偏她肤色白,这红红的指印便越发明显了。

      外头丫鬟知道她们主仆起了争执,行路做事越发的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什么响动惊扰了两人。

      日头落下,天色慢慢暗下来。

      彩云问:“彩霞姐,这个时辰了姑娘还没叫传膳,那菜肴在灶上温着呢,久了就不好吃了,可要去提醒姑娘一声?”

      彩霞轻声道:“姑娘跟张妈妈吵了一架,怕是没胃口。今日厨上可安排了什么菜肴?”

      彩云吞吞口水:“有厨上做的柠檬鸭、火腿炖肘子、葱韭羹,还有飘香居买的烤肉。”

      彩霞嫌弃:“油腻腻的,鸡鸭鱼肉你还没吃够啊,一说到吃的就吞口水。”

      没办法,彩云就好吃,现在才十三岁,整个身材圆滚滚的,腰都不见了。

      彩霞叹道:“这也便罢了,那些油腻的菜,只怕姑娘吃不下。”

      彩云赶紧道:“还有道火腿鲜笋汤,一点都不油腻。”

      彩霞这才点点头,去厨房捡了几样吃食端到傅思年房门口。

      可惜傅思年实在没胃口。

      彩霞只能又端到张妈妈房中。

      张妈妈倒是开了房门,只是坐在床边生闷气。

      彩霞将吃食一一摆好,劝张妈妈过来吃。

      张妈妈回头瞪她:“你这丫头,当初还是我花银子买回来的,怎么如今倒是向是姑娘了?”

      彩霞自然知道张妈妈气的是什么,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姑娘是我的主子,我当然向着她了。不过张妈妈,我也一向敬重您。”

      “敬重我?”张妈妈冷笑,“既是如此,你倒是给我说说,姑娘那些时日到那萧府,到底做了什么事惹了萧府?”

      彩霞抿着嘴:“真是对不住,张妈妈。若今日你问别的事情,我一定知无不言的。只是此事我已经答应过姑娘,决不会对任何人多言一个字。”

      张妈妈气:“怎么,我也不能多言。”

      彩霞沉默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张妈妈又是冷笑了一声。

      彩霞想了想,道:“我不能告诉您,姑娘具体做了什么事。但我可以告诉您,姑娘做的绝非一件坏事。”

      张妈妈嗤声:“不是坏事又怎么会闹得自家关了纸坊、铺子?”

      彩霞轻叹一声:“张妈妈,您老比我年轻大,我有个问题想问问您,您是想要一个做任何事都权衡利弊后再做决定的主子,还是要一个关键时刻愿意不顾利弊豁出去保护他人的主子?”

      张妈妈直觉就要选前面那个,但话还没出口,心头一跳。设若将来有事败的一天,傅思年是否会狠心将事情全都推到她身上?

      彩霞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知道她听进去了。

      彩霞刚出了房门,就惊讶地看见前头门子罗二媳妇领着纪蓉过来了。

      此时已然接近亥时,绝不是一位大家闺秀出门的时辰。

      傅思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纪蓉亦是吃了一惊,她看到傅思年脸上未消的指印,不答反问,“你的脸,怎么?”

      傅思年摸摸脸,她自然不能说是被张妈妈打的,只能推到自己身上。

      纪蓉嗔道:“就算再生气,哪有自己打自己的道理,往后切莫再这样了。瞧你,打得脸都出血了,就不怕自己破相啊。”

      “就一点子轻伤,过两天就好了。”傅思年赶忙转移话题,“不说我了,说说你,那么晚了怎么还出门啊。唐老夫人知道吗?”

      纪蓉道:“我外祖母哪里知道,是我拿银子贿赂角门的余婆子,她儿子是府里赶车的,这不,她儿子儿媳送我过来的,我一会儿还要赶回去,不然被外祖母知道了,我往后休想再出来了。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了。听我外祖母说,你因得罪了萧府,导致墨心斋被封了?”

      傅思年无语:“怎么越传越离谱了,也就是萧御三番五次地派人到铺子里搜检,生意做不下去了,索性关门停业几天。”

      纪蓉目露忧色:“那可怎么办啊?怎么偏偏得罪了萧家,萧家可不好惹啊。你胆子怎么这么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时候的大家闺秀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算外出,也是婆子丫鬟一大推跟前跟后。这种规矩,已经内化到每个大家闺秀的内心了。通常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很可怕的,身陷于其中的女子根本不会察觉出这对于自己是种困缚,反而误以为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并洋洋得意于这种高人一等的感觉。傅思年没想到纪蓉会为自己打破这个框框,夜深上门,她很是感动,一颗因为张妈妈一巴掌打得刚硬的心又重新软得一踏糊涂。

      傅思年刚想把前因后果跟纪蓉讲清,转念又一想,此事毕竟设及唐老夫人,而唐老夫人是纪蓉的外祖母,说出来岂不是让纪蓉左右为难。

      只得把将要出口的话吞了回来,轻描淡写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跟萧家就是误会,等我寻个机会找那萧御澄清了误会,眼前的一切困局就都解开了。”

      她这话倒也不是安慰纪蓉的说辞,她真是这么想的,她已经想好了怎么“说服”萧御放过她了。既然一切因她而起,就该由她来出面解决。

      但纪蓉显然不信,不过她很有分寸,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握住傅思年的手道:“思年,我外祖母赶你出女学的事,你别担心。我会找个机会劝说她回心转意的。”

      “千万别。”傅思年忙道,“阿蓉,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也知道我的,我课业平平,能在忠勇侯府上两年女学已经是我的造化了。况且有心向学,也不必拘泥于学堂,世间处处都是学问。”

      纪蓉劝不动她,只得叹气:“想到往后你不在学堂里,我就觉得没甚趣味。”

      傅思年拿些别的话宽慰她,两人约定以后要常通信。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余婆子的媳妇在屋外连连催促:“纪姑娘,该回府了。”傅思年不放心,亲自送纪蓉回了忠勇侯府才折返。

      是晚怕自己心事太重睡不着,点了支安神香,为明天和萧御面见谈判而养精蓄锐。

      翌日萧御刚从大理寺下衙,就看到一身青衣男装的傅思年等在外头。

      傅思年屈膝施了一礼:“萧大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御眼风都不瞥她一下,径直上了马车。傅思年只能厚着脸皮跟了上去,捡了个萧御对面的位置坐下,解下面纱,让萧御看清楚自己脸上还未完全消退的红肿,“萧大人,你瞧,我已然知道错了,还打了自己一耳光,险些打破相了。你能不能看在我认错态度如此诚恳的份上,不要再找我的麻烦了?”

      萧御一上马车,就寻了本书在看,闻言略掀起眼皮,目光在她左边脸颊上一绕,唇角微微一扯,似是在讥诮:“傅姑娘还未告知我五弟妹的藏身之地,这个道歉算不得有诚意。”

      傅思年迟疑了一下:“那你找到她之后,打算如何处置她?”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萧御的声音冷冰冰的。

      傅思年不认同:“那是正当防卫!我知道,萧五郎是你弟弟,你难免偏心他,将过错全都推给一妇人。可你不是大理寺少卿吗?秉公办案,不得徇私,这是你的职责。你细想一下,万一将来有一天,你落入一个人手里,那人不把你当人看,一不高兴就拿你当个物件般虐打,有时候兴起,还拿烧红的烙铁往你身上烫,你心里就没恨意?你生出反抗之心,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萧御的视线重新落回书本上,“那你可知,按照我朝律令,不管是妻杀夫,还是奴杀主,皆是十恶之罪,要被凌迟处死的?”

      这人还真是顽固啊!在这个瞬间,傅思年忽然就想起了纪蓉,她之所以跟纪蓉成为手帕交,说不得是因为纪蓉敢于离经叛道,不受这个时代对女子闺训的束缚。但此时此刻,她又有点沮丧,萧御这个老顽固的思想就像埋进地里千年不见天日的老古董,任凭她说破了嘴皮子,恐怕他都坚持他的那套观念吧。

      偏偏傅思年还不能说他错。这两天她抽空研究过当朝的律法。律法中如果丈夫把妻子打伤了,罪减二等;而如果是妻子把丈夫打伤了,罪加三等。而一旦妻杀夫,诚如萧御所言,不管因由,最后的结果都是凌迟处死。

      这简直是没有道理可讲。

      傅思年忍了忍,还是不服气:“你家五弟一直在虐打她,你们都不管管。现在出事了,又跑出来装正义之士。她被虐打的时候,没人救她,她可不得自救吗?我朝的律法,忒不讲道理了!”

      萧御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我朝律令:诸知情藏匿罪人,若过致资给,谓事发被追及亡叛之类。令得隐避者,各减罪人罪一等。”

      要不是在唐家的女学念过两年书,傅思年还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那话里的意思是说,若有窝藏犯人提供藏匿处所及饮食,比照罪犯的处罚结果减罪一等。这是在威胁她么?

      傅思年顿时就笑了:“萧大人,既如此,你真应该把我抓起来,我们到公堂上好好理论理论这事。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萧府的所作所为。”

      萧御目光终于从那书上移开,刀一般落在她身上:“你以为我不敢?”

      大概是他目光中的寒芒过重,傅思年心头猛地一跳,无端端地竟觉得车厢内温度遽降,双臂莫名地起了一堆的鸡皮疙瘩。

      傅思年知道自己此时决不能露出怯态,她强作镇定,“你当然敢,你不是说过,就算理论到圣上面前,你也占理么?”

      说到这里,她抿了抿嘴,“可是,这并没有必要不是吗?你们兰陵萧家为世家第一,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时,若是出了这么个事,对你们萧家的声誉也会有影响吧?贵府一直密不发丧,找人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找,是为什么呢?怕政敌借着此事落井下石吗?”

      这才是威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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