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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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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罗二哪里知道,傅思年能进忠勇侯家的女学,并非因为跟他们家女眷交好。
傅思年穿越前读的是美术专业,且是个手工达人。制纸的工艺她是懂的。于是便说服张妈妈办纸坊。纸是造出来了,但却没有门路销出去。傅思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京城开了一家叫墨心斋的书画笔墨坊。京城人都喜欢时兴玩意儿,她便利用她在现代时学过的画艺,画了一幅跟照片一样的画作框好放置在坊门口引流。
说实在话,她的画艺在学校时还被老师批评过匠气太重,毫无灵气。但她穿到了古代,好歹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与古人竞争,她知道自己画不出古人画作的意韵,让她画古画铁定没戏,所以才别出心裁琢磨着这么个办法。果然画作一贴出来,立时便在京城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这下子流量有了,纸厂的纸也有了销路。
但是此举也被某些眼红的竞争对手给盯上了,那些人明的斗不过索性便来阴的。几次下来,她的墨心斋根本就招架不住,而她自己竟然连谁出的手都不知晓。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在古代开家店铺也不容易啊。
其实墨心斋虽然被人盯上了,但是她以五陵先生的名号所作的画却出名了,京城里好多文人雅士都在打听五陵先生是谁。当然了,他们既欣赏五陵先生的画作,又鄙夷五陵先生如此神技却靠卖画为生,平白让其本人沾染了铜臭味,这就比那些个雅人低了一等了。即使如此,也不耽误五陵先生的画一出便被疯抢的事实。这个时候,傅思年明明可以关掉墨心斋,专注卖画,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关掉墨心斋便意味着纸坊的纸找不到出路,停掉纸坊那庄子里的农人就少了一份收入来源。
傅思年于普宁观清修时,曾偷偷溜出来去巡视农庄。她本来以为皇帝赏赐的农庄,那里的农人生活会过得好些。谁想去到那里,见到的农人和望月县一般,都是黑瘦黑瘦的,穿着破衣烂衫,脸上的表情很是麻木,让她想到“苛活”这个词。那一瞬间,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悲悯之心,傅思年当然也不例外。她在现代时本就是出身农村,如今既然有能力,当然很乐意帮助这些农人摆脱贫困。
也因此,她不想关停纸坊。不关纸坊,那墨心斋就得开下去。
彼时她虽被皇帝封为乡主,实则那就是个好听点的名号,并无任何实权。她既然没有能力护住墨心斋,那就得寻找靠山。
可是她在普宁观清修了几年,京城的那些贵人们早就忘记她是谁了。一时间颇是踌躇。
还是张妈妈提醒她:“姑娘,你还记得昔日在普宁观清修时见过的素心居士么?”
素心居士出身于忠勇侯府,还是唐老太太嫡亲的女儿。只是她出嫁后夫君因病亡故,她自己膝下无所出又被婆家所不容,便回到娘家。之后又不知因何故,到普宁观带发清修。素心居士当姑娘时便性情桀骜、好胜心强,嫁人后也没好多少,还是到观中修行几年后才改了不少。但这也是针对她本人而言,实则道观中无论是道姑还是居士都觉得她本人极不好相处。
因此同在道观中修行了三年,傅思年也没能与素心居士说上句话。像素心居士这种名门贵女出身的,通常都眼高于顶,等闲人入不得她的眼。即使傅思年被皇帝封为乡主,但对于望族而言,也是不够看的。
傅思年从前是懒怠与她接触,可为了墨心斋,不得不动了点心思,她听闻素心居士醉心于书画一道,便投其所好,给素心居士送了幅她本人的素描像。
素心居士哪里见过这种画技,当下便受了她的拜帖,一来二去的,两人渐渐熟稔。傅思年这才忐忑地将自己的难处跟她讲明,素心居士也是豪爽,当下便向忠勇侯府唐老太太引荐了她。
别看忠勇侯府表面一片花团锦簇的模样,实则内里已经开始入不敷出了。傅思年婉转地向唐老太太提出合作意向,唐老太太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下来。这两年,她靠着忠勇侯府震慑那些肖小,每年也要向唐老太太孝敬墨心斋三成的利润。
她和唐家便是这般相识的。
至于入唐家的女学,这就是素心居士的意思了。素心居士见识过傅思年令人叹为观止的画技,又发现她竟只略识几个字不通诗书,这可把素心居士可惜坏了。素心居士觉得傅思年既有那样的才华,当向才女靠拢才是,于是便引荐傅思年入自家的女学。
傅思年经过墨心斋一事,知晓靠山的重要性。她也乐得跟几位贵女相交,指不定往后有求到人家的时候呢。
不过她来到唐家的女学也快两年了,唐家的几位姑娘在她面前依旧是端着那副高傲的架子,眼睛都恨不得长到额头上。她们只当她是上门打秋风的,莫说相交了,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是施舍,到如今也只混了个脸熟,并无深交。女学里除了唐家的几位姑娘,还有几位亲戚家的表姑娘们也在那里进学,其中一位叫纪蓉的表姑娘和傅思年很谈得来。
纪蓉是唐老太太的外孙女儿,她幼年失怙,唐老太太怕她那个继母苛待她,便将她接到府中教养。可能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傅思年刚进女学,纪蓉便待她十分亲近。虽然进女学的目的没有达成,但能认识纪蓉,于傅思年而言实在是一个意外的惊喜。毕竟人是社会性的动物,总是需要一二知交的。张妈妈虽然待傅思年极好,但有些话傅思年也不好跟她言说。
纪蓉就不同了,两人年纪相仿,性格又十分投契,几乎可以说是无话不谈。因为认识纪蓉,傅思年穿越后的生活总算没那么无聊了。
这日傅思年如往常一般从忠勇侯府角门直往翠微山堂。翌微山堂立在侯府望舒山的半山腰,四面皆有红花绿树环绕,风景极佳。唐家的女学便开设在那里。
谁知经过甬道时,便被纪蓉的婢女翠儿给拦住了。
她看翠儿眼圈红红的,便知必有事故,忙问:“何事?”
翠儿举袖抹抹眼睛:“老夫人病了,今早都没起得来。如今我家姑娘同唐家姑娘们都守在老太太屋里。侯爷发话了,今日的课堂就不用上了。我家姑娘怕傅姑娘不知道,白跑了一趟,便叫我来通知您。”
女学不上,孙女们都守在屋里,且忠勇侯也在,可见唐老夫人这次病得不轻。
说来惭愧,傅思年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不是担忧唐老夫人的病情,而是忧心她的墨心斋没了靠山。接下来才想到唐老夫人不仅是墨心斋的靠山,还是好友纪蓉的靠山。纪蓉的爹自打继弦给他生了儿子后,似乎完全忘记自己还有纪蓉这个女儿了。要不是唐老夫人,纪蓉的日子不知道过得有多苦呢。
“翠儿,替我谢谢你们家姑娘。她要是有什么事,就去荣安巷找我,我要是能帮得上忙必定帮的。”
翠儿眼圈儿一红,屈膝给傅思年施了一礼,转身回去了。
等她走远,傅思年也从角门出了忠勇侯府。她并没有直接回荣安巷,而是去了兰溪街的墨心斋找张妈妈。
早在望月县时,张妈妈便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这两年借着傅思年办纸坊开墨心斋的这股东风,张妈妈狠心逼了自己一把,一头扎进去补足了自己的短板,到如今已然能够独挡一面。现在就算是墨心斋的掌柜遽然请职,她也能够立刻接替他的位置。大概是因为有了这份历练,底气足了,张妈妈如今腰板都挺直了不少,整个人都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这日她在墨心斋盘算着账目。
梁掌柜在一旁说:“不算五陵先生卖画的所得,这月铺子的收益比之上月又多了一成。说起来,这都多亏了五陵先生,如今京里那些稍微讲究一点的人家都争抢着要买五陵先生的画,连带着咱们铺子的生意也越来越旺了。”
梁掌柜不知道五陵先生是谁,张妈妈却是知道的。外头那些文人雅士都觉得五陵先生卖画这一举动,和银钱沾了边,俗气了,对五陵先生多有抨击。可在张妈妈看来,既然人有一技之长为什么不能拿来换银子?拿到手里的实惠才是最重要的。那些文人雅士要没了白花花的银子还能雅得起来么?
梁掌柜小心地觑着张妈妈的脸色:“国子监的郑大人想要打听五陵先生的消息,他说要是我们能够提供线索,往后国子监的纸张便从我们铺子里进了。”
五陵先生极为神秘,整个京城没人知道他是谁,他的画作每次都是通过张妈妈的手取到铺子里。梁掌柜拿到外头人给的好处,有意从张妈妈这里打探。
张妈妈脸色立时变了:“梁掌柜,五陵先生不喜欢走到人前,这才托付我们帮忙卖画。他信任我们,我们怎能为了贪图那点子利益出卖他?此话往后休要再提!”自家姑娘偷摸卖点画没问题,但要是闹到人前,始终于名声有碍。
梁掌柜知道张妈妈是东家身边的第一人,听说是从小将东家带到大的情份,不比寻常。因而也不敢跟她别苗头,低眉顺目地应了声是就退出去了。
张妈妈听到梁掌柜在外头唤了一声“东家”,便知道傅思年过来了。她放下算盘,笑意盈盈地迎了出去。
不过,在见到傅思年脸上的忧色后,她收了脸上的笑容,走上前问:“姑娘,你怎么没去忠勇侯府进学,可是出了什么事?”
傅思年拉着张妈妈进了账房,低声道:“唐老夫人今天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
张妈妈和傅思年不愧是主仆,她脱口而出:“那咱们墨心斋怎么办?”
一直以来,唐老夫人都是墨心斋的靠山,她要是倒了,恐怕那些对她们墨心斋虎视眈眈的宵小之辈又要卷土重来了。自墨心斋开张以来,张妈妈日常都扎在这里。可以说,墨心斋就跟她的一个孩子一样,她看着它出生成长慢慢壮大,实在不希望它有一天面临倒闭。
傅思年叹气:“我还以为唐老夫人身子还算硬朗,还有时间可供我们慢慢筹谋,谁想这世间的事变化太快。如今也只能期盼唐老夫人病情快点好转。不过,就算她病情好转,我们也要开始另寻备胎靠山以防不测了。”
至于忠勇侯府的其他女眷,傅思年考察过了,她们都不太理想。要么是太蠢,要么是太贪,而合适的人选又太过于高傲,不屑这种商贾之事。可是其他的名门望族,她又没有办法结识。即使她如今是乡主,也只不过空有一个名头罢了,那些底蕴深厚的人家,又怎会与她往来?
张妈妈叹息:“从前我以为姑娘当了乡主,便入了贵族之列,与那些达官显贵们并无不同,哪知这里面还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姑娘这个乡主,那些真正的名门世家根本就看不上。这要不是亲身经历过,哪里想得到事实竟会如此?就说姑娘入了忠勇侯府唐家的女学吧,可唐家也防着姑娘,外头仕女圈里有什么宴会,也不会带姑娘出席,更不会将姑娘引荐给其他的贵人。”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忽然望儿急匆匆地赶来:“乡主,原来您在这儿啊。快回府吧,您族中婶婶宋太太来了,瞧着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望儿也是从田庄选上来的小子,不过才十岁的年纪,日常帮忙做些跑腿的事。
傅思年秀眉微蹙:“她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