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毋我

4、新的开始

　　她在梦中看见一条河流，远处是连绵的草原。不知名的野花开遍河畔，有羊群在安静地吃草。她看着低垂的天空，蓝浸浸的，有风袭过来，好像也带着蓝色。

　　她不曾在现实中去过那个地方，她的家乡，落在北方本应是草原的土地上，但她却没有见过真正的草原，四周只有一栋栋水泥铸造的高楼，和一节一节装满煤炭的火车。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追随的东西，那种从灵魂深处钻出来的对自己存在意义的探求，对释放自己，获得自由的渴望。

　　于是她开始奋力学习。住校的日子里，晚自习后，从漆黑的教学楼到宿舍的路上，她总喜欢仰望头顶被大楼切割的星空。她更喜欢绕远路从操场那边去宿舍，看着一盏盏橘黄色的路灯映着操场边缘的铁栅栏。北方的风穿过，猛烈地震动耳膜，宽大的校服鼓起来，就像在风中张开了翅膀。

　　中考那个夏天走得很慢，考场上的表针却转得飞快。九门课，两天半，她仔仔细细地涂满答题卡，然后擦擦手心的汗，再拿起笔认认真真地演算。

　　最后一门是物理化学合卷，铃声一响，考场里有一位女生晕倒在了地上，一片哗然，监考老师跑过去，那个女生自己醒了过来，可能只是中暑。她盯着桌子上的卷子，直到被监考老师抽走，她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慢慢走出考场。

　　回到家，她就出现了中暑的症状。头晕，发冷。炎热的夏天，她钻在厚厚的被子里，拉上窗帘，觉得世界再与自己无关。

　　漫长的暑假来临，没有想象中的愉悦。中考成绩马上出来了，她坐在电脑前，喝了一大杯水，擦了擦手心的汗，才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657分，还好，可以去城里最好的高中。

　　闺蜜哭着打来电话，说自己中考失利，没办法和她去同一所高中了。她拿着手机，不知如何安慰，只好彻夜和好朋友说话，说友情，说未来，说理想，说天长地久。

　　整个假期，她都会在清晨骑车来到小区附近的公园里看书。她和班里的同学关系平淡，也只和一两个朋友交心，所以假期并没有人来打扰。她读了安妮宝贝，读了韩寒，也读了雨果和卡夫卡。
　　初中时期，她曾朦胧地爱慕过一个很聪明的男孩儿，也有男同学给她送过信，巧克力，水晶球。她不懂真正的喜欢是什么样子，班主任总是说，现在的她们都是一群不懂爱情的毛孩子，没有必要把心思浪费在这种未知的东西上。嗯，可是她究竟何时才能见到爱情的庐山真面目呢？

　　她读《巴黎圣母院》读到最后，读到卡西莫多抱着死去的爱斯梅拉达殉情，难过得流泪。这是爱情吗？这应该很接近了吧，可是又不太像，卡西莫多单方面的付出，真的能够获得爱斯梅拉达的回应吗？每一滴眼泪汇成的河流，都会归于大海吗？

　　8月份，夏日蒸腾的热气还未散尽，高中就开学了。考上了这所全省顶尖的高中，家人们都很高兴，所以全家来送她。父母在她上初中时又生了一个男孩，新出生的孩子似乎成为了家庭矛盾的调和剂，将那些困扰了一家人很久的纷争润滑了。她为这种改变感到心安，唯一的愿望，是父母能从此互相体谅，不要再让弟弟经历和她相似的童年。

　　新学校很气派，校区几乎占了两个街区。校园内的道路是宽敞笔直的柏油马路，路旁的路灯和城市街道的路灯相同。她和众多新生一起走在低垂的蓝天下，好像回到了梦中。那种崭新的期待，连同自由的向往，化为拂过柳梢的浅绿色的风，温柔地拥抱她。

　　学校是全日制寄宿管理，有些新生对此有些不适应，但对于初中住校的她来说，快速融入新学校的生活是非常容易的事。她是第一个来到宿舍的人，宿舍有四张床，上床下桌，单独配有卫生间，这么漂亮干净的宿舍，她还是第一次见。一件一件地将个人物品整理摆放好后，她和家人告别，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

　　她从窗口望出去，楼下也有同学在和父母告别，他们拥抱，温柔地说着什么。她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宿舍很快来了新成员，一个头发蓬松弯曲，有着大眼睛的女孩。她看着新舍友安安静静地弄好自己的被子，主动自我介绍，得知那个女孩叫馨心，家离这里很远，初中开始就很独立，所以很适应住校生活。

　　她俩聊了一会儿，她发现馨心其实是个爽朗明快的女孩，笑起来澄澈单纯。不一会儿宿舍里另外两个同伴也到了，一个是采薇，一个是木槿。采薇是第一次离家，所以在和姐姐告别时眼睛红红的。木槿刚到宿舍，显的不爱说话，但是一双眼睛温和明亮，看起来就是敏感善良而有灵气的女孩。

　　她和采薇的床面对面，中午休息时，她看见采薇情绪低落地缩在床上，她想，采薇第一次离家，现在一定很孤单吧。不过，再过几天，慢慢的，熟悉起来后，大家就会开心起来吧？嗯，采薇小小的脸，尖尖的虎牙，笑起来一定很美。

　　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明信片，明信片背后印着清华大学的清华园，一池的荷花盛开在一望无际的碧波里，那种生机好像能一直从纸业上溢出来。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用浅绿色的笔在清华园的背面写：

　　今天开始，更加地，忠于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