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因缘一音符》青青的柚子

7、第七章

　　不出托马斯所料，等到两人回到座位上，已经不见了尼古拉斯和伊菡的身影。
　　“他们哪去了？”顾青予有些傻眼的看着空荡荡的座位——这两人甚至连脱下的外套都带走了！
　　“尼克刚才给我发短信说，他和伊伊有些事要暂时离开一下。”托马斯也有些意外。看这情况，根本就是两个人离开酒吧了的节奏，还敢说什么“离开一下”！
　　如果等会儿某人敢发短信来说什么“拜托你送GG回去”之类的话……托马斯保证他会看在这么多年的好友的份上不打死他！
　　“尼克和小菡一起离开了？！”顾青予现在的神色……托马斯觉得很难形容。除了惊讶，不，更像是受到了惊吓，还有一种仿佛被抛弃了一般的忧伤和怨念，甚至还有一丝“果然如此”的感觉……唔，他想起了被亨利八世抛弃的原配王后，阿拉贡的凯瑟琳，大概在知道丈夫打算离婚再娶的时候就是这表情吧。
　　“我再去买杯酒……”顾青予垂下眼对托马斯说。
　　“GG，你去买酒恐怕不合适。”托马斯暗叹一声，这个点的喝醉的酒鬼可不少，估计她会在吧台就被截住回不来的，“你坐着，让我来。不，你不必付钱。”他眼尖的看到顾青予掏钱包的动作，“我回头会让奥利弗付款的，放心。”说着他就离开了。
　　“……”顾青予把脸埋在手掌里，深深的叹了口气。她不是傻瓜，看着这情况基本也猜到了尼古拉斯和伊菡之间的关系。她现在真的很难过，就像是辛辛苦苦栽培了很久，才种出极品大白菜的农夫，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就发现白菜已经被猪给拱了！
　　她喜滋滋不远万里跑到英国来，结果发现自己成了浴霸……这感觉，真是太酸爽了。
　　托马斯的动作很快的就回来了。他看看全身都快具象化出乌云的顾青予，体贴的在杯子旁附赠了几张纸巾。
　　“谢谢，托马斯。”顾青予感激的道。
　　“不客气。”托马斯人仍旧在顾青予对面坐下来，“你似乎……很伤心？”
　　顾青予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托马斯，也许……你们英国人不太能理解我们中国人的情感。我一直都把小菡看做亲姐妹一样，突然知道……她也许以后，会和一个英国人在一起，我有一种……很失落的感觉。”顾青予的嘴抿成一条直线，似乎在找着合适的形容词，“毕竟，中国和英国的距离并不近。如果她真的和尼克终成眷属，隔着这么远……我没法不担心她。”顾青予抬头看了看托马斯，见他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或者是被冒犯的神色，而是专注的听着，才慢慢说：“我知道我应该祝福他们，我也确实该这样做……但还是担心……因为除此之外，我也……做不了什么……”顾青予的声音低了下去。
　　托马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像顾青予所说，他确实有些不能理解她的感受，因为在他看来，伊菡是一个足够能干和坚韧的姑娘，她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不需要她这样担心。但是再一想，如果尼古拉斯跟着伊伊去了中国生活……好吧，他似乎能够理解顾青予的担忧了。
　　“不必这么担心，GG。”沉默了一会儿，托马斯才说道，“尼克虽然有时候有些脱线，但他是一个靠得住的人，他会把伊伊照顾的很好的。而且，在我看来，伊伊也是个好姑娘，我……是衷心的祝福他们。”
　　“我不了解尼克，但是我愿意相信小菡的眼光。”顾青予轻声道，“假如她选择了尼克，那么……你说得对，我应该祝福她。她……能照顾好自己，我相信……”话虽是这么说，但看顾青予紧紧握着杯子的手，显然她说的和她想的并不一致。
　　两人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嘿！东方美人！”突然，一个喝的醉醺醺的男人坐到了顾青予身边，“我能请你喝一杯吗？”
　　顾青予差点又打翻了手里的酒杯。
　　这是什么情况！？被吓了一跳的顾青予下意识求助般的看向托马斯。
　　“哦，我看到你在喝莫吉托。”男子似乎没看到顾青予向远处挪的动作，“真棒！这样清新的酒真适合你这样的东方女孩！不过如果可以，你也可以试试粉红佳人！那也是适合你这样的女孩的酒！”
　　托马斯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先生，如果你的眼睛不是装饰品，那么我以为你应该知道，这位小姐是我的同伴。”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拉起顾青予护在自己身后。
　　“哦？”男子像是这才看到托马斯一样。他不甘的看了托马斯身后的顾青予几眼，也站起身说：“好吧。可是我以为，你们刚才是在谈分手。”
　　卧槽你那眼睛是用来通气的吧！你是怎么得出这种奇葩的结论的啊！顾青予大囧。
　　“我们谈论的不是这种话题。”托马斯冷淡的说，仗着体格的优势完全遮住了顾青予的身影，再次强调，“这位小姐是我的同伴。”
　　“切……”或许是迫于托马斯的身高带来的压力，男子仰着头瞪了托马斯一会儿，最终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托马斯皱着眉确定那个醉鬼离开后，才转过身来：“我很抱歉，GG。”
　　“不，这不是你的问题。”顾青予摇摇头，“相反，如果没有你，我刚刚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毕竟和喝醉的人讲道理是没有意义的。
　　两个人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面对面坐下来。托马斯端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像是润过了喉咙，才开口：“虽然有些失礼……不过，GG，在你之前，我一直以为伊伊的手就已经够小的了。不过现在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中国女孩。”他说着就笑了起来，带着一丝挪揄，“毕竟我不是尼克。”
　　顾青予一下子就笑了出来：“哦，不，托马斯，并不是你不够了解中国女孩。”她把额头的刘海拂到一边，黑色的眼睛闪闪发亮，“除了年纪比我还小的小女孩，我暂时没有发现比我的手更小的女孩。”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晃了晃。
　　托马斯默默的闭上眼，缓和了一下情绪，再睁开眼——很好，不是他眼花了。
　　上帝啊……GG的手看上去就像孩童一样小！还不到他的三分之二！就算亚洲人的骨骼都比较纤细但这也太过了！
　　“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你你会选择学习钢琴呢？”托马斯认真的说道，“因为你的手，真的太小了，完全不像是学钢琴的料子。”
　　顾青予歪歪头，状似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大概是因为那时的我还小，老师觉得，多吃点饭就能长大了？”
　　托马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只可惜，他大概没有想到，我的手最后还是只有这么一点点大。”顾青予撇着嘴挥了挥自己的手，一脸嫌弃的模样， “不过，我是真心庆幸我有这样一位钢琴老师。”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我们中国有一句古话，叫‘朽木不可雕也’。但是如果有人连朽木都能成功的雕刻，那么，可想而知，这才是真正的大师。”顾青予看着托马斯，眼中流露出感激和尊敬，“我的老师，就是这样的大师。”
　　“了不起的老师。”托马斯赞同的点点头，“不过，你的老师……这么有时间来教导你，他一定很喜欢你吧。”
　　顾青予噗嗤一声笑出来：“哪有。我刚到老师那里学琴时还不到四岁，你觉得我会是个懂事的孩子吗？倒是给老师添了不少麻烦。好在我老师教导我的时候就已经退休了，时间多的是。不然，估计换了别的老师，教不了我多久，就该叫我放弃钢琴了。”
　　托马斯也笑了，轻松的道：“原来是这样一位长者，难怪这么有耐心。听你的描述，想必他年轻时肯定是位风度翩翩的绅士吧。”
　　“没错，就算他现在已经年过70高龄，在我看来，他仍然魅力十足。”顾青予眨眨眼，促狭的笑道，“如果他年轻四十岁，保不准我就为他神魂颠倒了。”
　　“哈哈。”托马斯笑出了声，“那么在这样一位老绅士的教导下，GG，我很好奇你的钢琴达到了什么程度呢？”
　　“在中国，钢琴的业余爱好者们会‘考级’来确定钢琴技巧的熟练度。”顾青予说道，“我通过了最高等级——十级——的考核。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顾青予摊开双手，耸耸肩，“我自从上了高中就再没有机会弹钢琴了，技巧都丢的差不多了。”
　　托马斯默默的在心底为那位素未蒙面的钢琴老师点赞：“你的老师确实值得尊敬，可惜我恐怕是没有机会和他交流了。”说着，他多少有些遗憾。
　　“怎么会没机会呢。”出乎托马斯的意料，顾青予冲他挤挤眼，笑道，“我这次来英国，就是陪同我的老师来欣赏逍遥音乐节的！你会有机会碰到我的老师的！”
　　“陪同你的老师？”托马斯觉得自己被弄糊涂了，“你不是来英国度假顺便看看伊伊的吗？”
　　“这两件事……好像不冲突吧？”顾青予露出了俏皮的笑容，说，“我的老师年纪这么大了，师母也不放心他一个人来英国。正好我要来这边度假，师母就让我陪老师一起来了。”
　　托马斯的笑容又扩大了：“GG，你有个好老师。而你的老师，也有个好学生。”
　　顾青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谢谢你的夸奖。”
　　两人相视一笑。
　　昏暗的灯光下，托马斯微微眯起双眼，盯着面前娃娃脸的顾青予。她圆圆的脸庞充满了青涩气息，看上去就像是个中学生一般，和长相妩媚的伊菡相比，充其量只能算是清秀。眼镜后面的黑色眼睛却灵动的仿佛上等的黑珍珠，每每说到那些在历史中大放异彩的名曲时便会闪闪发亮，一笑就弯成稚气的月牙，露出嘴边浅浅的小酒窝。与他曾经见过的那个广袖长裙，眉眼弯弯的窈窕淑女重合了。
　　只是怎么看她都像个未成年的少女！托马斯内心小人扶额长叹，暗自怀疑到底是自己的眼光有问题还是顾青予真的太娃娃脸。东西方人种差距就这么大吗！明明当初照片上的她没有这么稚气啊！
　　“咦，没了？”将叉子伸向餐盘却叉了个空的顾青予像才发现似得瞪着只剩下几根细的和火柴棍有一拼的薯条的空盘子，茫然的眨眨眼，“我们……速度也太快了吧！”
　　“看起来是的。”托马斯仰起头，把杯中的最后一点啤酒喝干净，修长的脖子在头发的衬托下格外的白皙。他放下酒杯，笑得眉眼弯弯，“出去溜达的那几位可真是没口福。这家的炸鱼还蛮好吃的。“
　　“确实不错。”顾青予拨弄着杯中的薄荷，目光却盯着托马斯在饮酒后泛着红晕的脸颊，“比我的接受范围高多了。”
　　其实她觉得薯条基本都一个味道。
　　这时，伊菡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在桌子旁站定，随后，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冲托马斯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打搅了你们的谈话。托马斯，很抱歉，我和青予要回去了。”
　　“伊伊，就你们两回去？不要紧吗？”托马斯惊讶的看着面色青红不定的伊菡，“这个时间，恐怕不太安全。”
　　“没事的，托马斯，放心。”伊菡摆摆手，并不愿多说。
　　“那，我们就先走了，托马斯。”顾青予向托马斯笑了笑，眼中流露出不舍，“和你聊天，很愉快。”
　　“我的荣幸，GG。”托马斯又露出了那种让顾青予想捏他脸的笑容，“下次见。”
　　“实在对不起，托马斯，我回去后会向坎蒂丝和奥利弗道歉的。”说完，伊菡就拉着顾青予匆匆离开。
　　凝视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托马斯若有所思的抬眼看向酒吧的门口。似乎，某人的行动进行的不怎么顺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