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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霜叶飞(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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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篇之一
霜 叶飞
断烟离绪,关心事,斜阳红隐霜树。半壶秋水荐黄花,香噀西风雨。纵玉勒,轻飞迅羽,凄凉谁吊荒台古。记醉踏南屏,彩扇咽寒蝉,倦梦不知蛮素。 聊对旧节传杯,尘笺蠹管,断阕经岁慵赋。小蟾斜影转东篱,夜冷残蛩语。早白发,缘愁万缕,惊飙从卷乌纱去。漫细将,茱萸看,但约明年,翠微高处。 (——宋•吴文英)
血,自剑尖滴落,一滴、一滴……
象征着生命的殷红色液体,渗入泥土中……
死亡,快得就在瞬间,一切还没开始——至少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反抗前——就已经结束。
躺在地上的是几十具尸体,个个面目圆睁,似乎不可置信自己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已身处异地。
空旷的原野,冷风呼啸,伴随着黄沙,卷上空中,一片朦胧。枯树的枝丫时不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空气里弥漫的浓烈血腥味,引来了远处觅食的乌鸦、秃鹫,长声啼叫着盘旋在上空,徘徊不去,凯觑着眼皮底下的美食,却又似乎忌惮着什么而不敢贸然落地。
除了上空啼叫的乌鸦、盘旋飞翔的秃鹫和荒地上唯一伫立的背对着那片尸体的黑色身影,这里已没有其他生命的气息。
“没有……还是……没有……没有谁,来告诉我……”
一个声音喃喃低语着,似无限迷茫,无限空洞,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机械似地。
那个静伫的人影,毫无犹豫地拖着还在滴血的剑慢慢走了开去,口里仍在念着:“没有……谁……可以告诉我……没有……”
一直在上空窥视着的“猎人”终于长啸着一个狠劲俯冲而下,啄食属于自己的美食。
但是这些“猎人”的啸声却没能掩盖住身形已然消失远去的人的喃喃声。
“没有……谁……可以告诉我……没有……”
这句话在荒野上空久久回荡着,清晰、低沉、轻柔而带有莫名的阴寒和无尽的迷离……
“啊——啊啊啊啊啊——”尖叫声不断。
男人缩着身子,上好的衣料早已沾满泥污血渍,他狼狈地跌在地上,笨拙地想往后移动,企图摆脱面前的魔鬼。
然而谁能从魔鬼手中逃脱?
对面四五丈开外的黑衣男子手持着利剑,慢慢逼近,在他身旁已经有好几具沾满血污的尸体,其中几具正股股地往外流着鲜血,在石板地上汇聚成摊摊血涡。
“不要怕。”黑衣男子清俊如玉的脸庞突地露出一抹极其无暇好看的笑容,他轻柔地说,“只要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你就不必死了……”
地上的男人不住地发抖,惊恐的神色并没有减轻,反而加剧,他禁不住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眼前的这个黑衣人绝对不是正常人!是疯子,是魔鬼!那种什么鬼问题,根本不可能有人回答得出。他还记得方才同伴是怎么死的……
黑衣男子站定在男人面前一二丈处,他精致的面庞神情温和可掬,一点都不凶神恶煞,反而笑得很无邪,完全是无害的样子,甚至表情天真得像是个在跟大人调皮的孩子,如果忽视那把几乎垂地的冷剑的话。
“你说……我为什么要杀人……”
男子轻声问出,认真地、温和地看着颤抖地更厉害的男人,脸上的表情无辜得似乎一点都不明白对方为何这么害怕,眼里是对自己为何要杀人的迷茫。
“这……这……”男人脸色早已一片惨白,刚才同伴就是在他问出这句话后才惨死的,自己……
“为什么……”男子的声音愈发轻柔低沉,近乎自语,却执意要问出个结果来。他靠过去,期待着对方的回答,还是那么温和地淡笑着,那闲适的态度似乎只是一个固执的孩子执意要向大人索求一个可以让他满意的答复般;似乎只是在闲聊,而非生死攸关的事。
“我,我……不,求你放了我吧!放了我吧!我还有老母妻女……”男人立刻跪地求饶,他还不想死啊!
“你不知道吗……”男子不再靠近,偏了偏头,看着他,面露失望之色,又喃喃自语道,“看来你也……不知道……”他背转过身,迈出第一步……
男人还在跪着不停嗑头,祈求饶命。
男子已经走离了五步远,口里自言自语:“算了……还是……没有人知道啊……”
男人眼看他走远,正庆幸自己居然能逃过一劫时,却突然感觉心口一冷,接着他看见自己的胸口出现一个洞,血,喷涌而出。
“你是疯子……魔鬼……”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吐出这几个字,就倒地断气了。
前面的黑衣男子闻言,步子微一停顿。
疯子……魔鬼……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随即唇边漾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左手运气,插在男人胸膛的利剑转眼已重回他手里,微微一抖,只听似有若无的一阵金属低鸣声,血珠自剑身低落,长剑已然洁净得仿若未曾染血,泛着幽冷的光芒。
他再次迈开步伐,步入秋叶纷飞的黄土道上,飞扬的沙尘模糊了他精瘦修长的身影。
伫立在庭院中央,黑衣人环顾着四周,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的尸体,深深一叹,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悲哀,却转瞬即逝,又换上了迷惘的神情来,久久没有动。
这次杀的是颇有名望的人,据说是个清官……
但,这不关他的事,他只负责杀人就够了,其余的,都与他无关……
无关……
还是没有人能告诉他啊……
“少主——”突然原本渺无人气的庭院冒出另外几个黑衣人,对着男子就是毕恭毕敬的施礼。
男子神色淡淡的,并没有看这群人,似乎不想理会他们,他转身欲离去。
“少主,楼主有令,这次任务后,请少主回去。”
男子仍旧没有回答,只是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身后的人不敢跟上去,他们知道少主喜怒无常的脾气,命令已传达,自己的任务就结束。
男子走出了宅子,却停了下来,冷道:“滚!”
“少主,属下奉命要确保所有人都已经被杀——”
“监视我么?”男子冷冷道,他回过身,冷冷地瞧着那些人。
“属……属下不敢。”黑衣人忙单膝跪地。
“不想死,就滚。”男子冷声道。淡漠的音调,听不出情绪,却隐含了无比的威严和阴寒。
黑衣首领瞧了瞧满院子的尸体,一挥手,这些人立马离去。
待黑衣人都离开了,男子才站定在墙边某处,好像在看着什么,久久没有动作。
良久后,他上前,一挥手,一阵狂风扫落了一地的稻草,随着稻草被吹散,一个小小人影显露出来。
孩子晶亮的眼睛里有着惊恐,也是满面血污。
孩子大概十二三岁,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还有不少瘀青,左肩上有个伤口,还在流着血,灵动的眼看着眼前这个肃静的男子。
男子也瞧着这个孩子,平静的脸,淡然得没有表情。
他们对视良久,终于男子动了,他却不是杀她,而是移动脚步向外面走去。
“不杀我吗?”孩子开口,声音有点抖,是故作镇静的声音,也有点虚弱,应该是流血过多的缘故。
男子闻言侧过头,看她。
“你想死?”他问。
“不想。”孩子唇一抿,回答,“可是你今天不杀我,你不怕我以后找你报仇?我记得你的样子。”
男子眉一挑,他回过身,正视她,问:“你是这里的什么人?”
孩子又是抿了抿唇,带着点愤恨,状似不甘愿,却还是这么回答:“是老爷的、连仆人都不如的私生女。”
男子没有言语,瞧着她。
孩子没有回避,也瞪着他。从她的表情,他可以知道她还是很害怕自己,只不过是在强装而已。
他微微一笑,问:“你要报仇?”
孩子没有立即回话,想了想,才说:“不知道。”
男子走近她,蹲下身,伸出手,孩子看到他这个动作不禁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他却已经抚上她肩膀的伤口,微微施力。
孩子因疼痛而闷哼了声,她恨恨地瞪视着他。
男子又是一笑:“知道吗?如果没有医治,你马上就会死。你已经感到视线模糊了,对不对?”
孩子一僵,她知道他说得对,因为失血过多,或许她真的活不下去,也因此他才没有动手杀自己吗?她咬紧唇,实在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愿意跟我走么?”男子收回手,瞧着她,轻柔地问了句。
呃?孩子惊愣。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眼前一黑,向前栽倒。
他伸出手,及时接住了她软倒的单薄身子。看着怀里昏迷的孩子,他露出似有若无的一笑,眼底却不自觉地流露出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温情,那是他自己都不了解的情愫,在他还未意识到时,就自动表露出来,又迅即得消失无踪。犹如流星划过天际,没有留下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