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逢故人》不喝汤

8、五年

　　五年时间，弹指一瞬。
　　在这五年里，白云苍狗，时势变迁。
　　先是郑亨的大女儿郑曦因为长相出众，气质温婉，被承天帝一眼相中纳入后宫为妃，郑氏女历经千辛万苦，从后宫倾轧中脱颖而出，获得了承天帝的恩宠与喜爱，皇上的恩宠代表一切，失势多时的郑亨一夕之间父凭女贵，重新出现在了承天帝的视野中，并且得到了承天帝的重用，随着郑曦盛宠不衰被册封为了贵妃，郑亨也一路升任，当上了宰相。
　　而苏家的家主苏向诚在这五年里，从普通的生意人变成了京都商会的会长，一跃成为了大越所有商人里最具有影响力和话语权的人，身份地位完全今非昔比。
　　京都的格局一下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新崛起的宰相府郑家、京都商会苏家，加上忠烈侯宋家、大将军慕容家，这四家因为本身的权力与地位，再加上“tai zi dang”的存在，一同被世人称之为“京都四大家”，风头之盛，没人敢轻易招惹。
　　京都尚食阁。
　　掌柜将放置茶水的托盘交给跑堂小二，小心翼翼地叮嘱他：“你将这壶茶端到楼上房间去，记住，进去别抬头，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不要听。”
　　小二一听就明白楼上的客人身份肯定不一般，于是郑重地点点头，表示将掌柜的话都记进了心里，端着托盘就上了楼。却不料，因为小二上楼梯时全程低着头，没能及时看到下楼来的人，一头撞了上去，茶水全部泼到了来人的身上。
　　被撞到的这个少年，看着十五六岁，长相俊俏，一身锦衣华服，小二只需瞥一眼就能大概猜到这位就是楼上房间里的贵客之一，撞到了不能撞的人，还泼翻了茶水在对方身上，小二感到害怕极了。
　　郑涵笙看看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的小二，再看看自己被茶水泼湿的一身，表情非常不悦：“你是怎么看路的？”
　　小二吓得惨白了脸：“对不起，对不起！是小的不长眼冲撞了公子！小的该死，请公子恕罪！”
　　“别道歉了，你就说我现在这样该怎么办？”
　　小二哪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一个劲地道歉说对不起。
　　正当郑涵笙渐渐要失去耐心时，突然从后面伸出一只手搭上了郑涵笙的肩膀：“阿笙！”
　　郑涵笙扭头看去，是和他年龄相仿的一个小公子，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此时正笑嘻嘻地靠在他的肩头，笑容十分好看。郑涵笙原先难看的脸色一下子烟消云散，带着笑意唤道：“清阳。”
　　小二没有想到有人的表情可以转变得这么快，仿佛之前像看死人一样看着他的目光从未存在过。
　　宋清阳“诶”了一声，问郑涵笙：“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出来这么久还不回去 ？”
　　郑涵笙无奈地将自己狼狈的样子展示给宋清阳看。
　　宋清阳打趣道：“哎呀，阿笙，你看看你，怎么出来透会儿气的工夫就湿身了？ ”
　　“我就知道你又要笑话我。”郑涵笙无奈地说，“怎么看到我出丑，你就这么开心？”
　　宋清阳说：“这又不是多大事，你跟我来。”
　　宋清阳说完就扯着郑涵笙往楼上走，小二就这样被他们遗忘抛在了身后。
　　后来小二去找掌柜说了这件事，掌柜听了后怕不已：“你是说后来的那个小公子过来叫他阿笙？”
　　“是啊。”
　　“你啊你啊，要不是有贵人相助，小命可能早就交代在那了！”
　　“今天楼上的那些客人究竟是……”
　　掌柜只压低声音说了三个字：“tai zi dang。”
　　再说另一边，宋清阳拉着郑涵笙上楼找了一间空房间，一进去宋清阳就开始脱衣服。
　　“清阳，你做什么！”郑涵笙别过了头。
　　“你不是衣服湿了吗，我把我的换给你。”宋清阳把自己脱下的外衣递给郑涵笙，“我们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给，快换上。”
　　“那你怎么办？”
　　“我和你不一样，我常年习武，身体比你健壮多了，穿穿湿衣服也没事，快把你的脱下来，别像个娘们儿磨磨唧唧的了。”
　　宋清阳说着就主动上前把郑涵笙的湿衣服扒了下来，手无缚鸡之力的郑涵笙根本没法拒绝，半推半就地和宋清阳换了。
　　换完衣服的俩人回了众人所在的房间，房间里只剩下祁昱和宋清朗在。
　　宋清阳问：“怎么只有你们俩人？”
　　祁昱没有立马回答他，见到推门进来的宋清阳和郑涵笙，祁昱细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反问道：“你们换衣服了？”
　　“是啊，阿笙的衣服被打湿了。”宋清阳没有发现祁昱细微的表情变化，“子白和阿娇去哪了？”
　　宋清朗朝窗口外指了指：“他们正在楼下和魏庄小公子纠缠不清呢。”
　　宋清阳和郑涵笙一起趴到窗口往外看，果然看到尚食阁的大门旁边，魏庄正站在慕容娇面前说着什么，还没有说完，慕容娇身边的苏子白就出声打断了他，这两人没能好好说上几句，就开始激烈地争执起来。
　　郑涵笙缩回头，问道：“我们不用下去帮忙么？”
　　宋清朗摇摇头：“这是他们的感情私事，我们插不上手。”
　　郑涵笙感慨道：“以前还搞不懂魏庄怎么莫名其妙对子白充满敌意，最近几年才终于弄清楚，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一直偷偷喜欢阿娇。”
　　宋清阳也感慨道：“是啊，没想到阿娇也有能成为红颜祸水的一天，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祁昱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喝了口酒，开口说：“清阳，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再调侃阿娇？”
　　“等她变温柔的时候。”
　　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的阿娇从后面一把捏住了宋清阳的耳朵：“你居然敢在背后这么说师姐？啊？”
　　“疼疼疼！慕容娇，你能不能淑女一点！”
　　“你居然说我不淑女！找打！”
　　宋清阳和慕容娇在房里动手过起招来。
　　打完后，宋清阳略占上风，朝慕容娇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容，把慕容娇气得又骂了他好一会儿。
　　见场面终于平和下来，宋清朗问苏子白和慕容娇：“前面魏庄找你们说什么了？”
　　苏子白一听到魏庄的名字脸立马黑了。
　　慕容娇拼命在后面摆手示意不要提起这个人的名字。
　　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桌子上的食物苏子白越吃越不是滋味，终于忍不住把筷子“啪”放在碗上，难得对慕容娇强硬地说：“花灯会那天不准和魏庄出去。”
　　大家纷纷把目光看向慕容娇。
　　慕容娇也不开心了：“你别这样命令我，你那天要去京都商会帮你爹做事，我一个人在府里，他要来找我，我能怎么办？”
　　大家纷纷把目光看向苏子白。
　　苏子白说：“在座这么多人，你随便挑个人一起去，反正不能和魏庄去。”
　　话音刚落，大家纷纷把目光移开了，开始埋头吃饭。
　　“那……”慕容娇用目光扫了一圈，最终锁定了一个人，笑得温柔，“就让我亲爱的清阳师弟陪我一起去花灯会吧。”
　　“咳咳咳咳。”宋清阳听了差点被饭噎到。
　　苏子白也觉得可行，看向宋清阳：“清阳，花灯会那天我实在抽不开身，我就把阿娇拜托给你照顾了。”
　　宋清阳一看这事已经没得跑了，得马上找个人一起来分担，便说：“行，没问题，只是毕竟是去花灯会，人少了不好玩，人多才热闹，我再找个人一起去！”
　　这话说完，祁昱抬头看他，郑涵笙也抬头看他。
　　“太子殿下，意下如何？”宋清阳冲祁昱使劲笑。
　　看着宋清阳灿烂的笑容，祁昱故意思索了很久，才点点头：“好。”
　　等其余人开始或吃饭或闲聊，祁昱又看向郑涵笙，郑涵笙本来一直望着宋清阳，发现太子殿下朝自己看过来，马上低下了自己的头。
　　当一顿饭罢，大家出了门，正好赶上楼下来了一批新客人。
　　看清来人后，宋清朗轻声说：“真是不速之客。”
　　吏部尚书的独子许温刚从尚食阁一楼上来，便撞上了太子一行人，他立即喜笑颜开地迎了上去：“小人见过太子殿下。”
　　“这么巧，许公子也来尚食阁用餐。”祁昱也挂上笑脸。
　　“是啊，早知道小人就早一点来，说不定还能去向太子殿下敬一杯酒。”
　　“你的心意我心领了，来日方长，以后还有机会。”
　　“殿下说的正是，以后还有机会！”许温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请柬递给祁昱，“过几日家父在府中设宴，小人斗胆，想邀请太子殿下去喝上一杯。”
　　祁昱没有接过请柬。
　　许温也不觉尴尬，继续保持着递请柬的姿势，说：“说来，小人忘记恭喜殿下了。”
　　祁昱眯了眯眼：“恭喜什么？”
　　“不久前贵妃娘娘诞下了九皇子，听说陛下非常的欢喜，在此，恭喜陛下添了第九子，恭喜殿下有了九皇弟。”
　　祁昱身边众人听了许温的话，脸色各异，尤其是郑涵笙，表情一下变得很难看。
　　祁昱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后，终于出手接过了许温的请柬。
　　走出尚食阁。
　　宋清朗最先说：“太子殿下，许温邀您赴宴，怕是没什么好事。”
　　“我知道。”
　　苏子白接着出声劝阻：“那您还是不要去了。”
　　祁昱把玩着手中的请柬：“就是知道没什么好事，才要去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竟然不惜拿我的九皇弟来威胁我。”
　　“我陪你去。”
　　宋清阳看着祁昱。
　　慕容娇随后举手道：“我也去我也去，子白哥哥，你去不去？”
　　宋清朗看着他们有些无奈：“又不是去郊游踏青，干嘛去这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怕了他们了。”
　　“清朗说的是。”祁昱点点头，最后一锤定音，“就清阳陪我去。”
　　郑涵笙一直安静地跟着他们，默默没有说过话。

　　郑涵笙回到宰相府后，郑亨找他过去，询问他今天的行程。
　　郑涵笙将自己今天去了哪里一一向郑亨汇报，其实他心里清楚，父亲真正想知道的不是他的行程，而是太子祁昱以及太子身边一众好友的去向，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想做什么，他也不会问，对于郑亨的要求和命令，郑涵笙从来不会拒绝。他明白自己家有如今的地位是多么不容易，这一切都来自于家中父亲和宫中姐姐的付出与努力，所以父亲要他做什么，他只需要按吩咐去做就对了。
　　“曦儿，进宫后，爹再也没办法保护你，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了，你记住，人微言轻，刚极易折，人只有不择手段地往上爬，将权力紧紧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否则，你就永远只能被别人踩在脚下，不得翻身。”
　　这是姐姐进宫前一天，父亲对她叮嘱的话，那时郑涵笙正好躲在不远处，将这番话听进了耳朵，并且一直记在了心里。
　　只是，每当父亲问他“tai zi dang”的行踪时，他脑海中总会忍不住浮现出一个人的脸，那张好看的脸冲他摇头，冲他皱眉，告诉他：“不要说”。
　　郑涵笙回到自己房间，拿出一个精美的上了锁的盒子，从盒子里掏出了一本本子，还没来得及打开，丫鬟敲响了他的房门：“大公子，奴婢给您端饭来了。”
　　郑涵笙冷冷地说：“滚。”
　　门外很快就没了动静。
　　郑涵笙这才继续将本子翻开，本子内，每一页，每一行，都满满写着“宋清阳”三个字。
　　郑涵笙用手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字，记忆回到了以前幼年在太学的时光。
　　“哈哈哈，阿笙，你输了，你输了！”小清阳捧着自己的蛐蛐高兴得手舞足蹈。
　　小涵笙则对着蛐蛐罐垂头丧气。
　　小清阳看到小涵笙这幅模样，忍不住安慰道：“好了，别难过了，原本按规矩呢，你输给了我，要帮我完成今天的作业，但是看在我们关系这么好的份上，我就不要你写了，你抄三十遍我的名字就好了，怎么样？”
　　小涵笙眼睛都亮了：“真的？”
　　“骗你的！”小清阳笑起来，“你什么都不用写。”
　　虽然宋清阳只是开了个玩笑，但他不知道的是，郑涵笙真的认认真真地将宋清阳的名字抄了三十遍，并且一直好好保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