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上青天》荔芒

50、戏台

　　但是他选择了提前破境。很冒险，也很危险。

　　那么，就只能胜，不能败。若是败了，大陆不过少了一个天才，连家的损失却是巨大的。

　　有很多人希望他死，但更多的人，是绝对不愿意让连烨死掉的。

　　在这个修行的大陆，强者还是很有用的。

　　于是霜晨月下意识扭头，希望可以看见一点什么。

　　她看见了什么呢？她又希望看见什么呢？

　　漫天大雪将台上台下隔绝，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台下的人并非漠然，他们有生动的表情，有些小姑娘一脸紧张，有些小弟子扼腕叹息，有些不知名的大人也目光炯炯。

　　但是他们都站在原地，没有向前一步。

　　眼前一花，霜晨月清清楚楚看见了连家几个
　　供奉，包括黎春城的那个老人，也正站在人群最深处，目光是可怕的平静，一脸的淡然。

　　再一晃神，霜晨月对上了元绝的眼睛。

　　那一双属于强者的眸子里，有着似笑非笑，有着好奇，唯独没有紧张不安。

　　这样的感觉霜晨月太过熟悉，心里轻轻一颤，脚下一软，险些站不住。

　　莫名地，她心里生出了几分愤怒来。

　　剑坪上的擂台，有时候跟戏台也没有什么两样，比试的人在上面无所不用其极，而台下的人被牵动着情绪。

　　但终究只是看戏而已，人们会因为入戏太深或哭或笑，却没有人会痴迷到上台去帮戏子一把。

　　人生，又何尝不是一场戏？

　　霜晨月知道，这些人很快会给她各种解释，包括有心无力，包括想考验她。

　　但是她不想听任何人都解释。

　　不想榜就是不想帮，哪里那么多废话呢？

　　平日里那些追着连烨跑的小姑娘，那些对他青眼相看的前辈们，甚至他自己家里的人，都只是这么眼睁睁看着。

　　她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下一秒，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见，霜晨月牙关紧咬，脚尖陡然发力，就连擂台的地面都出现了几条深深的裂缝！

　　这是要干什么？很快他们就得到了答案。

　　霜晨月身子猛地腾空而起，一把抱住连烨，轻巧落在一团绿云上。

　　伴着一声清亮的鸟鸣，绿云倏忽不见，只剩下目瞪口呆的人们。

　　元绝唇角微动，眼神有些复杂，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小姑娘，还是生气了呢。

　　风声呼呼响在耳畔，没有了夹杂的雪花，霜晨月感到几分暖意，像是谁在轻吻她的唇。

　　清风不安分，吹起她的几缕长发，轻轻拂过连烨的面庞。

　　少年已经不再流血，但整个人沐浴在鲜血中，模样很有几分吓人。

　　霜晨月让他把头枕在自己膝上，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凝神许久，微微叹一口气。

　　素手所至之处，皆滚烫无比，仿佛是在火山口浸了几千年的岩石，旁人根本碰不得一下。

　　就连她的冰雪之力，也只能保证她自己不被烫到而已，根本帮不了他什么。

　　而少年阖目睡得安详，已经没有太多的表情，就仿佛……就仿佛再也不会醒来。

　　孔雀扭过头，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担忧的神情，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一声鸣叫。

　　“乖，没事。”霜晨月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孔雀的脑袋，尽量露出一个平和的微笑。

　　她的心境平静下来，但心情却再难淡然。

　　她到底是霜晨月，不是那些初出茅庐的女孩子，虽然愤怒，虽然担忧，但还是很清醒。

　　潜意识里，她知道连烨不会死。

　　不管是哪个理由，他都不会死在这个时候。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白落卿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像山泉流过心灵，听起来很是舒服。

　　霜晨月落座，温柔地看了一眼躺在一旁的连烨，眼神又瞬间变为平静。

　　像沙漠里的一泓清泉，清澈却不见底。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不会让他死。”霜晨月喝了一口茶，声音里却带了几分不甘，“但我不喜欢这样子。”

　　到底是小姑娘，说这句话的时候，霜晨月嘴巴不自觉噘了起来，眸子里染上了几分怨愤。

　　“哪样子？”白落卿在对面坐得笔直，手下轻轻抚弄着琴弦，笑问道。

　　琴音潺潺流泻，如江河奔腾，波澜壮阔，竟让人心胸也不自觉开阔起来。

　　霜晨月道：“他们就这么看着我可以理解，但之后再来邀功就是他们的不对了。”

　　顿了顿，她说：“我又不是戏子。”

　　这话说的几分狂妄，竟是把那些同门和长辈全都不放在眼里。别人口中的帮忙，在她眼里却仅仅是邀功。

　　在最需要的时候你没有出现，如今你出现又是做什么呢？难道还要我来感激你吗？

　　“人生如戏啊。”白落卿轻轻感叹一句，随后笑道，“那你是不是要谢我？”

　　霜晨月垂眸，轻轻点头，曼声道：“多谢前辈了。”

　　“怎么又叫我前辈？”白落卿摇头，笑道，“如果不嫌弃，当我是朋友便是。”

　　霜晨月没有回答，算是默许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再一次把目光转向连烨。

　　白落卿并不扭头，但却仿佛看见了她的一举一动一般，及时出声道：“莫慌，我过会儿会告诉你怎么帮他。现在，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如果没有我，你打算怎么办？”

　　第一个问题很是犀利，带着几分帮人后的骄傲，令人心里不舒服。

　　霜晨月却像没有感觉到话里的锋芒一样，苦笑道：“还能怎么办呢？”

　　是啊，还能怎么办呢？难道因此一气之下离开九离山吗？难道因此和那些人断绝关系吗？不可能的。

　　所以很无奈啊。

　　蓦地，她想起了金思华。

　　那个晚上，众人举手，为金思华的命运做了宣判。那时候她说，金思华自己的选择，她帮不了忙。

　　现在想来，她心里倒是浮起了几分愧疚。或许那晚不应该这样说，到底，帮一个人也是好的。

　　那个女孩子，在冰凉的夜风里，内心肯定更加绝望吧。

　　她还有人帮忙，还有发脾气的权利，可是金思华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霜晨月叹了一口气。

　　白落卿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心疼他吗？”

　　没有丝毫犹豫地，霜晨月点点头。

　　怎么能不心疼呢？他本来可以更强，却要因为她提前去迈这一道门槛。

　　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但在任何朝代，都足以是一个流传千古的爱情故事，只因为这代价太大，一不小心就是死亡。

　　更重要的是，太多人有这个勇气，也没有这个能力，而连烨却有这个能力。

　　所以他做出了这个选择，并不惧怕可能遇到的麻烦。

　　白落卿凝神想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摇头笑道：“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顺心意做事，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帮你们了。”

　　说完，白落卿忽然猛地一拍桌子。

　　随着一声轻微的碎裂声，霜晨月眼前出现了一朵纯白色的雪莲。

　　雪莲生长于高山之巅，极难寻觅，又有上古凶兽守护，便是王公贵族都不一定有一朵。
　　而眼前这朵雪莲足足有碗口大，散发着圣洁的白色光芒，远远便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怎么样？”白落卿伸手取下雪莲，递到霜晨月面前，笑问道。

　　霜晨月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好奇，手指轻轻抚上花瓣。

　　丝绸一般光滑，冰雪一般沁凉，很是舒服。

　　“多谢前辈。”霜晨月说这句话的时候很真诚，眼神也充满着感激，只因为她知道雪莲的珍贵。

　　不管哪个门派，都绝对把这朵雪莲当做镇山之宝，轻易不会使用的，哪怕是富甲天下的连家，库存的雪莲也不过几十朵。

　　“将来别忘记我就好。”白落卿道，“若不是我恰好得了这雪莲，还真想不到什么办法呢。”

　　在白落卿的指点下，霜晨月以自己的血做药引，将雪莲细细捣碎，喂连烨服下。

　　一切完成后，连烨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气息却明显稳定了不少。

　　白落卿点点头，笑道：“既然没事了，那就带他出去吧，别告诉他我在这里。”

　　霜晨月早已习惯白落卿的神出鬼没，点头应下，让孔雀带他们回去。

　　剑坪上，路小白依然独自面对着箭阵，舜湘紧张地看着他，竟是一步都未挪动。

　　其余的人大多数都在猜测孔雀的去向，众说纷纭，一时没有定论。

　　元绝一面听着那些小道消息，一面笑着问雪晏：“你来九离山才送了一株雪莲吗？也不知道给我一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