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蛊》墨焰

3、三 封禁·法场

　　连肖宓也失踪了？
　　肖宇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空荡荡的房子发愣。桌子，柜子，电器，日用品，全部神秘失踪了么？
　　白天还在和肖宓一起坐在沙发上聊天，到了晚上，整个房子都空了。成了一个空壳，一个连半缕灰烟都不剩下的空壳，呼吸的时候都仿佛可以听见回音，令人毛骨悚然的空壳。
　　肖宇从“地裂”出来就给妹妹拨了个电话，手机那头传来“网络无法连接”的回复让他很是不安，等他一路赶到公寓，见到的即是这副景象。肖宇感觉自己的双腿不由的有些瘫软无力。
　　他坐在屋子中仅剩的一件家具上——罗雅的檀木雕花大床上。大红色的床罩好似一朵艳丽的花朵，在空落落的房间中寂静绽放。
　　“你出来吧！”肖宇无力地叹道。
　　“她去了法场！”床头隐隐现出一缕若隐若现的人影，白色绣花旗袍在红色床罩上映出冰凉的气息。“她们都在法场。”
　　“你一直守候着她？”
　　“是的，我们都在守护着她。那是我们的责任！”那人影深深地叹息。
　　肖宇渐渐有些明白，只是有些事情太沉重，他实在不愿去承担，他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去承担。
　　“让我帮你解除封印吧，你必须找到她们。”白衣女子缓缓得举起右手。
　　“不，你不能这么做。”肖宇躲开了她伸出的手，“我，我没有那个义务去找她们。”
　　白衣女子有些怒气，声音明显提高很多，“我是你的母亲，难道你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吗？”
　　母亲？肖宇自嘲地笑着，他何时还曾有过个母亲。
　　“肖宇，就算你不去管罗雅死活，也该为小宓想想，她还是个孕妇呢。”女子将自己的脸对上肖宇闪烁不定的眼神。
　　这是一张同肖宓相似的面容。他不禁有些动容。
　　“你哪里知道，从小我和小宓就在孤儿院被称为怪孩子。我们看得到的东西别人看不到，我们说出来的话别人从来不相信，有我们在的地方一定有祸事发生。我们这对被人唾弃的兄妹受尽了凌辱。这是谁带给我们的？是你，你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肖宇企图用怒吼让自己动容的心更加坚硬。
　　“可是，这是身不由己的，这是你们的命。有些时候，你必须去执行。”女子垂下眼睑，微微啜泣。“更何况，你深爱着她，不是么？你不能看她这么送死吧，那个女人回来了，你知道，那女人会不惜一切手段去毁掉她的！”女人靠在床沿边，白色的裙尾异常地冗长，重重地拖在地上，地板上绽开出朵朵莲花，娇嫩得那么脆弱。
　　肖宇俯身拈摘下一朵白莲，目光深邃而迷离。难道他真的舍得下罗雅？他真的可以由肖宓放任下去？那女人若回来了，她会放过他们中的谁？
　　“我即便是去了又怎么样？”肖宇点着了烟，放在嘴边狠狠地抽了一口，“她都恨了这么多年了，还会因为这一次而手下留情？你叫我去送死就再编个理由吧，你知道我从来贪生怕死，没心没肺。”肖宇自嘲地吐出一口烟，手指很用力地掐捏住那朵莲花。
　　“肖宇，你当初的坚持是为什么？你强留十世里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是为什么？你让我封了你的力量是为的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再怎么样，你都是我生的！”女人有些愠怒，伸手朝肖宇微微一指，肖宇手中的白莲瞬间枯萎，干涸无力地轻飘飘垂落地下。
　　肖宇脸色乍变，狠狠往肺里吸了口烟，把剩下近半的烟蒂扔到地上，用脚尖拧灭。怒道，“我去，我去还不成吗？你厉害，你行，我想什么你全知道，我哪里还能选择不去。”
　　“你该去的，”女人叹道，“对了，你要多注意一下那个紫衣女子。她应该是罗雅的姐姐，罗雅最初的姐姐。想不到连她也来了。”
　　肖宇慢慢垂下眼睑，巫女么？最后一世么？你们是不是等这一刻等很久了？肖宇伸手缕了缕有些散乱的发，“这么大的排场在等我，那我岂不是得马上过去。”他冷笑一声。
　　女人知道那是肖宇的默允，她渐渐靠近肖宇，脚边的莲花愈加绽放，依旧是那般洁白纯洁，她张开双臂紧紧拥住肖宇。那些白莲自地藤绕而上，将女人和肖宇包裹在内。房间中的莲花以惊人的速度增加，并且渐渐散出幽幽的红光。红光愈渐浓烈，白莲每绽放一朵，房间内就愈添一份红艳，仿佛这些绽放出的不是白净的莲花而是由冰洞的鲜血雕筑成的艺术品，散着嶙嶙的光，异常妖魅。
　　“宇，让我为你们兄妹做些什么吧。这一次请让我守护着你！”女人的身影如同她减弱的声音在红光中一点点淡去。
　　缠绕在肖宇身上的莲花开始枯萎，并且啪啪地往下掉落，落到地上后迅速化为一滩水迹，顺着原木地板的缝隙渗到地下。
　　房间恢复原样，肖宇垂下双臂。突然觉得似乎还有哪里不对，他抬起左手，发现手心隐隐透出赤色的光线。“母亲，你究竟是为了守护我，还是为了监视我？”肖宇困惑地望着那道光线。渐渐暗淡下的光突然闪动了几下，像是要回应什么，却最终还是缩了回去，连最后一缕红光都消走。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肖宇疲惫地闭上双眼。时间过得真快，他暗叹，十世都在眨眼间过去，更何况这朝夕之替。
　　为了她，这次真的不能再逃避下去了。每一世生离死别时的痛苦都在折磨着他，侵蚀着他生存的本能。爱情被逼到无路可退的时候，他这个被宿命纠缠到遍体鳞伤的人是否有权力去反抗一次？即便是，这最后一世的别离，是他用生命都无力承担的痛楚。

　　夜晚的法场很寂静，没有半缕亡魂的怨气。风柔和地抚弄着地上略带水汽的嫩草，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芬芳。那女人，仅用一场雨便将这块阴气极重之地清刷地如此彻底。
　　肖宇踩在泥泞的才地上，无所谓预感不预感，只是觉得很沉重，心跳在急剧地加速。
　　废弃的旧弹壳在草地中印着水光和月光，熠熠闪动。赵清涟说过，肖宓是捡回3个弹壳之后才变得行为诡异的，莫不是这些弹壳就是孤魂野鬼的寄身之所？肖宇俯身捡起一颗，将左手置在其上，口中默念：“怨之亡灵，以最遥远的力量唤醒远古的记忆，开启尘封的悲悯，邪与恶共俱，生与死共泯。怨之亡灵，请再现我眼前！”
　　弹壳中开始有所动静，先是晃过一道绿光，继而一团薄烟自弹壳中缓缓腾升而出。“你究竟想干嘛？”那缕魂魄在长长叹息后轻声地问。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我能知道些什么啊？我只不过是个死了30年的囚犯而已，我还需要知道什么？”那魂魄摇了摇头，无力地发出几个单调的音节。
　　“该死！”肖宇咒骂一句，作势要将弹壳扔到身旁的一个水坑中，“说！”他虽然不知道那女人在这些水中下了什么，但至少这些魂魄是因此而躲入弹壳，不敢现身的。
　　“啊，别，我说！”那魂魄惊慌这些不明液体，“有三个女人来过这里。第一个来的是个灵媒，可惜她被一只强大的怨灵控住，自我意识受到重创，神志很不清晰。半小时后，她带来了另一个女人，昏迷中，三魂六魄被抽去近半。两个小时前，又来了一个女人。她在这里放蛊，这些水是那些蛊的寄居处，所以在水汽未尽之前，大多野鬼们都不敢离开弹壳。”魂魄说完，用一种怨恨的眼神瞪着肖宇，无言地控诉他以这么卑劣的手段将他召唤出，这可是在远古就流传下的招魂咒呀！
　　肖宇不去理会魂魄的怒气，只是皱着眉头问：“苗蛊不是只对活人有用么？你们怎么会去怕那些东西？”
　　魂魄耸了耸肩，“那女人应该是个巫师，她不仅对用蛊之术十分了解，施法的能力也是了得。她放出的是尸蛊，又对蛊下过五雷轰顶的符咒，再厉害的鬼见了这样的事情，也晓得乖乖躲起来，以免真的被五雷给轰了，那时就算有个十条八条魂魄，也不够灰飞烟灭的。”
　　肖宇点了点头，“你走吧。”
　　魂魄不太乐意地呶了呶嘴，“利用完就立马踢开，现在的人类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说着，就一溜烟钻回弹壳。
　　法场上除了肖宇，空无一人。肖宇只能席地坐下，也不管草地的潮湿了。事实上，他的西装外套早已不知所踪，领带松松地被扯开，衬衫的袖口好像还掉了颗扣子。我似乎一直都这么狼狈地活着。肖宇对自己嘲笑。然后他看见了不远处莹莹闪烁的鬼火。
　　“哥，你又来和我吵架了么？”肖宓从鬼火中走出，一袭同夜色一样黑的衣衫将她完全融入夜色的诡魅中。
　　“肖宓。”肖宇在见到妹妹后马上从地上跳起。“快跟我回去！”他伸手一把抓住肖宓的手腕。
　　肖宓想也不想，扭动着手臂，从肖宇的禁锢中挣脱开来，“为什么？我在这里很好。”
　　“不，你不好。你被控制住了对不对？你玩过头了对不对？”肖宇见肖宓拒绝，不由心中一慌，大步上前将肖宓紧紧抱住，“跟我回去，让我帮助你好吗？求你快跟我回去吧。”
　　“呵呵，她当然不能和你走，她走了，那我们怎么办？”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肖宇背后响起。
　　“对不起，哥哥。我连累了大家！”肖宓将头靠在肖宇的肩上，轻声地说着抱歉。“那个女人，在罗雅的身体里面。”
　　肖宇转过身，“罗雅”娴静地笑着，如处子般纯洁。他将视线穿越过“罗雅”的身体，她的背后是一张双目紧闭的苍白的脸，是赵清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