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峒》椛十四

4、第二章 五月榴花照眼明（二）

　　戚知是戚氏正房的嫡女，母亲早逝，父亲戚辽再未立正室。戚知六岁时便被送去武当，一直修行了八年。
　　“回族里看看吧。”八年后的某一天，容颜不改的师父对她这样说。
　　她不敢怠慢，星夜兼程赶回沔江，那里却不再是记忆里的模样。族山里幽魂飘荡，漫山的不再是火红的石榴花，而是冰凉的黑色墓碑，而且无一例外的都是因病夭折的孩童。“天哪…”
　　来不及思考，戚知急切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便飞快的往家跑去。等到她站在戚府门前，却感到一丝不安。她没有直接叫门，而是在附近的馄饨摊上要了一碗馄饨，向老板娘打听。
　　“你说的恐怕是戚府从前的大当家戚辽吧？唉，最近几年啊，戚府也不知怎么搞的，一开始病死的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到现在，凡是和戚府有点血脉上的联系的孩子都活不过五岁，”老板娘已经快六十岁了，再加上戚知在武当待了八年，她没有认出戚知，“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问的戚辽啊，现在已经不是大当家了，已经沦为戚府的奴婢了。现在戚氏里管事的，是三房的戚连。”
　　戚知握勺子的手猛一抖，汤汁溅了出来。老人颤巍巍地招呼着其他客人，没有再和她搭话。等她转过身来时，戚知已不见了踪影，留下一碗没怎么动的馄饨和铜板。
　　她趁着夜色潜入戚府，看见父亲戚辽跪在堂前众奴仆中，卑躬屈膝，没了往日的威风。戚知紧紧握着剑，转身消失在屋檐上。
　　戚知记得幼时父亲带自己去见过族山中的神婆，她会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
　　神婆挽了高高的髻，盘膝坐在山洞中，面色惨淡，早已不清澈的眼中剩下最后一缕光。
　　“婆婆，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戚家会变成这个样子？婆婆你说话啊！”
　　“戚家的事，与我无干，我也告诉不了你什么，那是你们自己的事，”神婆看看戚知，一双枯瘦的手取下头上的桃木簪子交给她，“至于那些夭折的孩子，戚知，我只能说我们亵渎神灵已经很久了，这是天命。逃吧，逃到沔江对岸，逃到谁也找不到你的地方，再也不要回来。”
　　神婆看看远方，神情恍惚，直到眼中最后一缕清明消失不见，半点生气也无。
　　戚知震惊地扶住洞壁，缓缓退了出去。抬眼望去平原辽阔，天上黑云压境，雷声阵阵，却未落下一滴雨水。周围山上数不尽的墓碑，显得愈加诡异凄凉。或许是因为长途跋涉，又或许因为现实过于沉重，她浑浑噩噩地不知道该去哪里，呼吸越来越急促，冷汗从额头上冒出，后来眼前一黑便倒在地上。

　　再醒来时已经到了晚上，恍惚间向四周见几人举着火把将自己围住，大声地向山上呼喊，星星点点的火光从族山上移下，向她这里汇集。
　　“原来你已经回来了，”人群从中间分开，一少年向戚知走过来，“本少爷还想着如何去武当把你捉回来。毕竟连你的父亲都成了仆人，你又怎么配悠闲在外、白白占了戚氏子弟去武当的名额呢？”说完不忘踢她一脚，眼中说不出的得意。
　　“.…..”面前的人，是戚氏三房的嫡子，未来戚氏的掌权人戚哲，她那天晚上见过他。
　　“我看日后，你就去四小姐那里当个婢子吧。”戚哲很是幸灾乐祸，这样让他原本英气的脸上多了奸佞小人的意思。
　　“诺。”戚知平静地出奇，她很清醒，她必须返回戚家，不论以何种身份，必须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再从长计议。
　　戚府的管家已经换成了新人，正堂也换了装潢，儿时的仆人或是赶出府去，或是被转手卖了出去。除了堂前大得出奇的石榴树还开着火红的榴花，其他早已物是人非。
　　“看来我们的大小姐做不惯奴婢啊……”走在前的戚哲转过头，轻蔑的笑了下。
　　“奴婢不敢。”戚知嘴上说的恭敬，眼里却藏着万分不甘。在府里走了许久，也没看见父亲戚辽的身影。
　　穿过游廊，就是戚知幼时住的凭栏居。“戚叶！”戚哲走近正堂朝屋内唤道。
　　戚知眼前一晃，只看见一团水蓝色从屋内冲出扑到戚哲身上。“大~哥~”戚叶眉眼弯弯，约莫八九岁的样子，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戚知奇怪的是，如果说自己是因为常年在武当山修行，还未受诅咒的影响的话，为什么戚哲戚叶兄妹也没有遭难呢？
　　“啊！大哥真的把她找到了！”戚叶一探头，瞧见了戚知，很是兴奋，“太好了大哥！这样就……”“这样就有个像样的婢女伺候你了，其他人可以去别处做事，你的所有琐事都让她一个人干吧。”戚哲打断戚叶的话，不怀好意地朝戚知看了一眼。
　　“可是，之前不是告诉叶儿……”戚叶还想说下去，却被戚哲的眼神硬吓地闭了嘴。
　　戚哲又和戚叶单独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离开了，“你在四小姐这里多做事少说话，千万别做什么蠢事。”
　　约莫戚哲走远，戚知终于抬起头来。在戚知眼里，三房的人绝对是罪大恶极，可没等这种神情从她的眼中流露出来，戚叶竟欢脱地
　　扑倒她怀里，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戚叶一点都没有把戚知当奴仆的意思，大大咧咧的发出邀请：“阿知姐姐，咱们去街上吃好吃的吧！”
　　戚知跟着去了繁华闹市，心里却有千百个疑问，这兄妹两人对自己的态度差距不止一两点，何况戚叶对自己半分防备都没有，要说是年纪太小，可三房长辈多少都会提点些，如今这样和自己去闹市玩耍，就不怕自己把她卖给人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