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又笙》Ttaka

23、23

　　眩晕和疼痛交织，柔软的内脏和大脑像是海底地震过后的海面，扬起高高的海浪，将神智铺天盖地的摧毁。

　　过了好一会儿，这一场身体里的海啸才堪堪停止。
　　周又笙虚弱的趴在陆子芜的身上，她左耳贴着他的左胸口，能听见微弱的心跳声。

　　听的久了，自己的心跳声仿佛也跟他的频率变为一致。

　　周又笙喃喃道：“吊桥效应……”
　　她说话声音太小，陆子芜没有听见，便问道：“什么？”
　　他说完，咳嗽了一声。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你现在能动吗？方便抬抬胳膊让我赶紧钻出来，你被我压的不轻吧。”
　　“挺轻的。”陆子芜声音有些嘶哑。他克制地咳嗽了几下，不过因为周又笙的贴近，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他咽下咳嗽贼兮兮地邀功，“怎样？是不是求生欲满分？”

　　周又笙默了默，吞咽下苦涩让自己可以说出冷静的声音：“别贫了你，先让我起来。”
　　可是陆子芜手臂却一直不动：“小笙笙对我好冷漠好无情，这么快就拔……唔……情……”年轻男人因为怀里女孩的动作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正小心翼翼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的周又笙僵住了：“你怎么了？！”
　　陆子芜过了一会儿，才说话：“小问题，没事。”

　　他越轻描淡写，周又笙越是内心恍然。
　　“……你、你不要吓我。”她咬咬牙，浑身紧绷，后缩脑袋尽可能快得从他护着的手里挣脱。

　　“咳！唔……”
　　周又笙感觉到一股热流喷在自己头上。热流顺着她僵硬抬起的头缓缓流下，红色的液体从她颤抖的睫毛上滴落。

　　他嘴边挂着血轻佻地致歉：“抱歉，弄花你的妆了呀。”

　　这是妆的问题吗！！
　　周又笙脸上神色几番变换，大局为重忍住了揪着对方领子咆哮吐槽的冲动。

　　陆子芜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放在女孩的手上，帮忙掸去她身上肉眼可见的仓皇。
　　他安慰道：“没事，歇一会儿就好了。你陪我歇一会儿，嗯？”

　　周又笙的眼神想要在他脸上找到破绽，可是连那些干涸的血迹都写着“不可商量”的字样。
　　于是，她只能暂时后退一步：“那就歇一会儿啊，只一会儿啊……”她其实也浑身酸疼，刚刚攀岩时候的乳酸在她身体里疯狂的发酵，和坠落时候的疼痛融合成为沉重，将她的意识坠入黑暗。

　　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又笙发现自己躺在山洞地上，耳边能听见潺潺水声。侧头一看，身边没有人！
　　她一惊，忽然又听见树林之中又悉悉索索的声音。
　　现在身体重的厉害，小麟不知为何无法召出。周又笙只能提起精神，警惕地盯着声音逐渐接近，走一步看一步吧……

　　树丛被分开，只见陆子芜提溜着一只兔子从外边走了进来。
　　周又笙松了一口气，跌回地上：“你吓死我了。你……”话随着陆子芜的走进，她发现对方的脸色尤为苍白。
　　陆子芜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神色自若：“我以为只有食物香气叫得醒你。”

　　他准备着手处理猎物，周又笙一脸恶心的表情提议道：“我来吧。”
　　陆子芜惊讶的抬高眉毛：“你来？”
　　“嗯，”她视死如归地走过去，颤抖着的手接过手中猎物和刀片，“我来！你去休息。”

　　周又笙这辈子所有对杀鸡宰牛的了解全部都来自于电视剧中，连生活中都是请菜场老板处理好了回头再来拿。
　　她手里拿着刀，犹豫了老半天没下得去手。

　　陆子芜笑起来，声音伴着潺潺水声，尤为柔和：“我来吧。”

　　“不用！你去休息。”周又笙这个时候态度出人意料的强硬。她低着头，看地上陆子芜落在她身边的影子，催促道，“让你去休息嘛你毕竟为了我……”
　　见他还没有离开，周又笙心下一狠。

　　“呜——”兔子发出尖利的叫声，盖住了她没有说完的哭腔。
　　叫声过后，周又笙整个人看上去肉眼可见的颓丧。

　　“完了……”她喃喃道。
　　陆子芜有些紧张：“是不是割到手……”
　　“不是……”周又笙抬起头，一脸天地崩塌的表情，“我杀人了……”
　　“……”他哭笑不得，“那只是一只兔子……”

　　“呜呜呜呜见血了呜呜呜呜我动手了呜呜呜呜我杀人了呜呜呜呜……”周又笙一边生疏地处理着兔子尸体，一边放开声音嚎啕大哭了起来，“呜呜呜陆子芜你不要死呜呜呜你内伤了谁快来救救他你一定要坚持住好不好呜呜呜呜呜……”
　　陆子芜在她身边席地而坐，跟她肩碰着肩，耐心地听她毫无逻辑的哭嚎发泄。

　　“嗯，”他垂下头，忍住咳嗽，笑眯眯地说，“我一定会坚持住的。”

　　在危险时刻做出的承诺就是一支插满了箭矢的旗帜。
　　晚上陆子芜便狠狠地发起了高烧，意识不清。

　　周又笙是第二天早上醒后才发现的。

　　当晚陆子芜强势提议两人轮流值夜，周又笙自然是不同意的。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在他无法克制的咳嗽下，各退一步。
　　两人轮流值夜，但是陆子芜先值，后半夜的时间由她来。

　　她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中总有身体从高空坠落的感觉。循环往复，让人心脏漏跳。

　　在又一次的坠落中，她猛然地惊醒。只见外边的天色已经微明，面前燃起的篝火奄奄一息。
　　她错过了值班的时间！
　　周又笙立刻清醒，从地上跳起来：“对不起我睡过了？！”

　　陆子芜的身影背光屈膝在门口坐着，听见她的话并没有反应。
　　周又笙立刻放轻了动作的声音，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生怕打扰了她的好梦。

　　走近一看，才发现他脸上被热度蒸得不正常的发红，四肢却发凉。周又笙探测温度的手刚刚离开他的身体，他便如同没有骨头一样瘫软了下去。

　　周又笙惊叫：“陆子芜！”
　　她吃力的把陆子芜搬到篝火旁边。想要用小时候发烧家里人给他用的土办法解决问题。可是在野外，环境条件截然不用。
　　连“多喝热水”都成为一件困难的事情。

　　周又笙想了想，扯下原本在坠落过程中残破的衣服，用水浸润了放在他的额头上。
　　试探着伸手握住了对方骨节分明的手腕，手心下的皮肤冰凉。

　　她犹豫了一下，将双手顺着对方发凉的胳膊往上握住。
　　昨天，就是这样看上去可以被她小麟随手折断的人类胳膊，将她牢牢的护住。

　　周又笙挪动自己酸疼的身体，慢慢在他的身边躺下。
　　她大概还是太脆弱了。
　　明明这个时候应该支棱起来，去外边寻找出路。
　　可是，一想到把他一个人落在这山洞里，周又笙的心便被放进了高压蒸锅里，失去氧气窒息难忍。

　　她现在无法分清现实和错觉。耳边听着陆子芜的心跳声似乎逐渐恢复力量和稳定。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心跳声带着震动从她的手心传来。

　　周又笙低下头，看见一颗鲜活的跳动着的心脏。
　　心脏跳一下，便往外龇出鲜血来，扑了她满脸。

　　她收到惊吓，手猛然捏紧。
　　心脏碎裂。

　　这……这不是她做的那场梦吗？
　　难道……
　　这是现实？
　　这才是现实？

　　……

　　“笙……”

　　“笙……周又笙？”
　　虚弱的声音唤醒了她。

　　周又笙如梦初醒，发现自己的左手正按在了陆子芜的胸口上。左手已经化成了鳞爪的模样，要不是因为之前在攀岩的时候翘掉了所有的指甲，不然必定会扎进他的胸口。

　　尽管如此，陆子芜还是因为她的动作醒过来。

　　“没事，很快就会有人救你出去的。”他的眼睛又逐渐失去光芒，“抱歉……铁姐……”
　　“嗯？什么？”她没有听清。
　　“抱……歉……”陆子芜双目阖上，把最后的力气用来把话说完，“我答应你坚持……”

　　他话音未落，外边传来不明的声音。

　　这声音就像是给焦灼的热锅上滴下的一滴水，周又笙根本来不及悲伤，小麟片片竖起，整个人紧绷了起来。
　　蔓延的雾气阻碍了她朝外探望的视线，深夜的森林之中充满诡异。

　　“这个脚印，应该就是他们了吧。”

　　这个礼貌的语气！
　　熟悉得让周又笙的心脏抽动得都快要麻痹过去。

　　绝对不能让他发现陆子芜！

　　此刻，极度的紧张反而让她平静。

　　周又笙富有条理得尽可能仔细地掩藏了陆子芜的踪迹。
　　她心中没有忐忑，甚至觉得如果环境允许她可以一边哼歌一边做这些事。淹没她的肾上激素使她迅速蜕变，连呼吸都被埋在水平面下不为人知。

　　做完这一切之后，周又笙活动冰凉的手脚，准备一会儿引他出去。

　　山洞门口下垂的树枝被拨开，一个男人背对着光站在门口，看不清面容，头上戴着熟悉的遮阳帽，讲话很礼貌很温和：“非常抱歉，久等了。”
　　他手上，斧头反射冰凉刺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