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又笙》Ttaka

2、02

　　眼前有光。
　　光照亮了一片灰色半透明的烟雾。

　　下一刻这些烟雾将变得浓密。

　　周又笙很熟悉。
　　因为这是她的人生被打碎的开端。

　　她重复了十七遍，仍然没能从中找到出路。

　　果不其然，下一刻浓烟在升腾而起。
　　触目之处尽是。

　　追寻看去会发现，那浓烟竟然是从身边烧起来的！
　　烧在层层叠叠的尸体之上。

　　有一股一股的血流从尸体堆之中不断的流下来，在地上汇集，没过脚背。
　　她和另一帮人就站在没过脚背的血污之中。

　　说是“人”其实也不大恰当，准确来说是一群维持着人型的魔。
　　有的魔受了伤，魔性张狂，半边身子化成了野兽一般的模样，皮肤像是被石油原油浸润过的岩石，坚硬又黏稠。表面的□□滴滴哒哒的滴落在地上，将地面上的血液染的更加浑浊。

　　周又笙的鼻尖能闻到生动的令人作呕的皮肉烧焦腥味和腐臭味儿。她耳边是烈烈寒风，割的脸庞生疼。

　　那寒风之中掺杂着破碎的声音：“为了……魔……杀——”
　　那个“杀”字的音就算被恶劣的环境搅和的稀碎，也盖不住其中直冲九天云霄的恨意。

　　饱饮鲜血的剑铮铮作响，被远方站在高处的男人举在手中。

　　周又笙遥遥看去，男人的背影高大宽厚。

　　他身上衣服残破被烈烈寒风扑往身后，像是战旗。
　　而男人自己是坚韧不倒的旗杆。

　　男人被簇拥着，他周围的魔纷纷发出野兽般的应和声，低沉粘稠：“杀——杀——杀——”
　　周又笙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周围的人割开，她在其中又仿佛不在其中。

　　周围的魔神情狂热，同伴间彼此联结眼神时候略过她脸的目光却冷漠疏离。

　　它们动了。
　　绕过她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去。

　　她站在原地瞪大被血腥染红的双眼，惊恐的发现自己变了！

　　赤裸的脚变得乌黑，脚指甲尖利的向前生长。
　　双手也变了！
　　变得坚硬，颜色黑亮。
　　皮肤自动变成了盔甲，锐利的指甲是她的武器。

　　此刻，一个白衣飘飘的仙人从远处前线朝她飞来。

　　圣洁的光从他的身后照来，背光让仙人面容隐在阴影之中，只能看见他右手举起一把光剑。
　　举起的剑刃反射出圣光照进她浑浊的眼中，照的视野只余一片白光。

　　一瞬间，全世界沉默。

　　等到她重新拾回神智，喧闹重回她的耳畔。她发现自己尖锐的利爪准确插在那白衣仙人的左边胸膛之中。

　　仙人面容模糊，只能看见玫瑰色的双唇张合：“你……”

　　张口说话的一瞬间，仙人的脸猛地贴近周又笙，他模糊的脸上如同煮沸的汤汁似的鼓出一个又一个五官。
　　慢慢组成了一个看起来面熟的模样。

　　周又笙的脚仿佛被钉在原地无法后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感到通体发凉。
　　怎么长得跟年轻男人一模一样？！

　　不、不对。
　　之前的梦里没有这一幕。

　　仙人用干涸失去活力的双眼注视着她，露出亲切而诡异的笑容。
　　她一惊，收回利爪。

　　利爪之上竟还捧着一颗鲜活的跳动着的心脏。
　　心脏跳一下，便往外龇出鲜血来，扑了她满脸。

　　周又笙收到惊吓，利爪猛然捏紧。
　　心脏碎裂，玫瑰枯萎。

　　“不……”她愤懑的从喉咙尖挤出一点拒绝的声音。
　　逐渐接近沸点的水蒸气争先恐后的想要突破水壶盖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后边有仙人的同伴发现她手中的心脏碎块，纷纷提剑而来。

　　周又笙脑中巨痛，忍不住单膝跪在地上，身体在人型和魔型之间切换。

　　“不……不——”
　　之间那切换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
　　数把光剑插进周又笙的身体，有一剑削断了她的手臂，那颗心脏坠落在血污之中。

　　“不！！！——”
　　红色光源从她的体内爆裂，天地一色。

　　-

　　周又笙惊醒。
　　她坐起身子喘着气。

　　周围昏暗，只能看见对面傍晚的夕阳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金色的细屑散进她的瞳孔中，模糊了她的视线。

　　“醒了？”
　　刚刚梦中惊悚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体里，哪怕简单轻柔的一句问候也吓得周又笙整个人身体痉挛。
　　她眼中惶然未消。

　　闻声看去，年轻男人的面孔近距离出现在他的面前！

　　周又笙心态崩了。

　　“怎么又是你？！”她连续经历了两场你死我亡，现在思绪混乱得根本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她又悲愤又委屈地控诉，“我不就是拒绝了你一次嘛！你为什么总不放过我！！你不能因为你长得帅就为所欲为！我、我跟你讲，我是不会被你的美色所迷惑的，我……哇！——”
　　她被凑近的人影吓得大哭。

　　“啪”
　　年轻男人面无表情地按亮了她身后侧的落地灯。

　　暖色的灯光照亮一方空间。
　　她的赤裸在外的手臂皮肤泛出健康润泽的光泽。

　　嗯？
　　手臂皮肤？
　　光泽？

　　她举起自己的左手，反反复复的凑到灯光下观察，发现它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来正常的模样。而且……

　　周又笙颤抖着手犹豫地落在自己左肩上。
　　那里没有裂口没有疤痕，仿佛下午发生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或者，这里才是幻觉。

　　她四下观察。
　　房间布置只有黑白二色，除了她躺着的软塌和身后的落地灯外没有其他多余的家具。房间看不到墙壁，被灯光照不到的阴影模糊了边界。

　　她掐了掐自己，皮肤温热柔软，但没有痛感。

　　没有实感。
　　房间是这样，自己也是这样，那么面前的年轻男人……

　　周又笙大胆伸手摸上了对面年轻男人的手背。

　　年轻男人一动不动，没有闪躲。
　　这反应……应该不是真实的人。

　　她顺着胳膊向上捏了捏大臂——虽然并没有澎湃的肌肉块，但是肌肉柔软富有弹性。用手背贴了贴年轻男人的侧脸，皮肤光滑细腻，跟她自己身上的温度相似。

　　就仿佛真的是活人似的。

　　“再摸就是另外的价钱。”
　　周又笙：“！！”

　　她惊得从软塌上翻滚下去。

　　年轻男人发出笑声：“这下可以确定了吗？”
　　周又笙从软榻后边小心翼翼的探出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她的声音被软塌遮挡显得有点闷闷的：“你是真的人吗？”

　　“我是，”年轻男人笑眯眯的注视着她，然后用爽朗的语气问出让人心悸的话，“你想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