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三集无赖(上) ...
-
这事就算定下来了。灶晓强寻门路弄走私的液化气,钟义拿纸写了小广告挨楼贴。谁都知道这种不走正规渠道的便宜。不等煤气罐正式运送,预定的单子就拿回来好几十张。
钟义父亲手术那天,灶晓强的煤气罐正好到位,开始运送。钟义蹬三轮驮着,一上午内送了十户人家。最后一个住五楼,他从那家下来时,全身衣裤都被汗水打透了。
“废物。”
自个儿骂了自个儿一声。把洗旧的衬衫脱下来拧干,见汗渍在上面留下一道道印。在高中打个球、在家里下个地,都没这累。沉甸甸的煤气罐扛肩上,掉下的汗珠子恨不得摔成八瓣。走路飘忽忽的,胳膊腿儿都酸。
明天起来,铁定全身疼。
钟义挨到三轮车上,蹬车速度明显缓慢许多。
是累,很累,从未有过的累。但庆幸,庆幸还不是去工地扛包、筛沙,讨工钱还讨不回。也不是去什么几十楼高的地方,顶着四十度高温装管道。
钟义听说临镇有个小子到城里打工,给公司大楼擦玻璃。防护绳老化,人从十八层高的窗外掉下去摔死了。家属去找,物业公司赔了几万了事。活拉拉一条人命就那样没了。
几万块?这年头人命真是不值钱啊。遭事儿有人肯拉一把,得叩谢老天爷成全。
钟义对灶晓强感恩,对全镇子的老少感恩。他觉得能来灶晓强这儿干活,苦也好、累也罢,可心里踏实。
“明天你还干不?”
灶晓强骑个破电驴在三轮车旁跟着,眼瞅钟义一上午累得跟条狗似的。
“干!为啥不干?”
钟义听到问题,加快蹬车频率,生怕灶晓强觉得自己偷懒。
两人回饭店,灶晓强叫张厨子放假。他自己带着钟义去医院看钟父手术。医院的二十四小时监护室里,王采芝一直等在那儿,面色不太好。钟义看父亲身边还有没护士准备,问是怎么回事。王采芝告诉他,今天有个重要病人开刀,温周信先给那人做手术去了。
“咋能这样?手术不都是选好了时间才做吗?”
钟义听后面色铁青。他看自己父亲躺监护室里,气有一口没一口。可医院护士却告诉不能做手术了。
凭啥?这是凭啥?什么重要病人?怎么个重要法?有钱?有权势?课本上说平等,说医者父母心,都是狗放屁吗?
钟义在走廊里来回转悠,拳头攥得紧紧,恨不得冲到手术室去,把里面的人揪出来给父亲治病。王采芝则一再催小护士,问医生们能不能快些。
“别催了,催也没用。”
小护士回答。这种情况她看太多了。医院里每天都有人竖着走进来,横着抬出去。生死在这个地方,就跟家常便饭一样。见怪不怪,她已然麻木。
“妈,我爸的样子好像不太好。”
钟义忍住气,坐到病床旁拉住父亲的手。
“胡说!”
王采芝给了儿子一巴掌,赶忙喊护士。护士过来翻翻钟父眼皮,做了番紧急处理。
“咋会这样?咋会这样?”
王采芝瞧男人“睡”得更死了,心里揪揪。
小护士在旁边没吭声。能拿出钱来排手术日,甚至能请到温周信主刀,说明这家人运气不错。可今天偏偏有个企业家的老爹送急诊。那是医院的合作公司,院领导肯定得让温周信出马。
运气不好吧。
小护士心说得赶紧去叫巡房大夫给钟父看看。不然钟父今天死这里,钟家人非闹起来不可。这种事情在医院里时有发生,可不想卷进风波里去。
“嫂子,你放心,钟大哥不会有事的。”
灶晓强说得笃定。他进来后一直没开口。看钟家母子为钟父着急,这才吱声。
“嗯,他叔,你坐。”
王采芝把这话当安慰,心里多少舒坦些。
钟义则是说不出来地相信灶晓强。跟灶晓强干了这些天,他觉得这位“灶叔”外表看着平淡无奇,但做人有一套。
“相信我,真的没事。”
灶晓强安慰钟家母子时的表情很严肃。不是故意严肃,是有些生气。因为他看到一黑一白两兄弟漂浮在床头,扒拉钟富贵的脑袋玩呢。
那俩家伙一碰钟富贵的头,心电图就不对了。两人停手,仪器指示便都恢复正常。
“两位无常兄近来可好,今日怎么有空到这里戏耍?”
灶晓强肉身不动,仅用神识跟两个家伙打招呼。神仙下凡后有种种制约,不过某些“东西”还是能看见、能沟通。钟父命不该绝,所以黑白无常不该出现。两个家伙既然不是锁命拿人,那在这里折腾可就有些不厚道了。
“呦嗬,是灶王部的晓强啊。近来可好?听说你在省城开了家饭馆,生意还不错?”
黑白无常兄弟俩跟灶晓强见礼。按排位,无常鬼和灶王爷是平级。但阴间鬼神不受凡人爱戴,见了天上的自觉矮一辈。
“混口饭罢了。两位无常兄呢?”
灶晓强瞧黑白无常的表情,也知道这俩家伙很哀怨。
“别提了。我们兄弟是没法混了。”
也不知是多久没找到人倾诉,黑白无常顾不得折腾钟富贵,拉住灶晓强就念起苦来。古时候死人容易。医疗水平低下,得个病就能死;改朝换代,杀一仗也死;皇帝老儿革新,全国上下死人……两兄弟每月拉回去的魂魄数目那叫一个多。薪水福利砵满砵满的,让很多部门的神都眼红。
“现代社会可好。自打有了医院,死的人就少了。各地太平,也没了啥锦衣卫。凡人倒是高兴,可苦了我们兄弟。”
黑无常摸摸分文皆无的兜里,尴尬得要死。
“我们兄弟实在难熬,只好四处打听哪里死人多。去年跑了趟非洲,楞叫那帮黑色土著神撵了上千公里。听说中东打仗又颠过去了。结果打仗双方的神对着掐。我们兄弟职小言微,动手又慢了一步,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哪像人家阎罗殿的神君,听说大不列颠国的餐馆叫人给端了,立马土遁过去,捞了不少魂魄回来使唤。”
白无常唾沫横飞,揪住灶晓强不停倾诉。
“日子的确难啊。不过,这人是我朋友,两位给个面子罢。”
灶晓强笑。
“咋不早说?小黑,以后玩时别动这人。晓强,得罪得罪。”
白无常笑嘻嘻拱手。
“谢了。两位得空到我那里喝酒,咱兄弟聚聚罢。”
灶晓强看钟父面色红润起来,冲两个无常拱手。
“呵呵,外头哪有医院好?这里死人多,太平间里更热闹。晓强,今日暂且不聊,改日去叨扰。小黑,咱们走。”
白无常大袖一挥,舌头在半空中翻卷成花。
“晓强,回见喽。小白,你等等我啊。”
黑无常追着白无常出了监护室的门。
两位无常一走,钟义等人顿感室内空气清新起来。包括钟父在内的六个病人面色红润,各项指标也趋于稳定。众家属喜上心头,王采芝拉住钟父的手,眉眼间都是宽慰之色。
“灶叔。”
“嗯?”
“没啥。”
钟义觉得方才灶晓强怪怪的,不过说不出为啥怪。
说话间,小护士领值班医生进来了。她顺口告诉钟家母子:温周信已经做完手术。
做完手术了?那自家男人应该能排上吧?
王采芝瞅钟义,钟义要去找温医生。
值班大夫白了眼小护士,跟钟家母子说:“手术累人,温医生一天只做一次。你们家的得换日子。”
“可是大夫,俺男人刚才……”
王采芝心里憋着一股火,说话有些哽。
刚才钟父情况不妙,所以小护士才去喊。值班医生瞧钟家母子脸色不善,就缓和了语气,说去问问温周信,看有没有精力再手术一场。
温周信是东方行瘟使者,别说一场,就算一百场也没问题。
灶晓强心说司徒土地跟温周信都通气了,对方怎么也得给个面子吧?
他是这样想的,可温周信不这样想。值班医生去问,被卷个灰头土脸回来。他面色不悦地告诉钟义母子,温周信今天累,钟父的手术改天做,什么时候另行通知。
手术这东西不是随便拖的。先不说时机对不对,拖一天,前后期的费用也相应增加。实在拖不起。
王采芝瘪瘪嘴巴,眉头锁死。
“咋能这样?为啥有人能插队?”
钟义少年心性,腮帮子开始哆嗦。但人在屋檐下,母子俩不得不低头。他们抓住钟父的手,再也憋不出来话。
“我去看看。”
灶晓强说。东方行瘟使者的级别挺大,又是医生,按理将不能这样枉顾人命。他出了监护室的门,走到温周信办公室门口,见周使君正坐在沙发椅上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