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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秋水锦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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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初上,大地披上银白的盛装。树林中隐约有水声潺潺,走近去看,却真是一汪清水映月,影影绰绰。偶尔几片残花落叶顺水源而下,在湖面留连出一圈圈水波荡漾。深秋的夜,连蝈蝈、蛐蛐都耐不住凄冷,各自打烊回家。同样的夜,不知已经历了多少次。湖边的小亭中,蓝发的少年倚着栏杆,淡青色的眸子出神地望着一湖碧水。他身后站着的碧裙少女是第一次来,正好奇地四下观察——这亭子漂亮是漂亮,但修得很怪异。不仅他们进来的地方,湖边还有一个入口——从那里出入——那岂不是要在湖里游泳?
风扬起清灵的长发,带来一缕淡淡的花香。北方的穆斯达雅山脉中,应该会有举世闻名的雪颖花在盛开了吧?这样想着,唇角一丝温暖的笑,却骤然被剧烈的咳嗽打断。胸口的疼痛向四肢蔓延开去,逼得他蜷起身子。
他面前,是绛雪国的圣湖——清影湖,是每年举行祭祀大典的地方,连通着从穆斯达雅山脉间流出的锦江。传说,每年的秋天,会有精灵乘小舟顺锦江而下,似乎是视察绛雪国的国情一般,来到这里,再逆流而上,回到雪山中去。人们只当精灵是为净化锦江流域的污浊,便在祭典的前一天诚心祈祷,将自己的罪孽转嫁于雪色的棉球之上,将它们放入锦江,待深夜时精灵来净化这份罪恶。于是,这一天便被人们称为“棉流祭”,为绛雪的法定节日。事实上,棉流的前一天,确实有人会从雪山来到清影湖,却不是精灵罢了。
“清灵殿下,请您回去吧,身体要紧。”碧色罗裙的侍女微微颔首,轻声劝道。
倚在亭子栏杆上的蓝发少年却淡淡一笑:“现在要是真回去了,明天你八成就可以去我房间收尸了。”
知道犯了忌讳,碧莲不敢再多言,敛襟站在一边。
自己本是医药世家的庶出小姐,却偏偏讨厌读书识字,喜欢舞刀弄枪。去年让本就不喜欢她的爹冠上“冥顽不灵”的罪名,被那些夫人赶了出来。是清灵少主救了冻饿之虞中的她一命。从那时起,她便暗自发誓,要跟随他一辈子。
江面上,几片闪着淡紫色光芒的花瓣悠悠飘过,让清灵心中一阵欣喜。那是雪山上的雪颖花,晶莹,纯洁,一尘不染。远处有清脆的铃声响起,渐近。
碧莲不禁微微一惊。这铃声,不仅清脆,连听的人心中也是清爽的,好像将所有烦心的事全部忘却一般的纯净。但是这铃声中好像掺进了什么,总觉得很缠绵,却又有种惆怅迷惘之感。
笑容带着温暖的气息自清灵嘴角溢出。这样的笑容,身边的侍女一震:清灵虽贵为绛雪皇族,却甚少露出如此温暖的笑容。今天他要见的到底是何方神圣?思索至此,不觉开始佩服起这素未谋面的精灵。
一叶小舟在亭边靠岸。船上一银一紫两个妖精,身边围绕着淡淡的花香。白发碧瞳的妖精着一身胜雪的白衣,月光下澈,那一袭白衣随风轻舞,恍然若水波流转,飘然出尘,在他身边笼上一层柔和的银光。而正在摇橹的女童将但紫色的长发绾在脑后,紫色的衣裳,竟似一株雪颖,不染纤尘。
紫衣的女童想下船,却被那银色的妖精揪住了衣领,好不怨念地抱起树枝、架子,随着手中托了茶具的银妖精走下船来。项上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声声脆响,俨然是清越的铃音。
“什么呀!明明是男生,还要吩咐女生来干粗活。”碧莲不禁为女童打抱不平。
银色的妖精将茶盘放在一边,“这位小姐,请您注意:小幽是药师,不像你们这些练武之人身体强壮。”
“嗯嗯,小幽一点武功也不懂,而且是个药罐子。呐呐,一戳就倒了!”女童边说边做示范,“所以彼岸来干体力活。”
银色的幽兰倒在地上,满脸不悦地爬起来:“说归说,示范就不必了吧!小心我旧疾发作,这家伙死了都没人管。”他伸手指指坐在一边的清灵。
“咦咦?小幽你真的忍心丢下空,自己一个人去阴曹地府?”彼岸问得天真。
银色的妖精眼神一动,笑道:“喂喂,怎么说得我好像跟人家有一腿似的。告诉你我可是守身如玉的!”他看着彼岸支好柴火,便从怀里拿了一卷蓝色的叶子出来,一边叠盒子,一边回答,“再说了,我这样善良可爱的妖精,谁会忍心让我下地狱?”
旁边,清灵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我。”
回答只有一个字,却足够成为幽兰用眼神杀死他正无穷次的导火线。
空,这实际上是绛雪开国国君的名字。他是彼岸的上一代主人,他死后,彼岸便将自己封印了起来,直到幽兰成为她的下一位主人。这是精灵王的契约定律,从来未曾改变。第一次出山来玩,看到这个孩子,彼岸说他很像空,于是就这样叫了。
幽兰死死的瞪着笑得轻松的清灵,忽然开始嘴角抽搐:“你……还想活么?”
“嗯?”清灵只是回了这样一声,便又开始无休止地干咳,甚至咳出血来。
“那那那……我说过的——不听药师言,迟早要玩儿完。”幽兰爬到他身上,在他耳朵边狮子吼:“你不想活了就早点说!省得我还得浪费那么多药给你吊命!”随即又可怜兮兮地嘟囔:“我的药啊……自己都心疼。就浪费在这样一个不知道珍惜生命的人身上了……”
火光亮起,幽兰将树叶折成的盒子递到彼岸手里,彼岸从锦江里舀了水,挂在火上。待煮沸后,幽兰也差不多为自己的药哀悼完了,便拿起托盘中的玄冰盏。打开盖子的一瞬,一股清幽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呀!是雪颖!”一直沉默的碧莲忽然脱口,“那……那个就真的是凛棠叶了!”
雪颖花不仅是绛雪的国花,更是世上罕见的珍稀药材。因生在极寒冷之处,且离了冰雪极难存活更不易保存而极难入手。更可怕的是药引:凛棠叶——凛棠,只生长在传说中的凛棠湖一带。至于称其为传说中的,是因为迄今知道这个地方确切位置的人简直少得无法想象。八十亿个人里边找出一个就已经不错了。
“嗯,是雪颖。姐姐是药师出身?”幽兰笑得开心,从树叶盒中舀出已变为冰蓝色的江水来冲泡。片刻,他将汤汁倒入茶碗,招呼:“空,别玩了!喝药!”
“不算是。被赶出来了。因为不喜欢。”碧莲随便说到。
“哦。这样。”这句话之后,幽兰便一直沉默。
碧莲忽然脱口:“敢问阁下是……”
“嗯……这个,彼岸不是已经说过了?”幽兰倒是很有耐心,只是出口的话有种要把人气死的感觉。
“我的意思是说身份!”碧莲近乎无奈,“‘幽兰’可是现任药王!”
“知道还问什么?”银色的妖精柔柔的问道。他笑起来很好看,似乎那笑容会发光一般,有一种近乎神圣的宁静。
“啊咧……”碧莲一时呆在原地,“不是……重名?”
“这个世界上如果有第二个叫作幽兰的人,我就是路痴!”
“哎……小幽难道不是路痴吗?”正和清灵玩得高兴的彼岸突然问。
幽兰满眼幽怨的神情扫过去:“你——!我上辈子招你惹你了?!你老拆我台!”
彼岸和清灵颤抖着抱在一起:“小幽好可怕。”
“好好好!我可怕!”幽兰似乎是忍无可忍,一连说了三个好,随即起身拂袖而去:“以后,别再妄想药王会亲自出诊!没事就给我待着看你的折子,有事烧纸吧!”
幽兰最忍受不了的,就是有人用“凶”,“可怕”,“怪物”这些词汇来形容他,因为他本人可自诩是“既美貌,又善良,而且温柔贤惠的药王大人”。毋庸置疑,平时也的确是这样,尤其是对他带回来得那条可爱得不得了的“小鱼”。而上面那句话的意思,也就代表着:我,药王,决不会再费事跑出药王谷来给清灵公子看病,平时没事就帮你父王看看折子之类,真的发病就慢慢等死好了!
刚踏上小船,幽兰就听到了彼岸的声音:“呜……小幽不要我了。”然后就是号啕大哭。若是从前,也许幽兰会恢复那种温柔的微笑,走回来帮她擦掉眼泪,安慰两句。这件事就算完了,不再追究。但是这次……
幽兰转过头来,冷冷地瞥了一眼,伸手凌空一划:“是,我不要你了。”拴着小船的绳子应声断开。
“哇哇……真的生气了。”彼岸抽噎着,大眼睛水汪汪地盯着小船,忽然“哇”的一声,趴在地上,眼泪汹涌而出,竟是真的哭了出来,“小幽……小幽……彼岸错了……不要丢下我!不要!!”
呃……碧莲看着清灵手足无措的样子,终于确定:药王谷的人没一个好惹的!可是……总感觉不太对劲,药王翻脸比翻书还快,而且——他不是不会武功?怎么能在指尖凝聚如此强大的剑气?难道说……
忽然一阵风过,船依然拴在岸边,好好地停着,而药王大人正坐在原地,右手端着杯子慢慢啜茶,左手则停在地上。他手指前方的地上,一个用水画出的小小纹华正安静的躺在那里。
这是——幻术?!果然……这个药王,虽然不会武功,却是药王谷中最危险的人物!
幽兰坐在原地,脸上依然是温和无害的微笑:“呐,知道厉害了就不要乱说,否则刚才的一幕会变成真实场景的哟。”他一边说,一边举起一根手指。
“呜呜……彼岸不再胡说了!小幽不要讨厌我!”紫色的孩子哭得更凶,扑到幽兰怀里死死地抓住他。仿佛怕一松手,银色的妖精就会消失。
“嗯——看你的表现。”虽然口中这样说,他却已抬手轻轻梳理她紫色的发丝,似是安抚,他眸中的那份温柔却无故地给人一种悲伤的错觉。
那个时候,碧莲清楚地看到:清灵公子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虽然他立刻闭上眼睛想掩饰,眉毛却还是明显的皱了一下。
之后,幽兰叫了碧莲一起喝茶。三个人静默的坐在一起,许久,只有彼岸抽噎的声音不断。
“嗯……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这件衣服真惨。”幽兰一摊手,作无奈状,“啊,对了。以后彼岸你留在空身边好了。”
彼岸忽然抬起头,吓了幽兰一跳,满脸吃惊的样子:“小幽你果然是……”
“嗯,”幽兰的声音转过几个弯,恢复正常:“只是希望你能呆在他身边——监督。”
这回出声的却是清灵:“呃?监……监督?干什么的?”虽然已经想到答案,清灵却是不愿接受地装傻。
“嗯——空这么聪明的脑袋不应该想不到。”幽兰闲散地回答,随即转向彼岸:“不行吗?”
“可是,小幽……”彼岸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幽兰温柔地笑着,举起一根手指:“听话,明年春天小幽给你看萤火虫。”彼岸最清楚:幽兰是极讨厌虫子的。因此,没出过帝都的她从未见过那种被其他精灵说“很漂亮很漂亮”的虫子。
“嗯嗯,谨遵谷住指令。”彼岸立刻躬身一揖,随即转回头:“那以后,就互相照顾啦,空。”
不知为何,清灵只觉背后一阵恶寒袭过:“嗯,多多指教。”咦?怎么答应了……
“啊,那你带着这个。”幽兰塞了张药方给彼岸,跟她咬耳朵……
随便答应的后果,就是以后要和彼岸住在一起。本来该是件高兴的事,但插进了幽兰的指示就会变成噩梦。
房内烛光摇曳,袅袅香烟自案上的香炉中飘出。蓝发的少年左手撑着脸颊,目光慢慢扫过桌上的文案。他身边,一大摞奏折摆在那里。唉……皇长兄呀……真是个人才。作为储君,他本来打算做个好皇帝的,却一开始就把朝政搞得乱七八糟,于是便只能放弃,连人也开始委顿了。如此,朝中官员便一致的选择了在政治方面才能出众的他来暂代批奏章。再过不久,皇兄恐怕就要让位于他。这个烂摊子……却要他这个皇弟来收拾么。
想到这里,他不禁蹙眉。看奏折看了一天了,看得他头痛。用手轻轻揉着额角,只觉得眼前有点发黑。
“砰!”房门被一脚踢开,冷风随着灌进了房间。清灵的神智却骤然一清,随后僵硬地转过头,看看门外黑沉沉的夜色,又转回目光面对笑得阴惨惨的彼岸,嘴角有微小的抽搐:“呃……彼岸啊。那个……我正准备睡觉,你——有事么?”
“啊,是这样。”彼岸的笑容由阴转晴:“我是来送药的。”
清灵这才注意到彼岸手里端着的托盘,及托盘上的一碗汤药。彼岸将药放在桌子上:“那,喝完再睡吧。”随即搬了凳子坐在清灵身边。
“啊,好,谢谢。”清灵边答边端起药碗,皱眉缓缓啜饮,“呃……好苦。”
彼岸看着他的样子,笑得灿烂:“没办法呀,清灵公子。亥时才睡,不喝药会很难受的。”
“说的轻巧!”清灵挑眉:“好像我不想早睡似的。只是这么多东西要看……很累。”
“砰!”
“啊……疼……”清灵捂着脑袋抬头:“你家小幽没教过你要善待病人么?”
“对不起呀,他从来不教我这个。”彼岸阴沉着脸色,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有那么多东西要看!”
“告诉你,你能帮忙?”清灵有些委屈,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看过去。
彼岸却径自单手抬起那一大摞奏章,顺带拿走了他案上的香炉:“你!喝完药睡觉。这些,我·没·收。”
“什……什么?!”清灵看着彼岸出去才反应过来:“喂!等……”彼岸却已经消失在视线中。那摞奏章……今天不批完的话……会死得很惨啊……清灵长叹一声,想来彼岸也不会不知道。唉,就休息一下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好了。
次日,清灵竟意外地没有早起。彼岸便换了衣裳,将奏章送去国主那里过目。好像早有预见,前半天所有清灵该参与的议事活动,全部都由这个看似还未成年的女童代理,竟未有一个人出来反对。因为她实在太优秀。朝堂上的侃侃而谈,人前的恭谨礼仪,御书房议事时的决断,面对众臣调侃时的冷定,无不让人惊叹。然而这样的锋芒,却着实令人捉摸不透。她眼中那种于外表格格不入的睥睨天地的冷光甚至让人怀疑:她是否真的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还是有什么强大力量的大罗神仙下凡。
对于她的种种猜测便在宫中传开,这个“孩子”却只是一笑了之。她要让人知道,她是不好欺负的,清灵更不是这些人随便动得的。昨天刚一进清灵的房间,她的呼吸便是一滞。在药王谷的多年经验,让她在一瞬间便明白了原因。居然有人在这香中掺了慢性毒药!怪不得空的病情愈加恶化。那张药方……彼岸忽然明白过来:幽兰那天已经看出这病情不简单,才另外加了这张药方,不想真叫他猜中了。啊……不愧是药王。倒是空……过度劳累,加上药物作用,恐怕这两天是醒不过来了。
结果是很没悬念的。清灵醒来,发现众臣对他敬爱有佳,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他吓了一跳。不过,更让他吃惊的是大哥竟然死不让位。那个家伙其实本就对王位没什么兴趣,而后来皇弟们又因为王位的争夺伤了感情,便彻底开始憎恶那个位置。这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但是现下,他却如此处心积虑地想得到那个位置,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而最最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彼岸居然答应要做储君的辅佐!
一件一件事,无不让他头疼。彼岸……到底干了什么……
“吱呀”一声,门开。彼岸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跳着脚进屋。
“很高兴?”清灵啜着茶淡淡问话。
彼岸关好门,把玩着手中的扇子回答:“当然了。储君的继位大典将在后天举行,那之后我将作为王妃入主后宫。实则为国君辅佐。”
“王妃?入主后宫?”清灵放在桌子下的手缓缓握紧,又放松,“很好玩吗?”
彼岸察觉到了一瞬间的杀气,吃惊:“空?”
“没事。”他微微一笑,将杯子放在桌子上,“我出去散散心。”随即敛襟起身,径自拂袖而去。
在后花园漫无目的的溜达,清灵却依然无法平静。继位大典特意选在棉流祭那一天,真是个“黄道吉日”呵。虽然他的确对皇位没什么兴趣,但是彼岸那句“我将作为王妃入主后宫”却着实戳到了他的痛处。
冷笑。
好啊,大哥。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顾兄弟情面。我可以不要皇位,但是要我把彼岸拱手让出……想都不要想!
手触到了腰间的佩剑,握紧。淡青色的眸中闪过冷冽的光芒。
棉流祭在继位大典之后举行,历时三个时辰,结束于子时。这期间,新的君王似乎是因为不喜欢热闹,所以直接回房间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朝堂议事,新国君却迟迟未到。连一向以迟到著称的白琥祭司都到场了,却依然不见君王踪影。于是,群臣只得面面相觑,看着这位“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懒散祭司随意的坐在门口无语望苍天。正当议论声四起时,却有个披头散发,神情可怖的侍女跑了进来,大叫着“死人啦死人啦”,拽住一直坐在门口的祭司就往外跑。
白琥,谐音“白虎”。事实上他的确是只白老虎,而且道行不高,喜欢睡觉,只是占星奇准……于是,在认识了“空”——也就是绛雪开国国君之后,硬被人拉来做祭司,负责预言未来国运。到最后,空都“死”掉了也不准他死,硬把他的灵魂封在这躯体中。怨念之下,他只得终日盼星星盼月亮,盼先代被蓝头发绿眼睛的“死人”封印的清雅祭司能被路人甲一个不小心弄活过来,然后清雅再一个不小心回来做了祭司,那他就可以摆脱这个“长生不老”的诅咒,到极乐去快活了。
白琥被侍女拽着,一直拖到了君王的房间。停了。这才听侍女结结巴巴的指着屋里:“王……王他……”
他探头往屋里看去,却见了鬼一样“哇”的一声叫出来。
房间里满地是血。床榻上,新国君面色苍白地躺在那里,嘴角微微上翘,却是苦涩的笑容。让祭司大叫出声的却并不是这些,而是杀人的凶器——那竟是已然失踪多年的“秋水锦华”,开国君主的佩剑!时隔多年,此剑却依然锃亮如新:剑柄镶着纯蓝色宝石,剑刃澄亮如流水,剑身上携刻的草书“空·秋水锦华” 依然清晰如初。
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说不回来了?白琥定了定神,径自叹了口气,忽然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算了,由他去吧。
皇长子死于“秋水锦华”之下,这国家的大事自然就落在二皇子清灵的身上。众臣都有些怀疑这是“空”的意志在作祟。清灵本人却对此事不以为忤,每天还是看他的折子,喝他的药,就当此事没发生过。彼岸似乎对这事有些生气,但还是帮着他看折子,煎药,只是两人之间不如以往的默契,话少了很多。
新月的夜晚,白琥坐在靠锦江的窗边,倚着窗框看锦江的夜景。月华下的江水闪着粼粼的波光,向大海流去。偶尔几片红叶残花飘然落入江水,顺水漂走,不久便没了踪迹。他轻声叹气。这人间又何尝不是如此,种种生死离别,来了又去,最终湮没于历史长河中。绛雪易主几十代,今夜的锦江却一如几百年前——
一江秋水澄净,如锦缎般浮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