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生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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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死了？”
他步履有些蹒跚，却仍一步一步地向天枢走去，坚定而沉重。
玉衡蹙眉，向前迈了一小步，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天枢前面。
天枢拉了拉他的袖袍，他垂眸看了看天枢，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后又退到天枢的身旁。
少年走到天枢面前也跪了下来，目光直直地盯着他，字字凄惶地问道：“师父呢？”
他牵了牵嘴角，苍凉地回道：“你们太微天门的朝暮诀，还能留下尸骨？”
少年愣住，通红的眼眶中一直打转的泪水蜿蜒而下。
天枢看着那粼粼水色中，倒映着自己略显狰狞的面容，有些怅惘，有些迷茫。
玉衡蹲下身，扳过他的脸来，替他擦拭干净脸上的污垢。
天枢讷讷地看着玉衡，眼中终是浮现出不解。
玉衡抚了抚他的发顶，轻声说道：“朝为己，暮为人，莫要辜负他的抉择。”
他闭上眼睛，将头埋进玉衡的怀里，喃喃道：“三哥，我累了。”
玉衡将他搂得更紧了些，下巴抵在他的头顶：“那就睡吧。”
淅淅沥沥的细雨落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坟地上，洗漱着积蓄良久的尘灰，沉淀了祥和肃穆的气息。
太微天门的青风冢，是历代未能羽化登仙的修士的埋骨之地。
天枢提着几坛酒行过一座座漆过不知多少个春秋的石碑，终在新冢前驻足。
放眼天地辽阔，青藓尚未覆头，黄土之下，却无一人相候。这里，不过是一座空坟罢了。
“掌柜的，我来看你了。”
他席地而坐，抬手撤去酒坛上的封口，将酒撒在石碑前，酒香荡开，是雨幕也阻不住的醇厚，似带着一缕淡淡的哀愁，辗转在一人一坟间。
他抱起另一坛，昂首灌了一大口，冰冷的酒入喉却是滚烫炙热的火辣。
雨水打湿了他的鬓发，沿着发丝滴落，衣襟处已被浸透，分不清沾染上的是酒还是雨。
一坛饮尽，他提袖抿净嘴角残留的酒，伸手拍了拍石碑，笑着扬声赞道：“好酒！”
“据说这酒你只酿了十坛，你那徒弟竟一口气给了我这么多，人家可比你大方多了……”
“我在凡间的五年里，还未曾遇过像你这般讲义气的人，这坛敬你！”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他一坛坛地喝着，他一遍遍地喊着，可除了这场雨的吊唁，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神仙的命途太过漫长，一切长久与之相比不过是蜉蝣的朝生暮死和转瞬即逝的脆弱，有想留留不住的过客，有痛彻心扉的无可奈何。
明明我已经醉了，为何你还不归来……
寒风覆裹，千山寥落，这满目萧瑟的景色，没了惹眼的湖绿，也不过如此。
再次醒来时，天枢已躺在了床上，刚想起身，头却刺痛起来，他只好又躺下，这时才觉得全身乏力，整个人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醒了？”
他循声望去，文火慢焙，小炉中吞吐而出的袅袅烟雾，迷蒙了正执蒲扇轻扇的少年的容貌，可他依旧认了出来。
“寄彦？你怎会在这儿？”他转过头，揉着当阳穴问道。
“另外两位星君已去同掌门商议要事，我留在此处照看你。”寄彦边说边掀开炉盖，斟了一碗汤药，又端起木碗站起身来，走至床榻边，歉疚地向他递了过去：“本不该给你那么多酒的，这是醒酒汤。”
他屏住呼吸，将被褥往脸上一盖，闷声抗拒道：“不喝！”
寄彦收回手，有些尴尬地说道：“不喝身体会难受很久吧……昨天你跌跌撞撞回来时，吐了廉贞星君一身……”
“我喝！”
他闻言立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一把抢过小木碗，皱着眉一口气咽下了碗中味道甚是奇妙的醒酒汤。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汤药竟也未曾洒出分毫，看得寄彦叹为观止。
天枢捂着嘴将空碗递回给寄彦，小心翼翼地打探道：“廉贞星君是什么反应？”
“啊？”寄彦摸了摸头，有些迷茫地回望着他，见他脸上挂着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便也明白了过来：“面色有些阴沉，不过也没说什么，还帮你更了衣。”
随着寄彦的话语，他的脸上一时间五彩斑斓，心情亦是跌宕起伏。
三哥可是个怕麻烦的人！他吐谁不好居然就吐到三哥身上了！这这这……不过三哥却仍帮他更了衣，是不是意味着三哥并不在意此事？
啊啊啊……他真的是快疯了！
“廉贞星君，破军星君。”当天枢还沉浸在混乱的思绪时，立于一旁的寄彦已闻得门帘发出的声响，转身朝正走进屋内的玉衡和瑶光拱手行礼。
天枢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机灵，心虚地将目光转向门口，却只讪讪地笑着。
玉衡挑眉望着他，也不说话，倒是瑶光一脸迷茫地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问道：“喝懵了？”
他面无表情地推开她的手，又挂上谄媚的笑脸跳下床，蹿到了玉衡身旁，揪起玉衡的衣袖赞道：“三哥，这衣裳甚是衬你！”
看着他那狗腿的样子，玉衡淡淡地回道：“我倒觉得昨日那件更好些。”
他被噎了一下，又干笑道：“错觉，错觉，分明是这件更好些……破罐！你说是不是？”
瑶光愣住，正欲回想一下昨日玉衡穿的是什么，就接到了天枢威胁之意甚是显而易见的目光，随即浑身一抖，毫不犹豫地附和道：“错觉，错觉，就是这件更好些！”
天枢满意地抛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波，瞬间底气十足地转移起话题来：“你们去谈了些什么？”
一旁的寄彦见他们似要商议要事，正准备告退，却被天枢拦下：“轩屏已去，门主之位应是由你这大弟子继任，你也留下来听一听吧。”
寄彦一怔，又立即施礼道谢，垂眸静立。
玉衡从天枢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袖，掀袍落座，瑶光亦随其后。
天枢原也想跟着坐下去，却被玉衡凉飕飕地瞟了一眼，只好沮丧地坐回到床上，拿幽怨地目光凌迟着坐在玉衡身旁的瑶光。
瑶光佯装委屈地朝玉衡那边靠了靠，又趾高气昂地看了他一眼，挑衅之意不言而喻，气得他咬牙切齿。
玉衡对耍宝的两人视而不见，启唇说道：“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我已将手札传予帝君，不日当会有指令。”
瑶光颔首，又接着说道：“今后凡界恐怕会出现更多的魔种和都天神煞大阵的碎片，按理说巫族已灭，不会出现魔物，可眼下这情形却……方才我与美人哥哥也同掌门商量过了，就由太微天门向各修仙门派发去信函，讲清事情的原委，共同探查幕后黑手。”
天枢皱眉，沉声说道：“魔种与常人无异，拔除本就困难，如今还越来越多，若是演变为入魔之人，虽肉身不至于如上古巫族那般强悍，但对付起来也甚是棘手。如果修士中藏有魔种，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瑶光惊呼：“那不就成了会术法的流氓？”
天枢恨铁不成钢道：“岂止！若是如此，对方就能轻易地知道我们这边的情况，防都防不住！”
屋内一时静谧下来，四人都紧绷着神情，陷入了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寄彦低声说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出操纵之人，替师父报仇！”
天枢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算我一个。”
“还有我！”瑶光兴冲冲地挥了挥手，朝寄彦咧嘴一笑。
寄彦似有些激动，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哽咽了起来。
玉衡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想的委实悲观了些，洪荒虽已寂灭，拔除魔种的方法或许也不曾留下记载，但仍有一人对此定然知情。”
天枢和瑶光茅塞顿开，齐声喊道：“帝君！”
洪荒众神凋敝，唯留下东皇太一一人，更何况上古十二祖巫皆败于他手，若论对付魔物的手段，任何人都及不上他。
天枢起身半跪在床上，单手勒住寄彦的脖颈，亢奋地说道：“这下你放心了吧？帝君那混沌钟我可是见识过的，十二祖巫那般彪悍的身躯在里面都化成黑糊糊的一团，应了你们凡界的那句，铁……铁杵磨成绣花针！对对对！就是这句……”
看着他滔滔不绝的样子，玉衡哑然失笑，却又在下一刻垂眸沉思起来。
帝君的表现很不正常。
若说初时以历练为由，每五年派遣一名星君下凡来察探魔迹倒还没什么，可天枢那事本就处处透着诡异，他肯定也察觉到了什么，却仍继续派出瑶光。纵使他允了天枢跟随，可两个处事尚还算不得老道且暂未执掌天罡地煞的星君，到底还是有几分欠妥。帝君一向思虑周全，怎会做出如此不顾后果之事？
思及此，玉衡不禁蹙眉，一只手的食指不自觉地叩击着另一只与之交叠在一起的手的手背，犹豫片刻后正欲开口，却被屋外的一声高亢嘹亮的长啸打断。
三人神情一肃，立即起身朝门外走去。寄彦见状也不停留，忙跟了上去。
鲲鹏盘桓于澄空之上，隐天蔽日，展翅戢翼间卷起阵阵罡风，摧折着庭中的碧树。
一截皓腕自月白袖袍中伸出，恰好接住了一根褐色的羽毛。那人轻笑了一声，随后鲲鹏振翅而去。
刺目的金晖顿时洒下，他逆光而立，眸光流转回望过来，唇角携着淡淡的笑意，温雅而超然。
“帝君。”三人连忙恭敬地喊道。
一旁的寄彦微愣后也立即垂眸行礼。
东皇太一大致地扫了众人一眼，笑着回道：“看来并无大碍，辛苦了。”
玉衡接道：“劳帝君记挂。”
东皇太一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玉衡，又朝天枢挑眉说道：“你这小子！我分明只允你去协助破军，你却将廉贞也一并捎上了。”
天枢轻咳了几声，摸了摸鼻子，赔笑着狡辩道：“有三哥在比较有安全感……”
“你啊……”他笑着摇了摇头，从袖中掏出一张微微泛黄的纸，又接着说道：“手札我已过目，为避免有所遗漏，你们三个中有一人要先同我回去，再将情况详细讲述一遍。这张纸上摘录了拔除魔种的方法，剩下的两人把它交给太微天门的掌门。”
作者有话说第73章 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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