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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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妄之辈！这里是拂云州萧家，不是太微天门！给你三分薄面，你竟敢搬出掌门来威胁我们？难道我们萧家怕你们不成？”萧二爷气急败坏道。
一直缄默的萧锦风却突然嗤笑道：“愚笨！”
“你——”
“够了！”一个长老拍案而起，愤然打断道：“丢人现眼！”
说罢，他又转脸面向玉衡，颤巍巍地就要往下跪，玉衡却无动于衷。
见状，天枢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将他按回到了座位上。
那长老诚惶诚恐道：“还望二位勿怪，他爹娘在世时，便娇纵惯了，上一任家主也由着他乱来……”
天枢忙回道：“长老无须多言，我们不会胡乱冤枉谁，报复谁……是非黑白，自有分辨！”
最后一句，他是冲着萧二爷说的。
萧二爷憋着口闷气，又将矛头指向了萧锦风：“自你成为家主那日起，萧家就开始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天枢嘲讽道：“也不知是谁上蹿下跳地要置他于死地！”
萧二爷阴阳怪气地回道：“此乃萧家家事，外人还是莫要插嘴的好……”
天枢冷哼一声，抱手后退了一步。
萧二爷登时重燃斗志，言辞激烈道：“你与那些丧尽天良的魔族搅和到一起，可对得起你父亲对你的器重？”
像是被人触碰了逆鳞，萧锦风一反常态，骤然大笑起来：“父亲？哈哈哈……好一个父亲！”
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他止住笑声，阴戾地说道：“你们都看得出来吧……他，从来就不认我这个儿子！这么多年来，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们心里一清二楚！你们只是不服气，众人脚底的那团烂泥，凭何在朝夕之间被扶上了墙！”
“那你们可知，他为何将家主之位传给我？”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萧二爷跟前，死死地盯着他，缓缓道：“我威胁他？抑或……我杀了他？”
萧二爷拼命地装出镇定的模样，咬着牙根回道：“难道不是？”
“呵……”萧锦风向后踉跄了一步：“我算什么东西？又何德何能？他不过是怕家主的担子压垮壁上龙泉，怕她无法位列仙班！他器重的，不过是她萧锦云一人罢了！”
一片唏嘘中，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怕了拍额头道：“哦……他还怕我会对我那长姐下手，于是碎了我的琵琶骨……半生修为毁于一旦，你们的家主！我！是他亲手送上家主之位的废物啊！”
知此秘闻，萧二爷骇得浑身颤抖，却仍不肯松口：“一派胡言！居然还栽赃嫁祸到我死去的大哥身上，你身为人子的孝道何在？”
萧锦风勾唇一笑：“他不用我时，不闻不问，冷漠至极，用我时，威逼利诱，残酷无比……敢问二叔父，这道，我又该找谁讨要？”
知晓自己已招架不住，萧二爷忙朝长老道：“各位千万别听信他的谗言！前些日子，我正好捉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妇人，起初她装疯卖傻，险些躲了过去，结果严刑拷打之下，她终于吐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闻言，萧锦风和天枢皆脸色巨变。
萧二爷愈发得意，忙不迭地接道：“还请长老传唤那妇人入堂，将那件事告知诸位，免得又说我弄虚作假，冤枉了谁！”
几个长老相互对视了一眼，终是抚着白须应了下来。
于是天枢再一次见着了那个疯女人。
只是这一回，她衣着整洁，双目炯炯，不再痴傻。
她小心翼翼地瞅了瞅萧锦风，旋即浑身发颤，跪倒在地。
萧锦风闭上了眼睛。
座上的长老自是洞悉了眼前的一切，当即心中便有了些许定论，于是沉声道：“不用怕，你且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便可。”
妇人毕恭毕敬地磕了一个头，旋即道：“老奴名唤香兰，是锦——家主生母的知交，当年她生下公子后，便被老家主软禁在了清心苑，我跟着搬了进去，照顾过小公子……”
这公子自然是指萧锦风。
自出生起就同生母被囚禁在了最偏僻的地方，偌大的萧宅，竟没有哪一处是他的容身之处。
在场的众人皆动了恻隐之心。
天枢五味杂陈地看着仿佛丢了魂的萧锦风，垂于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攥着。
见状，玉衡不禁在心底轻叹一声，随后朝座上的长老问道：“不知长老们可否告知，萧老家主为何要这般做？”
“这……”
长老们犹豫了片刻，终是有一位起座回道：“唉！家里的腌臜事，道友不听也罢！”
玉衡瞥了一眼萧二爷，漠然道：“此事已将我师弟牵涉进去，若这些陈年旧事与此事相关，我们也应当知晓。”
那长老左右为难，只好转过身与其他长老低语了半晌，方才踌躇道：“这事本不该宣之于口，既然道友一定要知道，那老朽也只好腆着老脸说了……”
他复杂地看了看萧锦风，长叹一声后，继续道：“他的生母名唤乐绮，原是府中的婢女，那会儿家主正值丧妻之痛，终日萎靡不振，乐绮便使了些手段，爬了床……”
苍老浑浊的声音在整个祠堂回响，众人默不作声。
那长老似是羞愤地咳了几声，旋即又接道：“家主对锦云她娘情深意重，盛怒之下，便要杀了乐绮，可那时她已经怀了这孩子，我们几个糟老头便拦了下来，他也只好忍下了这口气，勉强同意留她一命，可他待这孩子如何，却也轮不到我们插手了……”
“没错！老家主是对他娘俩极为冷淡，甚至由着他们自生自灭！”那匍匐在地的夫人突然激动起来，指着萧锦风撕心裂肺地叫道：“可谁想……他竟会丧心病狂到将自己的娘亲给杀了！以此来得到老家主的另眼相看！”
堂中顿时响起了一阵抽气声，天枢错愕地望着萧锦风孤傲而倔强的背影，无尽的寒意袭遍全身。
“这……乐绮不是突发隐疾才过世的吗？怎么会……”长老不可置信地低喃道。
萧二爷自是不会放过眼下这个大好时机，当即厉声斥道：“这孽子心狠手辣！残暴不仁！又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长老连连退了几步，跌坐到了椅子上，他阖眸缓了口气后，死死地握着扶手，撑开松弛的眼皮，眸光凌厉地看向萧锦风，一字一字道：“此事……当真？”
萧锦风突然轻笑了起来，案前的白烛爆出几个火花，显得有些诡异。
萧二爷：“萧锦风你——”
“心狠手辣。”萧锦风慢慢地转过身，眸间无波无澜，如一潭死水。
他将在场众人一一扫过，视线最终落在了那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妇人身上。
他目不斜视地向她走去，立于两旁的人纷纷避让开来。
“你要做甚？”一位长老霍然起身，怒不可遏道。
他在她身前停下脚步，缓缓蹲下，又骤然笑了起来。
“兰姨……我留你一命，你却要夺我一命……”
那妇人低着头，不住地颤抖着，蹬着脚向旁边挪去。
萧锦风只定定地望着她，平静地说道：“我为何会杀她……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突然抱起头，疯狂地叫喊着。
萧锦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讽刺地笑了笑：“她与魔族——”
“不要！不要说！”那妇人猛地扑了过去，拽着他的衣角恳求道：“不要说……她是你娘！”
似乎是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悲恸找到了宣泄口，萧锦风一把扯过自己的衣袍，声嘶力竭地吼道：“娘？在她眼里，又何曾拿我当她的儿子看？”
他失魂落魄地向后退了几步：“她不知羞耻，所以生下了我，她野心不改，所以在我的吃食里下药，让我在寒冬腊月里淋雪，让我缠绵病榻，只盼着父亲去看她一眼……你们说，这样的人，怎么会成了我娘亲呢？”
一位长老痛心疾首道：“即便她待你不好，你也不能——”
“若是她安分守己，我又怎会动她分毫？”萧锦风冷笑道：“她水性杨花，耐不住寂寞，竟与魔族在自己的床上颠鸾倒凤！”
话音一落，整个祠堂瞬时炸开了锅，众人神情各异，议论声嘈杂得险些冲破屋顶。
萧锦风却置若罔闻，径自道：“与其被人发现，累得我给她陪葬，倒不如我先下手为强！于是……我趁他们不备，杀了他们，将那魔族的头割下，送到了父亲面前。”
“那是父亲第一次正眼看我……”他突然露出一个纯净的笑容来，可笑着笑着，徒余悲凉：“用鲜血换来的一眼啊……”
有几位长老动容地别过了眼，扼腕长叹。
萧二爷心里一慌，忙疾声道：“即便你有千种万种的理由，也洗不掉弑母的罪名！”
说罢，他转身朝长老拜了一拜，正气凛然道：“若是还将萧家交到这种人手中，指不定他哪一天会因为嫉妒愤怒而杀了锦云！还请各位长老们按家规处置，褫夺其家主之位！”
“怎么处置轮得到你来置喙？”天枢冷眼嘲讽道：“也不知道最开始时是谁叫嚷着与魔族勾结罪不可赦，现在萧锦风杀了魔族，反倒落了一身的不是！”
“阿枢！”玉衡肃容道：“眼下是他们萧家自己的事，慎言。”
天枢猛然一怔，旋即回过头看向他，眼中汹涌的情绪沉浮几转后，归为死寂。
最为老迈龙钟的长老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疾声厉色道：“萧锦风，跪下！”
“放肆！”
砰的一声，祠堂的大门被重重地推开，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随着那英姿飒爽的身影闯了进来。
萧锦云睥睨着众人，朗声道：“萧家的家主，只跪天地，跪神明，跪双亲，要他给你们下跪——你们受之不起！”
萧二爷焦急道：“锦云啊！他会杀了你的！”
萧锦云一眼朝他扫去，目光犀利：“弑母又怎样？杀姐又怎样？只要能保我萧家万世不撼，就是我萧家的好儿郎！”
说罢，她撩袍行至萧锦风跟前，厉声道：“萧锦风，你给我站起来！”
萧锦风站起身，愕然地看着她，仿佛从未见过眼前这个长姐一般。
萧锦云单膝跪下，抱拳道：“萧锦云拜见家主。”
整个祠堂顿时一片寂静，就连呼吸声也微乎其微。
“拜见家主。”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句，如同炮仗一般打破了此时的沉默，众人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高呼——
“拜见家主。”
天枢立在原地，目光却准确无误地落到了跪在萧锦风面前的女子身上。
他突然想起了沈景晗曾经对他说的话，慧极则伤，强极必辱，他想，这位三陵九州的传奇女子，终究还是为俗事累了修为，负了她父亲对她的期许。
“壁上龙泉啊……”他在心中呢喃道。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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