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花弄影》秋墠儿

3、贰-旧屋

　　时光飞逝，距离那场残酷惨烈的天刑转眼就过了十几年。也不知是否是天刑真的凑效，九九八十一道天雷降下以后，源是连三魂七魄都不剩地灰飞烟灭了。之后暴雨倾注，硬是下了足足的三天，把久旱皲裂的大地都浇回了原样。

　　此后一切恢复了往常模样，春夏秋冬，雨雪风霜，日升月落，一切都合乎寻常，也便再没有人提起那场震惊全族人的天刑。

　　椿也平安地长到了十五岁，什么事都挺顺心的。她的法力随着年岁见长，已经不仅仅能让海棠花开花败这么简单了，让她颇有成就感。而且凤也以年近成年为由，对她的看管宽松了许多，只要不太过分，椿可以做任何她喜欢的事情。嗯，除了有一件事比较没有办法——

　　“椿——”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才想起来这件事，湫马上就倒挂在她窗前，露出他那排大白牙，“你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彼时的椿正趴在桌上发呆，湫突然探个头出来，着实把她吓得不轻。等她看清楚来人是湫之后，不由得翻了一下白眼，才伸手狠狠推了湫光洁的大额头一下：“你的出场方式能不能不要奇特？”她斟酌了一下措辞，“或者说，不要这么吓人？”

　　“很吓人吗？”湫在窗边挂着好像很开心一样晃悠起来，“不过，你的反应真可爱！哈哈！”

　　椿感觉自己和他没法交流了，伸手就想关窗。湫察觉到她的意图，忙架住窗子，说：“哎哎！椿你别生气吗，我下次不吓人了还不行吗？”说着，还摆出了懊悔的表情，“您大人大量，别关我在外头行吗？”

　　“……”椿面无表情地看着湫，这家伙从小到大这样煞有介事的承诺不少，兑现的却屈指可数，实在不能相信，她挑了一端眉头，“你说真的？”

　　对方点头如捣蒜，而人又是反过来的，看着特别滑稽，加之悬在半空，这一剧烈动作让湫晃得更厉害了，椿见了有些心惊，忙松开了手：“好了好了我相信你——”她又把关了一半的窗子打开，“你先下来，要是摔下去了怎么办？”

　　“我不会摔下去的！”湫嘿嘿一笑，不知踩着什么地方借了点儿力，就一下翻进了椿的房间，坐在她桌子上晃悠着两腿，“我对我的身手很有信心——”

　　椿虽也不是第一回看他这样，但总是觉得不放心，每回总要念叨个两句。但湫似乎一点儿不在乎，反而觉得被椿数落挺受用的，让椿觉得毫无办法。

　　“所以？”椿靠在床边，手背在身后，“你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一间房子！”提到自己的发现，湫变得很兴奋，他比划着手，“你今早送花去给泉他们家了吧？

　　“他们家隔壁，原来还有一户人家呢！没想到吧？泉说这家人好像搬走很久了，但偶尔又会听到屋子里有声音！”

　　他神秘地挤挤眼睛，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棒？”嗯……椿虽然面上冷冰冰的，但心里确实和湫一样热爱自由与冒险，所以提到那样奇怪的屋子，确实升腾起了好奇之心。

　　不过——

　　“你怎么知道我今早去了泉姐姐家里？”椿感觉自己太阳穴一突，“你又跟着我！”

　　“……哎呀，不要在意嘛！我——”湫感觉到自己好像说漏嘴了什么，忙捂住嘴巴贼笑两下，悄悄把屁股从桌子上挪了挪，随时准备撤退，“我这是保护你安全嘛——”

　　“开什么玩笑啊！”椿把拳头都捏好了，一步步走近湫逼问，“不是跟你说了，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吗！”

　　“哎呀——别这么客气嘛，有个免费保镖不好吗？”某人已经把手伸出了窗外。

　　“我觉得我先要防你！！！”

　　“椿姐姐我错了，您大人大量别打我了！！！”某人轻车熟路地又翻了出去，“我带你去探险抵罪行吗？”

　　“不行——！！！”

　　椿虽然嘴上喊着“不行”，却还是看着湫灵巧地翻走之后毫不犹豫地追了出门，更恶作剧般化出一株海棠花藤蔓来意图绊倒湫来泄愤。不过湫何其机敏，不仅跳过了那藤蔓，更把枝头开放的一朵秋海棠摘下来小心翼翼护在了手心。

　　椿看到之后顿觉无语，可到底女孩儿体力不如男孩好，跑的久了，椿也便逐渐体力不支，喘着气儿索性一声不吭地停下来了。湫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就不动声色放慢了脚步，最后停住，方自个儿扭过身来也学着椿，粗着大气叫唤起来：“好椿椿——你看你都体罚我了，不如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他从身上摸出一个柿子，“请你吃柿子，我自己种的！”

　　椿一听，赌气般瞪了他一眼，意思是“没门”！

　　两个人一路追逐打闹着到了泉姐家，湫煞有其事地把那朵海棠收好，才蹑手蹑脚地带着椿走到泉家隔壁的小胡同。那里头拐进去只有一家人，况且位于暗处，若不是特意来寻的，还真不会发现这里有房子可以住。

　　尽管椿还在生着湫的气，不过看他领在前头，意味着房子到了，一时间也激动起来，也就暂时忘记了“旧仇”，只全心全意看着那扇看起来很久没人推过的木门。

　　“喏，就是这里。”湫对着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怎么样，有意思吧？”

　　“比你有意思。”椿打量着这扇木门，与其它水族人嗯门前挂着的水麒麟不一样，这扇门上的图案是团团祥云拥簇而成的一个阴阳卦，左右阵眼位子各是一个铜环，大约是开门用的，椿看着这花样精美的门，感觉到屋子里应当更漂亮，想了想，偏头问湫，“要进去吗？”

　　“唔？”湫抱着头看着椿侧脸发呆呢，被人这么一喊，猛一回神，“哦——你要进去啊，那就进去呗，我也挺好奇的——要是这万一里头真的有鬼怪的话，咱们还能当个降妖除魔的大英雄！”说着，他兴奋着打了两下拳。

　　椿忍住自己对他翻白眼的欲望，伸手去碰那铜环。就在指尖快要触到之时，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了椿的耳中：“……不要进去！”

　　“……？”椿吓得缩回了手，回头一看，却只看见湫依旧嘻嘻哈哈的样子，心下奇怪得很，不是湫啊？——仔细想想，确实应该不是他，可她总觉得那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她默了少顷，最后吸口气，笑说，“我要进去咯。”

　　“真的吗？……你……不要……后悔哦……”

　　后来的这句话，因着椿如雷心跳，大约是没有被听见了。

　　沉重的木门随着一声“吱呀”作响的开门声被开启，久不见光的里屋逐渐被从门缝里依稀漏进去的光芒照亮。椿眼里点亮了星光，她兴奋地看着屋子里几乎一尘不染的摆设，这是多么神奇！——加之里头的陈设又十分合她心意，不论是铜镜妆台，还是柜子床铺，都是她喜欢的样子……她忘记了恐惧，进去转了两个圈，惊道：“这里真的没人住吗？可这一切，看上去简直太棒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插着腰问门口同样一脸惊讶的湫：“还是你早进来过打扫干净了？”

　　听到“打扫”二字，湫打了个激灵，举着三根手指到耳侧，郑重地说：“别的我都敢，但这个打扫卫生——我，坚决不做！”毕竟他可是连珮奶奶三催四请都不肯整理房间的人嘛！

　　“真的不是？”

　　“不是！”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椿就选择相信他了。

　　椿伸手拿起了桌子上的烛台，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上面的雕花，正猜想着这房子的正主是谁，便忽然想到了什么，兴奋地回头对着同样对着妆台发愣的湫道：“对啦，爷爷见多识广，说不定知道这里本来的主人呢？”

　　彼时湫正对着妆台上一块白玉般洁白无瑕的鹅卵石沉思，被椿这么一喊，还没缓过来：“啊……？你说，”他将视线从那块石头上收回来，“你爷爷吗？丿爷爷？”他的大眼睛又滴溜转了转，觉得椿说的在理，“嗯——你说得对，所以我们要去问问吗？”

　　“那当然！”椿恋恋不舍地看多了几眼屋子里，便旋身出了门，“我真想见见它的主人！”

　　湫看着椿兴致满满的样子，满足地笑了，待人走了，方回头看那块石头，犹豫了一会儿，他把石头拿起来带走了。

　　然而遗憾的是，丿对于这间旧屋以及他的主人一无所知，甚至劝告椿不要再去窥探其中。后来，椿湫再去看那屋子的时候，却发现里头落满了尘埃，不再光鲜亮丽。

　　——就好像所有人嘴里说的一样，它的主人早就离开了，这里荒废了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