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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弥落赠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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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二公子名叫陵越,那华府家大业大,然大公子却无意接管家业,偏生独自在外开了一家镖局,这家业的责任自然而然落到了华陵越的身上,他不负家族众望,也算将家里大小事务打理得不错。生意场上,总少不了应酬,就在去年年底,华陵越去了天兴镇处理生意上的事务。
天兴镇是一个以梅花而闻名的小镇,十二月的寒冬,大雪洋洋洒洒下了几天几夜,镇上寒梅忍过了三季的冷淡,终于等到寒冬时节这数日的风光,自是傲雪怒放,淡香十里,白绒覆于花枝点缀其上。是时,银装素裹的天兴镇骚动了一批文人墨客的诗情画意,纷纷出来赏梅添趣了。
在天兴镇华陵越有一好友名叫弥落,在谈生意之余,二人常聚在一起,由于兴趣相投,常一起饮酒看花,品茗赏梅,极尽文雅之事。这弥落家中也是富裕,居住的地方宅第庭院清幽,里面制度也极其精巧,景致非常,倒也极易看出主人是个文雅之人。
一日,弥落得知华陵越来到天兴镇,便邀他来家中叙旧。陵越被人带到他的书房,刚一进屋,弥落便急着向陵越展示他的收藏,“陵越,你看,这次我让你来看什么好东西?”
陵越望过去,书房窗台明亮,弥落平日读书的书桌上整齐洁净,靠椅后面那堵墙上挂着一卷画轴,画上一极美的女子,好像是为了与这座爱梅的小镇相呼应,她的袖口还绣着点点梅花,巧笑嫣然,眼中秋波流盼,万种情绪,仿佛能读懂心思般,只看一眼,便让陵越有如忘了呼吸般呆立在原地,眼睛死死钉在画上。
弥落看了他的反应,知他一时被画中人给迷住,也不说破,只是将手掩在嘴角轻轻咳了一声以示提醒。华陵越发觉后自觉失礼,稍微移开了眼,语气略带疑惑:“弥落兄,你让我来,就是让我看这幅画的吗?”
弥落语气中略带着得意,故意调侃他:“上次你不是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各色美人也偶有见识,没什么类型的能让你特别心动。一日我外出游玩,偶然看到了这幅画,看了一眼便让人移不开眼,遂高价求了回来,从你刚刚的反应来看,这爱美之心,看来你陵越兄也不能免俗呀。”
原来,这华陵越在朱巡城内也是个风流人物,人长得俊郎不说,还接管了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算得上是年轻有为,到了婚嫁年龄还尚未娶妻,让他更是炙手可热,想嫁进华府的女子不在少数。早些时候时有媒婆上门求亲,都给他一一回绝了,尽管家里老人心急,却也拿他没办法。朋友打趣时,他也只是说宁缺毋滥,那些女子没什么能特别吸引他的,况且他现在无意成家。
所以这弥落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才能进得了他的眼,当看到这幅画时,着实被惊艳了一番,这等绝色佳人,料想没人能抗拒得了,相信陵越也不例外。
那华陵越听后,犹豫了半晌,方幽幽问到,“只是不知道,是否真有画中其人?”
“这……我倒没问”,弥落手摸着下巴眉头微皱,似乎想起什么,走进画轴,指着画中的提笔文字,上面写了作画时间,“陵越,你看,这幅画,做于七十年多前,呃,照此看来,就算佳人尚在,只怕也已是鸡皮鹤发的老妪了吧。凡事不必太认真,免得破坏了眼前的美好,你说是吧。”
华陵越扯出一丝苦笑,七十年前,呵,脸上现出一丝无奈,又沉默下来。这些年来,家里人为了他的终身大事,没少为他操心,借着各种名目接近他的姑娘也不少。只是,以他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人接触不到,始终没有一人能打动他。今天,第一眼见到那画中之人,貌美倒不是很重要,真正让他倾倒的,是那抹笑,仿佛目光流转间能看到星河烂漫,嘴角微微上扬,连带着那双眼睛透着丝丝暖意。商场打滚多年,见惯了虚伪善变的面目,那些接近他的女子,要么违心讨好,要么实无特色,也不知几人真心,让人疲于应付。那抹笑,却偏偏让他有如释重负的舒适,仿佛给了他一个休憩的港湾。
见他对这幅画也实在喜欢,这弥落平时也是爽朗之人,这幅画本也有因为陵越的原因才买的,二人相交多年,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了他。
后来回到朱巡城的华府,华陵越将画轴挂在靠近床头的那面墙上,他的房间是由两个隔间打通而成,卧房的旁边,便是一个稍小于卧房的书房,中间由小半的雕镂檀木隔开,留下一大半的开口方便进出。每日处理完当天的事务之后,他回到房中,那面墙对出的正有一张书桌,有时他便会在桌上坐下,默默地注视着这幅画若有所思,有时还会对着画卷说话。
“如果你是真人该多好,我愿意娶你为妻”,画上的女子仍旧巧笑嫣然,尽管画得很好,让人有种错觉,仿佛只要一眨眼的功夫,她便会从画上走下来,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这只是一幅画的事实,说话间语气有种自嘲的笑意,“你看,我又犯傻了,你只是一幅画呀。”
自从在天兴镇,那灵动的少女在那一瞬深深地映上了他的心头,尤其是那双眼映衬出的清澈。
“虽然你只是画,但我总感觉,你能听得懂我说话”,看着那副画,华陵越心头一阵苦涩,“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在我年少时,一直有个梦,希望可以做个游侠,不理红尘琐事,快意江湖……”
原来,这华家的大公子从小就爱舞枪弄棒,不愿接管家业,成年后更是不顾家里人劝阻来了家武馆。所以这接管家业的担子便落到了华陵越身上。华陵越自小聪慧,饱读诗书,也算是才高学广,却无意功名,只想遇着和声色相投的知心知己,谈学论道,放浪山水。
如今,他掌管着一个大家业,在外人看来实属风光,于他,确是一个不可推卸的包袱,生意场上他谈笑风生,但内心却实为苦闷。总说商场利益至上,是以真心相待者少,就连身边有意追逐于他的女子,也大多是为了他的身份和他背后的华府家业。若有朝一日,他得以放下华府的一切做一个潇洒于山河之间的浪子,这些曾说爱慕他的人不知道还能剩下几个?
平时这些话不知与何人倾诉,如今却一股脑地对着画中人说了出来,仿佛两人是相交多时的知己。华陵越半低着双眸,抿了一口手中的茶,复又抬头望向画卷,画中人的双眼中原本的笑意被一股怜惜之色所取代。华陵越怔怔看了一会儿,用空着的一只手拍了一下脑门,阖上双眼,单手撑着脑袋,仿佛很疲惫般舒出一口气,“呵,还真是眼花了,画儿怎么会有情感?如今还真是喝口茶,都能喝醉啊。”
他眯了一阵子,又起身走向画卷,很近地凝视,许久,伸出一只手抚向画中人,“可我觉得,就算你是一幅画,你也真能懂我,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告诉我,如果你真的存在,愿意跟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浪迹江湖吗?”
就这样,华陵越日日将自己的想法,包括一天发生的事情、心情、不快等,向画中人诉说,“若是我的朋友看到我这样,必定以为我魔怔了”,自那之后,他心里的烦闷得到一定的疏解,心情不禁也明快不少,与画中人的对话,愈发频繁与生活化,好像真的有一个人在边上听一般。在倾诉的同时,他对那副画的痴迷,从原来的种子,渐渐发芽成长起来,愈发深厚。
一日晚上,华陵越早已歇下,窗外明月透过轩窗泄进几缕月光,映射在地上,给熄了烛火后的黑暗屋子增添了一点光亮。
他躺在床上,枕着手臂,迷迷糊糊,将要睡了过去,忽觉视野中的光线暗了下来,竖耳一听,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靠近床榻,还隐隐约约飘来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梅花香味。
以为有什么歹人,忙睁开眼睛准备抵抗,却没想到入眼的,竟是一位徐徐向他走来的女子。有些睡意的眼眸看东西不真切,华陵越没认出是谁,但心中却很恼火,不知是谁家女子如此不知廉耻,半夜跑来男子房中,正欲开口训斥,那女子走得愈发地近了,华陵越的睡意全消,借着透进来的月光仔细看着来人……
这,这,怎么,怎么会是她!
只见来人身着紫色黑带束腰长裙,真真切切,竟是那画中女子。唯一不同的是,原本画中充满笑意的眼睛,此时换上了一种怯怯的情意,在小心翼翼地向他靠近。
“你,你是?”说着话,华陵越一边把头转向了墙上挂着的画轴那边,画上如花美颜仍在,而眼前之人也与画中人一般无二,复又带着疑惑望向夜间探访的女子。
“公子,是我。”
声音很是柔美,带着细微的期待,她的眼神在黑夜里显得很亮。
“你与那画中人……”
很不可思议,诚如弥落所说,画中真人就算还尚在人世,也绝不可能是眼前之人,那她,到底是谁?
那女子看穿了他的心思,遂开口说道,“公子无须疑惑,左右不过一个梦罢了。”
“梦?你是说,这是一个梦?”听到是梦,心里的那点小小期待被掐灭,为什么要是梦?
“是啊,公子与我所说的话,我都知道,只公子心中苦闷,但又苦于不是人身,特与公子梦中相见。”
说罢,华陵越从床榻上下来,踱步到她面前,一双剑眸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清冷的瞳孔显得愈发深沉,在黑暗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见他没有驱赶,女子眼中的怯意被笑意所取代,两人仿佛相交多时,初时的尴尬与不自在渐渐消弭,开始自然起来。
那女子说她叫婵寂,因为沾染过他的体温,聆听他的心事,在相处之中,渐渐有了人的思想,希望可以回报他的信任和知遇之恩。
“公子曾说,愿意做个游侠,快意江湖……”
“哼,你一定觉得我很傻吧,放着这好好的少爷不做,家产不要,要去做什么浪子”,一想到这儿,华陵越的心情就莫名烦躁起来,脸上布上一层无奈,与孤独,扯出一抹讽刺的笑,苦涩地低下眼眸。
婵寂听后,不由自主得抓住他的手腕,急切地说道:“公子不是这样的的。”
话未说完,好像察觉到男女之防的问题,赶忙松开了手,脸上泛起一阵淡淡的红晕。
而一旁的华陵越也是一个惊喜,瞳孔在黑夜中显得很是明亮,眼光交视之间,嘴角泛起一丝欣喜的笑容。
婵寂把头稍稍偏过一边,尽量不许他直视,说话时音量更低了,带着极易听出的娇羞与柔软,“其实,若是自己喜欢的人,就算没有富贵荣华,只要在一起……便也俗生不羡仙了。况且,俗世多纷扰,纵情山水也好,朝看日升青山,夕赏红霞满天,夏荷秋菊,冬梅春桃,相偎隐珈蓝……”
她每说一句,华陵越眼中的光彩就更亮一点,嘴角的弧度久久的弯着,一片漆黑当中,他的眼却熠熠生辉,专注而深情地望着眼前人,这般美景美人,谁说不是梦呢……
翌日一早,当华陵越醒来时,先是坐在床上迷糊了一阵,想起昨晚,他的身子猛的一震,掀起锦被从床上一跃而下,两三步冲到那书桌旁。
桌上的摆设如昨晚睡前,仿佛那么真实的查案弄干净和记忆只是一场梦,梦里除了有快意江湖的向往,另有一知心人把酒长谈……
失落的情绪顺着他的视线直达胸膛的某个位置并重击了一下,酸酸的,麻麻的,一股说不说的难受和心塞,苦涩瞬间占据他的心房。
那么真实,不该只是一个梦!
所以醒来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证实她的确来过的痕迹,可昨晚两人还共同品茗,畅谈心迹,她甚至为他磨墨燃灯,以便他誊写一份《鹧鸪天》。那时沉香炉里还飘浮着袅袅的烟雾,他甚至在想,佳人在旁,红袖添香,也不过如此了。
那么真实的梦境,那么真实的记忆,当时他还心存侥幸,指不定这是婵寂的一点小小捉弄,因为不好意思相见而找的借口,只要保留痕迹就一定可以留住真实。为此他提出了留诗以作纪念的说法,若是真实,这一切一定会留下痕迹,然而,没有动过茶杯的迹象,没有诗,更没有研磨的痕迹,连笔架上摆放的毛笔都不曾移动过。
一下子,他有如失去了力气一般,双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两条软绵绵的手臂顺势挂在桌沿,头深深低下,失神地低声自语到,“真的是梦,真的是梦……”
这个场景他不知一次期盼过,他曾经还在想,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为什么他就没有梦到意中的人儿。
直到昨晚……梦醒之后,方觉落寞与酸楚更多,也许梦境太美好,显得现实不太如意,又或者是,人心本来就是贪婪的,总想得到更多。
正在失神之际,府上老管家踉踉跄跄地找来他房间,扶着门框气喘吁吁之时语气间又满含急切与恐慌,“二少爷。。。”
华陵越看见,眉头微蹙,脸上流露出一丝担心。老管家在华府多年,一向老而持重,很少会像今天这般失态。
他忙把管家扶进屋内,拉开凳子让他坐下缓口气,顺手给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刘伯,坐下慢慢说,何事如此惊慌失措?”
刘伯满满地灌下手中的茶,又急切站起身来,拉着他往房外走,“丫头绿秀没了,今早发现的。”
“怎么回事?”
“哎,先别提了,那丫头也怪可怜的,死相可惨啦,人都干了。”
不多会儿,跟着管家来到庭院小湖边,那儿已围了许多人,挤进人群一看,确是可怖,面呈青黑色,全身干瘪如同一张包裹着人皮的骨头一般,眼睛瞪得大大的,尽是恐慌,手指关节呈弯曲状,似是挣扎不开什么。
丫鬟们胆小的已别过头去不敢再看,跟绿秀关系较好的已经捂着帕子在低低啜泣。这绿秀原是在老夫人房里伺候的,平常也很是乖巧,颇受老夫人喜欢,所以她听说消息后一时也感到悲痛导致身体些许不适在房内休息。
出了这种人命案子,自是要报官的。衙门来人后勘察了现场,对相关人等进行审讯后也没有头绪,就先立案取证。华府在朱巡城也是大户,地位颇高,最后为防止再次发生命案又加派官兵看护华府。华家大少爷听闻消息后也带着武馆的弟子回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