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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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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去年并非寒冬,天也暖的早,四月时,院子里的树发了春芽,唯一不变的,是那个穿着素衣奔跑的身影。
沈柒得了好处,自然不会懈怠,即便没有人监督,她也不偷懒,才跑了十多圈,院里就进了丫鬟,想是老夫人要起床了。
翻了年,芝兰房里的摆件多了,也贵重了,傅柏将赚了银子的事与芝兰说了,还孝敬了母亲许多玉器头面,折合成银子,也不少了。想是怕母亲手头紧,没个赏人的物件儿,此外还重新布置了母亲的屋子,那卧室门口的美人瓶就十分醒目,多宝阁也多了几件时新的摆件。
芝兰对这些没什么研究,也没想着放空间去,这些都是人家孝敬给他母亲的,虽说有自己的功劳,可自己也借了他母亲的身子。想着大房如今都是公中月例,芝兰平日补贴,傅柏也从不说什么,且自己还时不时资助侄儿。
年年见芝兰起来了,它扭动几下,也跟着起了,跳下自己的小床,去院子逛,实在是芝兰起身后的事儿太多。
好不容易打扮整齐,芝兰照旧去花园子逛,天暖和了,她也恢复了早起散步,想着怎么不动声色送走沈柒,还能不引人怀疑傅家,四月,清明节,倒是不错了,让全家一起去寺庙烧香,再给傅松做个法事什么的。
早膳前,儿孙齐聚一堂时,芝兰提了这个建议。大夫人激动的落下泪来,忙道她下去就开始安排。
芝兰看着这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子这般高兴,想着她与傅松感情好,自愿守节,芝兰对这样有情有义的人是很敬佩的,倒是真诚了许多。
傅柏没有二话,他与傅松感情很好,自然是十分愿意的。又加上今年朝廷动荡,他劝下了侄儿放弃这科,正好这次出门散散心,做个七日法事。他那日找傅明珏谈起如今朝里党争严峻,此时做了某一派的门生,没有任何好处。没想到傅明珏想了想便一口答应了。
坐在下首的傅明珏如今又长了一岁,十八岁的少年郎,风姿绰约,芝兰时常听年年模仿小丫鬟们对于大少爷的崇拜,她倒是没什么感受,主要是天天见。
一家人都积极响应老夫人号召,早膳后,就传遍了全府。
沈柒听说后,有些意动,一年前到了傅府,就再没离开过,只听人说父亲埋在西山,她还没去拜祭过呢。
犹豫了几日,她还是豁出去跪到了老夫人面前。
清明前日,罗氏正准备收拾下回家,她今日教授的有些多,只因傅家后七日会在庙中做法事,日子耽搁太久,不过这是人之常情,她也就一次多教些,让傅明琇下来练习。谁知就见沈氏跪到了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明日可否允我出府一日?”沈柒心里斟酌后,直接问出口。
“哦,你要做什么事?”
沈柒知道一旦说出口,老夫人只有发怒的。她只好抿紧嘴不说话。
“是想给你爹上坟吧,呵,想得美,既然喜欢跪,就跪着吧。”直接站起身,不再理会沈柒,亲自送了罗氏出后院,假装看不到罗氏的欲言又止,吩咐傅明琇送罗师傅一程,自己回了屋子休息。
打发丫鬟下去后,芝兰唤年年到身边来,“我还正愁怎么惹怒了她,好让她顺理成章的离开傅府,如今她自己倒是配合,晚上你就把蜡丸儿给她送去。”想想有些肉痛,于是唤杏子把自己以前喜欢的摆件换了现在多宝阁上的,那门边的美人瓶也收起来,那么贵,等过年过节再放出来吧。
沈柒跪在院中,其实这个结果也在预料之中,按老夫人看自己如看仇人的眼神,想也是不会答应的,反正一年之期将近,待到时候与独狼叔一起去吧,也不知独狼叔什么时候到。
这一跪就是一天,眼见天晚了,小柒已经跪了一天,杏子求了老夫人几句,见芝兰没有反对,忙笑着称老夫人慈祥,亲自去后院拉了小柒起来,又让她去厨房,许大娘给她留了饭。
沈柒吃过饭,打了水进屋里沐浴,坐在床沿揉酸软的膝盖,刚躺倒床上,她便高兴起来,忙摸出蜡丸和一个荷包,借着窗口透入的灯笼光,仔细看了两遍字条,冷静下来,独狼叔叔让自己明日出发,等出城后,直接朝宁王属地阳城来寻人。
既然来接人,为何只让自己独自去到阳城,难道是有什么事情让独狼叔不方便来接自己吗?
又打开荷包,居然是一叠金叶子,和些散碎银子。沈柒看过后,只仔细贴身收好荷包,躺在床上想着以前看过的舆图,到时候在城里买匹马,换身男装,最好配把短刀,想来应该够了,不行到下个城镇再补充。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因是一家人都要去的,府里只留了老管家和大部分丫鬟仆妇,头一天丫鬟们就收拾好了行李,早上起来后一通忙,芝兰吩咐最多收拾两个箱子就行了,多了麻烦,免得扰了人家寺庙清净。
杏子和几个大丫鬟会跟着老夫人去,服侍了老夫人用膳,待东西收拾好,直接抬到府门口装车,芝兰留了枣子在屋照顾年年,便由着丫鬟扶着往大门去了。
一家人都等在门外,见老夫人来了,忙问安后依次上车,傅柏与傅明珏骑马在马车旁照应女眷,本来傅明琇也闹着骑马,被她母亲拉上了马车。
直至车队出发,府里留下的下人们才各自忙去了。
沈柒一早如往常一般跑步,枣子抱着年年到后院玩耍时,与她聊天。
“今日老夫人不在,你不如休息吧,院儿里就我一人了。”
“这样不好,若老夫人问起,不是让你撒谎吗?”
“哎,你呀,还是这般老实又倔强,她们都随老夫人去庙里了,听说要七日后回来呢。我一人儿还有些怕,要不晚上你到我屋里来睡吧。”
“再说吧。”今日是注定无法陪她的,沈柒也不想直接拒绝。
待午后她照常入了佛堂,因主家多有午休的习惯,这时候是家里下人最少走动的。
沈柒听到正屋里枣子逗年年的声音,从佛堂窜出来,直接出了正房,去到花园子,见四周没人,墙边一颗山石,她借力一越便上了墙头,回头再看一眼傅府,东边是大房的院子,那叫傅明珏的少年,往日就在这里读书,哎,再见了。你们对我的好,我会记在心里,若大仇得报,必回来报答你们。转身再不停留,直接朝着集市赶去,先去买马匹吧。
枣子陪着年年玩耍一会儿,见小猫昏昏欲睡,正好她也有些困了,于是直接歇在平日守夜的卧榻上,原本只想小睡片刻,却没想一睁眼,竟然已经天黑了。
待寻了火石点亮烛火,“……啊……”一声尖叫惊了正房附近的下人,接着便看见枣子冲出正院,大叫管家。
此时刚天黑不久,傅老管家晚膳后照例巡视府里,刚扶着小厮的手走到大房门口,就听到一声尖叫,想派小厮去看看怎么回事儿,就见正房的丫鬟枣子着急忙慌的冲出来。
“发生什么事儿了?”老管家还是第一次见这平日老实的丫鬟这般失态。
“傅管家,不好了,老夫人屋子被砸了,全被砸了,怎么办?”
“什么?扶我去看看,你这丫头,怎么做事儿的,留你看家的,做什么去了?”
“我,我也不知为什么,午后特别的困,我想着歇一会儿就起来,结果,一睁眼,天都黑了,我点了蜡烛,就见那满地的碎瓷,呜呜,我真不是有意的,昨儿我也没守夜,不该这般困的呀!”
“赶紧去看看,院儿里就你一人吗?”
“啊,还有小柒的,她午后去了佛堂,我就没见过了。”
说着一行人赶到了正屋,大堂里桌椅纷乱,茶壶杯子通通碎了一地,平日放在屋角的装饰也掉在地上,老管家一着急,丢开小厮的手,去到老夫人屋子,天,几乎不敢下脚,估计屋子里的摆设都被砸了,这谁干的呀。
老管家不再进去,坐在小厮扶起来的椅子里吩咐跟来的几人去找小柒,又让人叫了孙子傅榴来,也不理旁边哭得只打嗝的枣子,低头思索,这老夫人才离开,就有人干出这种事儿,定是对老夫人有怨气的,而府里这么大动静,她也没出来,想来……
“回管家,正院没有找到小柒,另有人去了其他院和花园子,以及厨房去找。”
“嗯。继续找。”
等了一会儿,傅榴赶了来,“爷爷,”夸进门见了厅中乱像,“这是怎么回事儿?”
“现在还不清楚,已经让人去查了,叫你来是想让你跑一趟,现在估计城门都关了,你明儿一早去城外庙里一趟,把事情与老夫人和二爷说一声,至于如何做,我们听吩咐。”
“是,如今查的怎样了?”
“再等等,坐吧。”
两人静静地坐了,听着枣子小声的抽噎声,傅老官家有些不忍,“小丫头别哭了,这事儿明摆着与你无关的,想来老夫人不会惩罚你的,对了,让你照顾的年年呢?”
“呀,我忘了,刚才醒来吓一跳,我都要忘了它了,年年。”枣子到处唤,又去到院子里找。
“喵,”年年刚走到院门口,听见有人唤她,忙答应一声,几步窜到枣子身边。
“年年,你没事儿吧,没事就好,跑哪儿去啦?今日该是被吓到了吧。”说着抱起年年回到厅里,见年年的窝被压在椅子下,忙给她翻出来拍干净。
不一会儿许大娘跟着去找的人一起回来了,“听说老夫人院里出事儿了?”
“你看吧。”老官家见是许丫头到了,也不再解释,“你坐,还想问你,今日可见到小柒了?”
“没有,只昨日晚膳后她来过厨房,是杏子传话说给小柒留一份,晚点来吃,我见那丫头走路都不稳,问了几句,才知道被老夫人罚跪了一日。难道,这都是她做的?不会的。”
“不好说,直到我进来,半个时辰了,也没见她,去找的人快回来了,看看吧。”
“下午我们开始准备晚膳,年年窜到厨房来,我喂了她吃的,待会儿不用再喂了。”这是对枣子说的。
“啊,它下午就去您那儿啦?估计是被吓走的。”枣子抽泣着道。
院门走来几个妇人,当先一人道:“到处都找了,没有看到那丫头。”
“就这样吧,屋子先别动,把院门锁了。枣子去大房丫鬟那儿住,明日等正房丫鬟回来清点财务,看看可有丢失什么吧。”又对孙子道,“明日赶早去,先与二爷说一声,再看怎么与老夫人说,哎,都散了吧,啊,嘴闭紧了,主家没发话,乱嚼舌根的,只好发卖了。”
“是。”众人忙回答。
芝兰等人到了寺庙,自有主持接待,大夫人安排一行女眷,傅柏带着傅明珏与主持交涉做法事的事宜。
整个下午大家都在听和尚们念经文,芝兰这身子年纪大,坐在一旁看着,她有些昏昏欲睡,可样子必须做足,她撑到晚膳后直接睡了过去。第二日用过早膳,傅柏便匆匆赶来,挥退了丫鬟们。
“母亲,那沈家丫头跑了,可是你安排的?”
“对,她走了?”
“是,傅榴一早来报,昨日那丫头砸了你屋里摆设,便逃走了。管家问怎么处理。”
“嗯,我让她做的,不过是想着撇开咱家的关系,你直接告官吧,她想必跑远了。”
“是,还得您派两个丫鬟回去清点财务,做个样子。”
“你看着办,”说着用力砸了刚喝过的茶杯,“这事儿最好闹大了,对咱们有好处。”
“好的。”又高声劝,“母亲息怒。”
两人又对了些说辞,傅柏便去寻杏子和另一个小丫鬟跟他回傅家。再去交代了侄儿傅明珏,照顾好自家老小,自己带了傅榴气冲冲往家赶去。
头天刚走,第二日又赶回家的傅二老爷发火了,一个卖了身的丫鬟,居然有胆子砸了老夫人屋里的东西,也不知丢了多少财务,一回家直接带人去了正房,命令几个正房丫鬟一起清点老夫人的东西,自己坐在正厅喝茶,枣子跪在地上不敢开口。待知道老夫人屋里被砸的都是以前那些一般的老物件儿,他着实松了口气,可面上不显。
“你这丫头,怎么就睡得那般死,人家将你卖了恐怕都不知道,可是被喂了蒙汗药?要是身子不舒服,去找大夫看看,也不知那丫头哪儿来的东西,哎,起来吧,也不关你的事儿,谁留下来,都一个结果。”
“是奴婢太信任她了,午膳与她一同用的,二爷处罚奴婢吧,是奴婢的错。”
“算了,老夫人也就喜欢你们几个时候,以后将功补过,好好当值。”
“谢谢二爷,奴婢以后一定再不马虎出错了,好好侍候老夫人,谢谢老夫人。”这才站起身,擦了眼泪同杏子一起检查财务。
因为库房没有被动过,只屋里摆件碎了,最后统计出来,失了几两碎银,乃是放在屋里打赏用的,如今都没了,不过砸坏的东西,算下来,也有几百两银子了。
丫鬟们吓得不住,这狠心的小柒,老夫人为他她花了一千两银子买回家,不亏吃穿的,居然因为老夫人罚跪,砸了几百两跑了。
傅柏露出一脸气愤,带齐了家丁和枣子,去了京兆尹报官。
府尹接到状纸,有些不屑,升堂问话,听了来龙去脉,这才有些重视。
一年前傅家老夫人重金买沈氏女回家报仇的事儿连他屋里小妾都听说了,如今人被折磨得受不了,趁着主家到寺里做法事,直接砸了屋子泄愤然后跑了,顺便偷了八两散银。
这事儿本不是大事,只因牵涉沈谦之女,府尹只得压了状纸,打发了愤怒的傅家人,回了后院喝茶歇息。正此时,他那心肝小妾后院过来找他,于是他又把刚才的案子与她说了。
“哎哟,老爷,就这事儿,那丫头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估计是不大敢离开京城的,就是离开,她还能走多远,那十两银子,出了城,也就能撑个把月时间,又是个十六七的女孩子,你何不放出通缉令,让邻近几个城镇帮着看看,多半也是找不到了。”
“对呀,还是我的宝儿足智多谋,我记得去年收押时,还曾留过画形,没想还能用上。”说着捏了捏宝儿柔嫩的小手,急忙去前面办事的地方找师爷去了。后又把处置的结果通知了傅家的人,便丢下不管了。
奢华的书房里,黄泽闲坐书桌后,面前站立的人低垂着头。
“跑了呀,我曾见过那沈家丫头,瘦瘦小小的,怕是真受不住折磨,算了,就让府尹找吧,你留意下那沈容的消息,直觉告诉我他没死。”
“是的,那相爷,傅府……”
“算了,一家子普通百姓,又没个入朝的亲戚,想报仇,又连个人都弄不死,一群废物。”
“是,属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