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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八十一章 ...

  •   许泽安把住了好几年的出租屋退了,办离婚证的时候他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搬家的时候反而莫名地生出一些难受的情绪。他坐在屋里抽烟,想了很多事,想到以后的生活,只希望这次秦婆婆这个老神棍能说对一句——他后面的人生该顺了。
      宋经理没想到他妈才走半个月不到他就把婚离了,顿时对许泽安有点儿刮目相看。她见过不少男人,没了娘就要当老婆的儿子,挂着有家有室的名分享受被抚养的待遇。
      她痛快地给许泽安批了单身宿舍,还让许泽安去后勤领了一套羽绒被。
      说来也奇怪,毛毛他们都没有主动约许泽安出来庆祝单身。换了其他人离婚,他们可能就起哄喊人请客了。但是许泽安才经历了这么多事,大家对他都态度都不约而同的变成了装作无事发生。
      陈知让去北京出差回来,同行的黄国风叫他去家里吃饭,陈知让原本想拒绝,他最怕应付这种大领导家长了。但是下飞机的时候王洁又叫他去相亲,他果断选择了去黄国风家里吃饭,推掉了相亲的安排。
      黄国风听了他跟他妈讲话,笑话他:“你怎么还怕相亲,你到底什么毛病,泌尿科去看看?”
      “你才有毛病。”陈知让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白了一眼黄国风。
      “说真的,你也太像那种要出家的和尚了。以前他们说你们学校的人讲你是个gay,我还听进去了。结果你现在是男的不沾,女的也不要,真的要皈依我佛了啊?”
      “是不是在学术会上发言的机会太少了,给你憋了这么多话要说。”
      “哈哈哈,莫要急眼嘛。我现在也是隔几周就要去相亲,但是相亲能有什么好的嘛,还不是些没人要的女的。”
      “那这么说,你也是没人要的男的。”
      黄国风被噎了,这才住嘴。
      吃了饭,又在黄国风家里陪着老人说了半天北京的见闻,陈知让才被放行。其实黄国风他爸人还不错,很风趣,在医院一线干得时间长,陈知让很是请教了一些问题,聊得还算愉快。他不想回去被王洁念叨,但是又答应了王洁出差回来到她那边小住几天,于是陈知让故意在外头磨蹭了一会儿,看着差不多许泽安下班的时候就开车去了华源酒店。
      他发消息给许泽安说他在酒店停车场,叫他下班了就过来。
      许泽安却过了好一会才回复他:我不在酒店,这两天忙,我过几天去找你。
      陈知让去北京了三个星期,特别想见他,于是难得无理取闹一回,问:你在忙啥啊?我还没吃晚饭,一起吃点吧,我开车去找你。
      许泽安却没有回复。
      打电话过去,许泽安立刻挂了,让陈知让以为他真的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在忙,便没再勉强,回了王洁那边。

      后来陈知让有点儿后悔那天没去酒店问两句,如果去的话,他就一早能知道许泽安出事了。
      说来事情还是与他有点关联,许泽安想着周萍萍的医药费欠了陈知让五万,就跟王胖子要,说这个钱怎么都应该他给。
      王胖子一开始答应得好好的,说给他两周时间凑一下。
      结果两周过去了,王胖子开始不接电话,到他房子去找他也不开门。
      许泽安带了几个兄弟去他上班的地方跟他要钱,他拿了七千出来应付,叫许泽安再给他一周时间。
      然而一周又一周,拖了一个月,许泽安再去问他要,他就不认账了,说自己五万都给他了,这人还来打秋风。许泽安被他这态度气得不行,差点动起手来。
      虽然最后也没怎么动手,就是彼此推搡了几下,但是闹得挺难看,前面客人都听见他们吵架了。王胖子的老板很生气,直接扣了他两个月的奖金。后来许泽安的兄弟们又去闹了一次,故意在他们老板面前说了些狠话,以为可以倒逼王胖子拿钱出来,结果王胖子为此直接被老板开了。这下王胖子不依不饶的来找许泽安了。
      王胖子上班那种饭店尚且不喜欢员工跟社会上的人有债务关系纠缠不清,许泽安在的华源酒店更是如此。虽然宋经理很清楚这事儿的来龙去脉,但是王胖子天天来闹,最后也只有报警了。闹了警察那里之后,酒店的其他管理层就都知道这事儿了。
      许泽安的工作到底没保住。
      他跟宋经理说了许多好话,对方也只有一句“我也只是个打工的,酒店有酒店的规章制度”。
      他在宿舍才住了两个月,又被迫搬出了。上次搬家他失去了婚姻,这次搬家他失去了一份一万三月薪的工作。要说难受,这一次更难受,他甚至给了自己两个耳光,觉得自己忘记了以前年轻时候的教训,还在用这种粗暴的方法解决问题,简直活该倒霉。
      离婚的时候他还没这么害怕,至少每个月还有工资进账。
      现在他才觉得世界都灰暗了。
      许泽安不敢马上租房子,他去青年旅社找了个床位,50一天,然后开始找工作。厨师的招聘信息是很多的,但是大多数都是找墩子、配菜的,像他这种有大酒店经验的师傅,就算自降身价只要八千一个月,也不是那么多馆子需要的。
      找了四天工作,他都没有头绪。
      陈知让从北京回来找他吃饭那天,就是他失业的第四天。
      他不敢跟陈知让说,他也不敢跟任何人说,要面子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因为他自己心里空落落地发慌。那种恐惧好像传染病一样,他害怕把它传染给他的朋友,然后被人避之不及。
      他想,只要找到新工作,还能照旧给陈知让送饭,就没什么不一样了。

      许泽安已经三十岁了,不但年龄不允许他任性,生活给过他的所有教训都让他明白一件事——别相信运气,别心存侥幸。所以在一周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之后他开始给人做代驾。但是代驾一般只有晚上有活儿,白天都闲着,找他面试的机会很少,有时候一天也等不到一个,他干脆去找了一个跑腿闪送的工作。原本他还想去送外卖,哪晓得现在送外卖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各种要求还有麻烦的手续,甚至有些车还要自己给押金,他想了想,觉得还是最终要做厨师的,便没有真的去送外卖。
      过了两天,有一个当初在沁园春认识的老板给他打了电话,叫他白天过去聊聊,大约是想招他。
      许泽安还挺高兴,穿了西装去应聘。
      对方一开始激昂慷慨地说了半天,把自己的店吹得天上有地上没得,生意好得可以开几个分店了。许泽安都耐心地捧场,最后,他说他们大师傅跳槽了,想要六千聘许泽安。
      许泽安对这个工资是很不满意的,他之前一万三,这比一半还少。
      又去后厨看了看,那馆子基本就是用地沟油、炒菜底料包,难怪大师傅也只给到六千,这种靠外卖挣钱的餐厅基本上堂食都没人来吃,在网上刷刷好评,卖些剩菜垃圾,许泽安想了想,当场就拒绝了。
      那天走的时候还忽然下起雨,今年C市夏天特热,雨水少,这一入秋,反而雨水多了起来。
      他刚回到旅馆准备换了衣服去送“闪送”,就看到陈知让的微信,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小龙虾。许泽安想着小龙虾再不吃就过季了,就答应了陈知让。
      结果陈知让医院的一个病人糖尿病并发症了,他没能准时下班,这顿小龙虾就黄了。
      许泽安也松了一口气。
      他接单子一直接到凌晨,雨下得大,他生意更好,好多人加钱叫闪送,一趟就挣三十。他接了一个别墅区送药的,想着肯定是紧急的情况,便加快速度骑车,提前了十分钟给人送到了。
      别墅的门铃刚按了两下,对方就来开门了。
      许泽安一开始并没有注意下单的人叫什么、电话是多少,反正对他来说不过是客户而已。但是这个开门的人他却觉得很眼熟。
      对方一开口说“谢谢了师傅”,他就认出来了——是小九。
      小时候小九和毛毛关系最铁,幼儿园就是一个班的。上了小学,两个矮子经常被人欺负。许泽安那会儿因为许东来是个杀人犯也被人孤立,有一回他们三个被两拨人同时关在了学校的体育用品储藏室里。许泽安个子大、力气大,居然找了根棍子就徒手把窗户上的防盗网撬开了。三个人之后就关系好起来了,虽然毛毛一开始不愿意和许泽安玩,觉得他爸是个杀人犯挺恐怖的,但是小九却很逆反,觉得大家都怕的人他反而要跟他玩,这样就没人敢欺负他和毛毛了。
      之后三个人还一起上了盐中,直到高中才分开。
      那时候小九还经常和毛毛跟许泽安联系,交了女朋友也带出来和他们炫耀。再到后来他出国留学,就断了联系,这十年杳无音信,都以为他移民了。几个兄弟结婚,他一次都没出现,许泽安渐渐也就忘记这个人了。现在忽然出现,而且那语气语调是那么叫人觉得熟悉,他差点就要喊小九的名字了。
      在许泽安发愣的时候,小九以为他在等小费,便立刻拿了一张一百块的现金,塞到他手里,“辛苦辛苦,下这么大的雨,主要是我媳妇怀孕了,就想着吃这一个进口薄荷糖。”
      这时候许泽安才知道他忙忙慌慌送来的不是药,只是在药店才能买到了日本进口薄荷糖。
      那一瞬间,他放弃了取下头盔和住在别墅的小九相认的冲动。
      小九随后关门,门里夺目耀眼的灯光忽然就被切断,别墅的走廊里没有雨,但是黑暗得可怕。
      许泽安机械地转身上车,还不忘手机上点送达。
      那一百块,也丢在了小九家门口。

      陈知让原本想忙完了再给许泽安发微信,结果他刚从手术室出来就看到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许泽安的。
      正要回拨,许泽安又打来了。
      陈知让还猜是不是许泽安来医院接他下班,怕他先走了,才这么着急地打了好几个电话。
      电话接通,陈知让先听见了雨声,可又觉得不对,他仔细一听,发现是哭声。许泽安不会哭,他头破了满脸血都没有哭过。陈知让顿时慌了神,喊了一句“哥”,也没有回应。
      “许泽安!你在哪儿!”陈知让抓起办公桌上的钱夹和钥匙就出了办公室。
      许泽安哭得像个婴儿,陈知让问他什么都没有回应,只会吚吚呜呜。
      “哥,我去找你,我下班了。你说话……”
      外面的雨已经下了四五个小时,地面积水,陈知让也顾不得那么多,踩着水就往停车场跑。他的电话一直没挂,但是这也没用,许泽安不说话,听着像是喝醉了。
      陈知让先开到华源酒店,问了一圈才知道他已经离职两周了。再问他徒弟,对方也不知道他的去处。许泽安电话还挂断了,再打已经关机,估计是没电了。他那个手机用了五六年都没换,电池一会儿就没电了。
      凌晨两点半,街上几乎没有人,只有车,所以要找人简直比找鬼还难。
      陈知让开着车围着C市的主干道一条街一条街地找。他开了窗,雨水飘进来,把他的毛衣和白大褂都打湿了。
      找到着急绝望的时候他也猛按喇叭,没素质了几秒钟。
      一直到早晨六点,一些上班的、上学的都开始出动的时候,陈知让才在一个便利店门口找到许泽安。他身边摆着一瓶牛栏山的白酒瓶子,已经空了。
      按照许泽安的酒量这一瓶白酒不应该醉成这样。
      陈知让也不怕被贴罚单,就把车停在路边,直接翻过绿化带,过去把许泽安扛起来。
      许泽安还迷迷糊糊的,浑身湿透了,有点儿发烧。
      “你来了。”他还没醉到认不出陈知让。
      “嗯,我来了。”
      “那我没事了。”
      “对,我来了,你没事了。走,回家睡觉。”
      陈知让带着泥猴子一样的许泽安回家,也不怕他弄脏了地毯不好收拾。许泽安去洗澡,宽敞的浴室,舒服的热水,像是梦里一样。
      门外还有给他煮泡面的陈知让。
      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该哭还是该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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