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有个悲伤的故事》莲花fa

10、神仙道【9】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陆闺在神君房中度过了一个良宵以后，再回人间已经过去了半年光景。夏风变作了冬雪，皑皑压了一整个人世，混天混地是耀眼的白色。陆闺披了条毛领子挑了户热闹人家，在他家屋顶上睡了个回笼觉，睡醒来时已经入了夜。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倒颇有一番意趣。人界挂起灯笼来，陆闺坐在屋顶上，一面看月亮，一面不自觉叹出一口气来。热气在月光下颇为显眼，飘飘袅袅，散在半空中。陆闺朝着明黄色的月亮，淡淡说了句：“我失败了。”身后人黑袍一掀，在她身侧坐下，递给她一壶酒。
　　南焜接了她一记眼刀，轻笑了一声，他声音低沉喑哑，夜里听来更让人浮想联翩。他说：“放心，这酒不同于昨夜的桃花酒，不醉人的。”他看着陆闺把酒倒入杯中，又看她伸出个灵巧的舌尖小心翼翼在杯口舔了舔。南焜喉头一动，有点儿承受不来眼前的诱惑景色。
　　陆闺确认了这回的酒是不醉人的果酒以后，就着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听见南焜似乎在劝慰她：“神族的那些臭小子们不解风情，你不必难过。”陆闺苦笑一声，旋即微笑着转过头来，月光下一身黑袍的魔族太子殿下更显诱色，她脑袋一歪，打趣他道：“殿下这许多年来在外游历，可是迷倒了三界许多美女少妇？”
　　南焜叹了口气，他揉了揉眼前这个越发明艳好看的少女微乱的头发，同她说：“小六，其实你不必这样帮我。”
　　陆闺点了点头，闷闷应了声“嗯”，转回脸去不再面对着南焜，她有些忧伤地说：“南焜，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做事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听从你的差遣。”
　　黑夜的屋顶上沉寂了好一会儿，良久，一个低沉男声响起，他语气平淡，说：“好。”
　　夜色深沉，司夜星君打个盹儿的工夫便错过了人界这一出好戏。魔族的太子殿下接了个信儿披着月色匆匆离去，红衣的女魔使依旧保持着看月亮的姿势一直到四周围再没有太子殿下半点儿气息。
　　陆闺放松了抬得有些酸痛的脖子，用手在上头揉了揉，轻叹出一口气来。都说人间月色好，但是看得久了，也就没什么惊艳之处了，陆闺敛下眉眼，草叶树木之间窜过一阵风，送来些许清明气息。这阵风倒是让陆闺记起了一些前尘往事来。
　　前尘往事发生在五千年以前。
　　世间难得几个五千年，五千年以前，陆闺头一回前往人界。因着是头一回，陆闺在途中迷了个小路，落地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太阴星主拨开云雾呈出一盘圆月来，照得人界的花也分外好看些。陆闺才走出两步还未来得及看清这人界的花与魔族的花有何不同之处，便被人掳了去。
　　陆闺还没来得及看清掳她的人是几只鼻子几只眼，眼前一黑，头上便被套上个散着点儿烂菜叶味道的麻袋。她乖乖被人上了绑，一面好奇问道：“敢问大哥可是人界所说的……的……绑匪？”“匪”字方落地，绑她的人两手一拉，在她手腕子上打了个死死的绳结儿，陆闺“嘶”了一声，嚷嚷道，“大大大大哥！我虽不像你们人界的女娃子那般娇滴滴，但好歹也是个少女，你你你可否动作轻些？”绑匪似乎觉着有理，手上动作确然是轻了些，但绳结倒是半点儿不松懈。
　　绑匪打好绳结，扛起陆闺迈开步子往不知何处走。陆闺从前在魔族时就常常听肆安说起在人界的见闻，说到他英雄救美的故事时常给陆闺形容人界的绑匪是如何如何的凶神恶煞。陆闺听得多了，倒是十分好奇人界凶神恶煞的绑匪究竟是个什么人物，想不到今次她运气着实是好，才落地就遇上了话本子里才有的绑匪。她于是又问扛着她的绑匪：“绑匪大哥，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绑匪大哥没有回话，陆闺自顾自叨叨，“我初来贵宝地人生地不熟，也没个能英雄救我的相好的，你绑我这一趟辛苦。”她颇为这绑匪绑她却不能被写进话本子供后人瞻仰而感到遗憾，于是想到个主意，“不然我现在就叫我五哥来救我一救，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来，也好让绑匪大哥你青史留名不枉费辛辛苦苦绑我这一趟。”她这提议方出，绑匪大哥忽而把她往地上一扔，陆闺摔了个屁股蹲儿，心里纳闷：难不成是绑匪大哥见不得她这样弄虚作假所以生气了？她心下颇为感慨，这倒是个难得诚实的好绑匪。
　　这头陆闺才对绑匪大哥心生敬意，那头黑暗里却传来个略为熟悉的男人声音，声音低沉喑哑，却别有一番滋味。那人说：“小妹不懂事，不晓得哪里冲撞了这位兄弟，要绑小妹来这烟花柳巷啊？”陆闺了然，原来绑匪大哥带着自个儿来了烟花柳巷，久听肆安说人界最妙的地方就在它的烟花柳巷，陆闺觉着这绑匪大哥果然是世间顶顶好的人。那人又说：“这夜也深了，巷子也热闹了，兄弟将我妹妹放下，我请兄弟往这烟柳巷子里溜上一溜，做谢礼可好啊？”这回陆闺听见个沙哑的声音回道：“小公子细皮嫩肉的，我劝小公子莫要挡道，别学那戏本子里英雄救美的故事。这烟柳巷子里姑娘千千万等着小公子，我糙汉今儿赶着去做生意，不想得罪小公子，多生事端。”被唤作小公子的那一位“噗嗤”笑了一声，周遭却忽而起了一阵邪风，一瞬间树叶斜飞，尘灰大作，那邪风直直朝陆闺袭来，却不伤她，而是一转头将套着她脑袋的麻袋卷去，陆闺发丝凌乱，歪头躲过袭来的尘土，然后风停尘落，月夜下又是一派和平景象。陆闺甩了甩脑袋，晃开眼前几缕发丝，这下子总算看清了绑匪大哥的样貌。
　　绑匪大哥放下挡风的手臂，脸上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陆闺又看看四周，杨柳青青站了一排，直直延伸进一条小巷，空气里隐隐约约传来燕乐之声，其间夹杂着几个娇滴滴的笑声，端的是繁华酥骨的调调。她还没细听这笑声之间又夹杂着什么呢喃之语，对头传来一声轻笑，她朝笑声传来处看去，却见着一张熟悉的脸被月光照得发亮。南焜朝她问了个好：“小六，许久未见，你倒是越发好看了。”陆闺还记着五千年前被他伤透的那颗心呢，这会子尚记着仇，她瘪了瘪嘴，恨恨道：“许久未见，殿下在人界倒是逍遥自在。”南焜往前走了两步，那绑匪往后退了一步，手中有什么东西晃了陆闺的眼，陆闺一瞧，原来是一把大刀，在月光下甚为晃眼。陆闺欣喜地朝绑匪喊：“绑匪大哥，你今儿替我杀了这个魔族败类，我就请你在这烟柳巷子里溜上一溜。”南焜闻言“啧啧”了两声，颇委屈道：“小六，你我许久未见，怎的一见面你就要谋杀亲夫，让孤好不伤心啊。”他一面说，一面又上前了两步，夹在两人中间的绑匪瞧瞧陆闺，又瞧瞧南焜，心下发狠，挥刀朝南焜砍去，南焜浅笑应对，不过三两招就让绑匪败下阵来，陆闺见绑匪大哥落了下风，怕他打南焜不过不能帮她杀了这个魔族败类，于是乎随手解了绳结上前与南焜过起招来。
　　等到月上中天，陆闺停了手喘气时才发现，这凶神恶煞的绑匪早就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她眨巴眨巴眼，肩上忽而落下南焜一只手，她被他揽过肩，又顺带着揉了揉脑袋。南焜笑着问她：“小六怎的来人界了？”陆闺思索了一回，她此来人界乃是为了帮肆安照料他在人界招惹的一个姑娘。肆安这厮，在魔界时就凭着一张小白脸儿四处招蜂引蝶，没成想只到了人界一遭，就勾搭上了人界一个清纯少女，人界民风不比魔界彪悍，那少女乃是个纯情种子，肆安倒也难得认真了一回，偏生他前两日接了个活儿要往东荒一趟，故而特地求了陆闺来人界替他照料几日他在人界新找的这个美娇娘。陆闺诚恳答道：“我来替肆安了他的一段桃花。”南焜又“啧”了两声，说道：“肆安君的桃花千千万，小六一段一段了可得了到何时啊？小六难得来一趟人界，你我又难得遇见，不若先将肆安君的桃花放到一边，孤带着小六在这人界好生玩几日，过些日子再去料理肆安君的桃花可好啊？”陆闺心头一喜，正合她意，面上却装出一副为难样子来道：“可是四哥难得求我个事儿，我若是怠慢了……”南焜颇善解人意打断她道：“无妨无妨，肆安君怪罪下来，自然有孤替你顶罪。”他顿了顿，又诱惑陆闺道，“人界有句话叫良宵苦短，又有句话叫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我再不往这巷子里去，美景可就又得等一个白日了。”陆闺闻言忙搭上他的肩膀道：“有理有理，殿下好意盛情难却，那我便快快同殿下往这巷子里走上一走，溜上一溜。”
　　南焜唇角一勾，带着陆闺往人界最是繁华酥骨之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