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水》慕斯风

4、父亲一家

　　夏友元看着车窗外的别墅，一阵恍惚。这里面住着她的父亲，但家里的人却不是她的家人。她看向季北，等着他说些什么，其实她也不想听些什么，只是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向那栋房子。
　　季北看了看夏友元，说：“下车。”夏友元皱了皱眉，他总不让她如意。她打开车门下了车，却怎么也迈不出那一步。“季北。我，害怕。”夏友元很平静，平静到让季北怀疑那句害怕是不是她说的。但他知道这是伪装。
　　曾经的夏友元是个刺猬，逮谁扎谁，一路前行，无人阻拦。现在，刺猬戴上面具，不知成了什么东西，可内里终究是个软体生物。季北暗自叹了口气，走到夏友元身边，开口道：“我看着你进去。”夏友元在黑夜里眨了眨眼睛，有些难受，闷声闷气地说：“那我走了。”
　　“恩。”季北点点头，抬起手拍了拍夏友元的脑袋。
　　夏友元瞪了季北一眼，然后踏出了脚步。每一步夏友元都很认真地在走，走得她筋疲力尽。她看着面前的黑色大门，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她在内心许愿爸爸一定要在家啊。
　　刚刚默念完，大门就被打开了，不是她的父亲。庆幸的是也不是她在这栋房子的母亲和妹妹。开门的人是一个五十多岁左右的妇人，妇人开口道：“你好，有什么事吗？”夏友元朝她笑笑，说：“你好。请问夏祁梁夏先生是住在这儿吗？”妇人点点头，也笑了笑，“你找夏先生吗？请等一下。”“好的。谢谢。”夏友元看着大门在她面前重新关上，心好像被揪了一下，她始终不属于这个家。她扬起嘴角，自嘲般地笑着，她可真脆弱啊。
　　夏友元甩甩头，转身看向远处的季北，冲他摆摆手，示意他离开。想来是看清了，季北上了车，门也在这时打开了。还是那个妇人，“小姐，请跟我来。”夏友元点点头，跟上她的脚步。
　　“友谅怎么还没回来？”这是夏祁梁的声音，时隔多年，夏友元还是能一耳听出，这是她的父亲。随着到客厅距离的减短，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知行在她身边，别担心了。”应该是贺明兰。这两个人全然不觉她的到来，也不知道见到她会是什么表情，夏友元有些恶作剧地想，也许她可以把这个家搞得一团糟。但事实是她不会，七年前不会，七年后更不会。她爱她的父亲，如同儿时。其实她也没资格去怨恨谁。他们都有权利选择为自己而活。
　　夏祁梁听到脚步声，转过身看来人是谁，也不知是不是被灯光晃了眼，一时间眼睛酸得厉害，他张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的女儿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让他不知所措。他叫她的名字，可嘴巴干涩无比，“小元，你”“爸爸，我回来了。”夏友元看着面前的中年人，忽然之间就谅解了，他依然牵挂着她，哪怕没人知道。
　　“小元，吃晚饭了吗？没吃，就让周嫂去给你做。”贺明兰看着夏友元，有点心酸，这个孩子总是与这个家格格不入，她看着都难受。贺明兰想像对友谅一样对她，可她总有办法拒绝融入这个家。
　　夏友元对周嫂摇摇头，拾起笑容，对贺明兰说：“不用了，贺姨。我吃过了。”其实夏友元一直都明白贺明兰的好意，她甚至觉得贺明兰是真的把她像女儿一样对待，但终究不一样，那里面多了一份小心翼翼。
　　夏祁梁压制住自己的无措，尽力地表现出一个父亲该有的姿态，“坐下吧。”夏友元笑了笑，听话地走过去坐下。贺明兰有心让父女二人聊聊，便开口道：“我和周嫂给你们泡点茶。”夏祁梁摆摆手：“大晚上的，喝什么茶啊？”贺明兰看着不通窍的丈夫，用眼神剐了他一下。夏友元压了压扬起的嘴角，解围到：“谢谢贺姨，白开水就行了。”贺明兰看向夏友元，百般滋味，无奈地朝她笑了笑，“好。”
　　“这些年，你、和你母亲过得好吗？”夏祁梁问到。夏友元突然不想笑了，她静静地看着父亲，说：“挺好的。”夏祁梁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爸爸，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去看过我。为什么？”为什么呢？夏友元一直想不明白。明明还在记挂，明明还在惦念，为什么七年里没去见过她一次。夏友元不再看他，低着头等他回答。
　　“当初你妈妈回国，去你学校找你，发现你长期旷课，认为我对你太不关心。”夏祁梁苦笑了一下，林白那个人，太强硬了，“她说她能比我带给你更多的关爱，并承诺在你二十二岁之前不会开启另一段婚姻。”夏友元将视线重新移动到夏祁梁身上，眉头皱得紧紧的，“这些我都知道。然后呢？”夏祁梁叹了口气，他终究还是没能让林白改变，“我和你妈妈在你五岁时离婚，那时我二十九，你妈妈二十七。我们两个人性子都烈，五年的婚姻没能让彼此学会包容，反而积累了不少矛盾，所以我们那时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只是顾忌你的感受，就没有将情绪流露出来。”说着说着，夏祁梁突然停了下来，摸了摸夏友元的脑袋，“可我们还是伤害了你。”夏友元并不能感受到头发上的手掌的温度，可这个举动温暖得让她想哭。
　　“这些埋藏在心底的情绪，在遇到你的问题时，全面爆发。我们两吵得很凶，差点打起来。”夏祁梁想到那时的情形，觉得挺好笑的，“最终的结果就是你妈妈胜利了。她应该非常讨厌我，所以让我不得主动去看你。”“妈妈她”夏友元想说也许这只是气话，但她的母亲从来不谈虚的，哪怕是气话，也要变成真话，一个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的女人。如果父亲真的去看她了，母亲会在她看到父亲之前就搬家。
　　夏友元很多时候都没办法理解她的妈妈，但她确实是个好母亲。“妈妈——”女孩子的一声叫喊，打断了夏友元对林白行事风格的思考。
　　夏友谅挽着贺知行的手臂，在门口就开始兴高采烈地叫人，却在看到客厅里的人时戛然而止。她扯扯贺知行的衣袖，小声说：“小舅，夏友元。”“恩，我看到了。”贺知行沉着脸将自己的衣袖从夏友谅的手中抽出，然后拖着她走到夏祁梁身边。
　　“姐夫。”贺知行叫道，又对着夏友元点了下头，他们不太熟。“爸爸。”夏友谅张张嘴，却怎样也叫不出那一声姐姐。看着略显尴尬的夏友谅，夏友元笑了笑，“好久不见。友谅。”或许她应该试着接纳这些已经出现在生命中的人。“友谅的舅舅，你好。”夏友元伸出手，以示友好。
　　贺知行伸手与其相握，表情微怪。友谅的舅舅，这个称呼让他觉得自己被拉低了一个辈分。夏友元好像也意识到了不妥，朝贺知行笑了笑。
　　“你们可算回来了，在外面玩到这么晚。”贺明兰将水果拼盘放在桌子上，抱怨到。夏友谅不太敢在这种场面说话，便朝她妈妈皱了皱鼻子。“她好不容易见到她小舅一次，能不疯玩一场嘛！”夏祁梁从贺明兰手中接过水杯，放在桌子上。也不知道刚刚是谁在担心，贺明兰无奈地摇摇头，同时把另一杯水递给夏友元。
　　夏友谅看看自己的爸爸，又看看自己法律上的姐姐，觉得自己还是乖乖去睡觉吧，她实在是不会应付，“好累啊，我要去睡觉了。”“去吧去吧，在这还不够烦人的。”夏祁梁摆摆手，示意夏友谅赶紧上楼。“哼。”夏友谅对着驱赶自己的亲爹哼了一声，以示不满。又对夏友元腼腆地笑了笑，转身上了楼。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贺知行看着手腕上的表盘，开口说。贺明兰看看外面的天色，说，“看样子要下雨了，你家离这太远，别回了，家里又不缺你一间房。”然后叫来周嫂，“周嫂，你去把友谅隔壁的那两间房收拾一下。”贺知行看着贺明兰点点头，明白这是借着留他的名义在留夏友元。
　　其实夏友元本来也没想离开，听贺明兰这么一说，不禁反思，究竟是他们对自己小心翼翼，还是自己让他们如履薄冰。看来大家都不是特别能理解彼此的心理，所以还是不要乱猜的好。
　　“这次回来，是要长久的留在国内？”夏祁梁出声询问。夏友元想了想，回答：“没什么意外，就留在这里。”“那对今后有什么打算？”夏祁梁接着问。于是夏友元就老老实实地答，“我想试着演演戏。”夏祁梁迟疑了片刻，他想反对，但又不想激起夏友元的反抗情绪，便说：“哦，这样啊！娱乐圈的水很混呢，你要不要签到知行的公司？这样我也放心些。”夏友元看了看贺知行，心里想这也算是一场及时雨。演戏只是她不久前的一个念头，所以并没有什么准备，唯一的人脉就是郜林放，也不好一直麻烦他。“好啊，反正我也没什么公司要，今后还望老板多多包涵。”
　　贺知行将手搭在沙发的扶手上，看向夏友元。做一个合格的商人，贺知行需要给自己的艺人作一个定位，是角儿，还是陪衬。虽说夏友元跟自己有些关联，但他也只能给她一层保护，而不是不管利益的力捧。
　　贺知行扯了扯嘴角，说：“明天七点跟我一道去公司签合同。”然后起身整理了下衣服的皱褶，对夏祁梁说：“姐夫，我先回房了。”夏祁梁点点头，说：“都早点睡吧，小元也上去吧。”夏友元笑笑，跟在贺知行身后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