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江》vivian维维安

3、相遇

　　三、
　　明媚的早晨，温暖的阳光和可爱的白云，连鸟叫声听起来都觉得格外悦耳。
　　李远江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副和谐的画面。
　　真的是像做梦一样。
　　习惯性的拿起手机看一眼，只有一条微信。点开来，是陆筱河发的：“前天在车站看到你了，有没有受伤？最近有空吗，想和你见一面吃个饭呢~”
　　…………肯定是最近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把手机扔到一旁又睡起来。
　　五分钟之后他猛地坐起，拿着手机几乎是颤抖着回复：“当然可以，我随时都有空，你来选地方吧。”

　　太阳打地底下出来了。
　　这是什么大喜的日子。
　　李远江美滋滋的想。陆筱河回复的挺快，就这么定下了今天晚上卿良阁的聚会。
　　卿良阁他知道，是一家很小资的饭店，细节处处体现着中式的设计感，全是小雅间，不提供椅子，顾客全都跟日本人一样席地而坐，意为轻松愉快随意的就餐，饭菜是很精致的中餐。
　　以李远江的眼光来看，这家饭店真的是典型的陆筱河喜欢的风格。

　　陆筱河主动提出的约会，这还是人生第一次。

　　晚上六点的约会，李远江五点就迫不及待的到了。五点半陆筱河也到了，很准时很合适的时间。
　　陆筱河坐下和李远江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扑哧一笑：“我定的六点上菜，没想到你和我都来得这么早。看来我们得等半个小时了。”
　　李远江微笑：“没关系，我不着急，等等吧。”他真希望菜永远不要上来。
　　陆筱河点头：“那我就放心了。今天这顿我请，菜我已经点好了，保证是你没吃过的。”
　　李远江心里有些失望。他还想着点菜的时候专挑贵的点呢。

　　陆筱河看了看李远江，问：“你脸色不太好，有不舒服吗？”李远江急忙摇头：“没有，可能没睡好吧。”陆筱河笑了：“这样啊，我记得你初中的时候特别能睡，老师还总说你是我们班的睡觉教主。”李远江笑着附和：“是啊，那时候都是我睡觉，你在我旁边帮我看着老师。”

　　陆筱河看了看李远江，问：“前天我在车站看到你了，不过你怎么在安检那里出去了？后来爆炸我又听到了枪声，你有没有受伤？”李远江皱眉：“我没事。我也听说了爆炸，你没事吧？”
　　陆筱河笑：“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言笑晏晏，肤白貌美，的确看不出有事的样子。李远江看着陆筱河手臂上一块伤口想着。
　　真想手刃了那帮人。
　　陆筱河看李远江不说话，又说：“这些年我遇到你很多次，有时候觉得你真的变了很多，有时候又觉得你没有变化。但是你真的和初中的时候不一样了。”
　　李远江有点意外，他没想到陆筱河会和他说这些。他以为她的心里他什么都不懂。他问：“是么？初中的时候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
　　陆筱河笑了笑，说：“初中的时候你给我的感觉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小痞子。是聪明的小痞子，和那些满脑子哥们义气装古惑仔的人不一样。但是现在，你好像更稳重了。
　　李远江痞痞地笑了：“是么，我倒觉得这么多年你一点也没变，和初中的时候一样聪明又漂亮。重点是漂亮。”
　　他的笑容那么熟悉，大概是太熟悉了，陆筱河笑起来，随手捶了他肩膀一下：“我肯定是看走眼了，你根本就还是个小痞子。”
　　很亲密又娇嗔的动作，李远江没想到陆筱河会来这么一下，被她一捶疼的他差点尖叫，赶紧侧过头咳嗽一声掩饰过去。陆筱河只看到他脸色一瞬间变得毫无血色额头冒汗，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李远江咬牙强忍肩上的疼痛，勉强笑着开起玩笑：“我没事，不过你可是力气渐长啊，是不是胖了？”体重永远是女人的心头痛，陆筱河脸微微红，撅起嘴：“怎么可能，你这么说我可不开心了啊。”李远江大笑：“千万别，我开玩笑的，你和当年一样少女。”他非常想去洗手间看一下伤口并且释放一下表情，但很明显他不能。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让她觉得是她伤了他。

　　陆筱河微笑着，突然说：“你知道吗，那天在车站，有个人跑来跟我说了一句话，挺有意思的。“
　　李远江手暗自握紧裤子强忍着疼痛，问：“什么话？”
　　陆筱河说：“有个人对我说，他喜欢你，你知道吗？”
　　李远江心里一惊。他喜欢陆筱河这事不是秘密，那天在车站的那几个手下都知道，还经常帮他出主意，只是没想到会是谁对她说。
　　陆筱河看李远江不说话，继续问：“这个人后面还有一长串警察追着呢，刚说完就被抓走了。真有意思。”
　　陆筱河灼灼美目盯着不敢说话的李远江，慢慢的说：“那个人……有着一头独特的卷毛。李远江，你知道他是谁吗？”

　　李远江只觉得后背都湿透了，过度的紧张让他觉得一阵阵晕眩。他无言以对。语无伦次的挣扎了一阵，狼狈的说了句：“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卿良阁的老板好像格外注重隐私，连洗手间都是小单间，分外对得起这里的价格。

　　脱下衣服对着镜子查看伤口，鲜血已经染红了纱布，轻轻一碰就疼的他皱眉额头上冷汗密布。
　　他看着镜子里这张脸，疼的再厉害的时候，他也是这副表情。
　　没有表情。
　　他早就练就了这种本领，绝不让任何人看出他的痛楚。

　　其实喜欢她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只是……是他。
　　是李远江。
　　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很自卑。如果他不是现在这种身份就好了。

　　这些年他默默地看着陆筱河一路成绩优异的念下去，念了硕士又念博士，做研究又做大学老师，她完美的就像圣母，和这样的她相比李远江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老鼠一样猥琐、渺小又龌龊。
　　他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生意，他在家族里备受排挤，他被亲生父亲当枪使，什么危险的事情都派给他。他们只把他当一把好使的剑，家族里的生意一点都不让他插手，□□上的事情又从不跟他透露，他们让他做牛做马，却连一个笑脸都不愿意给他。

　　李远江小时候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父亲，两位哥哥甚至家族里的其他人，都不愿意多跟他说一句话。10岁那年，他偷听了几位叔叔舅舅的谈话，才知道自己的母亲当年怀上他的时候，医生说了胎儿有问题可能导致生产的时候母子俱损。父亲让母亲流产，却被母亲拒绝了，因为舍不得这个孩子。生他的时候母亲难产，父亲明明要求了保大人，可阴差阳错，母亲去世了，他却活了下来。
　　从小父亲就恨他夺走了妻子。两个哥哥恨他夺走了母亲。家族里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或者说连敬都不屑。

　　他过的是完全黑暗而肮脏的生活，他怎么有勇气对自己心中最圣洁最完美的女神说一句我喜欢你？那简直是亵渎！他努力做个好人，他对父亲说自己不想做现在的事情，想学习经商打理生意。父亲给了他什么回复？一记耳光。他甚至想过那干脆和家里脱离关系好了，他自己养活自己。二哥干脆把他的名字透露出去，□□上和警方所有想找远山集团麻烦的人终于找到了目标，甚至当集团出了麻烦的时候，也是他被当做替罪羊进了警察局。
　　霍东是办理这个案子的警察，他把他关着昼夜不停的审问了48个小时，终于等到被保释出来。
　　没有人接他，甚至没有人问他有没有受伤，李远江就这样拖着快要脱水的身体单手扶墙一步一步走出了警察局。
　　当时霍东站在门口看着这个明明已经不行了却还咬牙硬撑的男人，莫名的升起了一股敬意。

　　可也就是那时李远江已经明白了。他是这个家族的箭靶子，更是永远也跳不出父亲和哥哥的手掌心。

　　这已经是他的人生，他认了。也许是他上辈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上天罚他这辈子偿还。
　　唯一不甘心的是陆筱河。他喜欢她十几年，他以为他可以慢慢走近她，却没想到他早已提前出局。

　　他和她已经成了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线。

　　陆筱河面对着一桌精致却又没有动过的菜，叹了口气。
　　他一定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城市这么大，她却总能遇见他。书店，咖啡厅，医院，车站，还有一些想不到的地方，这些年她偶遇了他太多次。每一次她都在等，她期待着他说点什么，他却每一次都让她失望。
　　她远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
　　女性的直觉告诉她李远江可能喜欢着自己，可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她永远也不知道答案。她一向矜持，让她表白更不可能，如果他其实并没有喜欢她怎么办？
　　陆筱河很多次问自己，如果李远江真的表白了，自己会答应吗？
　　也许……会同意试试看吧。
　　只是谈恋爱，又不是结婚，为什么不试着爱呢？陆筱河最喜欢的就是日久生情，所有的爱情都是在一开始的喜欢开始的。
　　她是有点喜欢他的，为什么不能试试呢？
　　可李远江从未给过她机会。

　　有一年一部台湾小清新电影大火，讲述了错过和爱过的故事。
　　沈佳宜对闺蜜说，如果柯景腾对我表白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陆筱河在这一句台词里哭得崩溃。
　　这些年很多人追过她，她也曾试着去谈恋爱，却始终无疾而终。除了没有感觉以外，好像真的下意识的在等李远江的表白。
　　等，真的是个很残酷的字眼。
　　她在等，等有一个机会能走进李远江身边去了解他，爱上他。她是有点喜欢他的，只要能够有这么一个机会，她完全有可能爱上他的，不是吗？
　　如果真的能有这个机会爱上他，那会是多么皆大欢喜的结局。

　　连陆筱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等他的表白，等了这么多年。

　　李远江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自己，陆筱河也不再追问他那些事情，两个人开始聊从前聊现在聊有趣的事。
　　但陆筱河知道，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却又和从前一样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变化。
　　今天这顿饭算是白吃了。
　　还不如让他请客。

　　一顿晚饭吃到晚上八点多，陆筱河看了看表，笑着说：“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咱们今天就到这吧，下次再聊。”李远江有点恋恋不舍，但这顿饭实在吃到了尽头，就说：“好啊，要不咱们再找个地方喝两杯？我请你，我知道有个地方鸡尾酒调的超级棒。”
　　陆筱河意味深长的笑了：“不用了吧，这一顿饭已经吃了这么久，还有什么没说够的吗？”
　　这女孩真是……
　　李远江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那好吧，我送你回家。”

　　卿良阁这家饭店不愧是小资中的极品，饭店大堂的一侧还有几家小店，专门卖些南方风情的小饰物，女孩子们都很喜欢。陆筱河有点兴趣的过去看了看，一眼就看中一套云南风的首饰，夸张的流苏，精致的靛蓝，肤色白的陆筱河戴上一对耳坠简直风情万种。李远江看她喜欢赶紧上去献殷勤，夸赞她戴着真的好看。
　　他很想买下来送给她，他很想把整间小店里的东西都买下来送给她。
　　可是他不敢。他怕冒犯她。
　　这世界上就是有一种女人，她们从经济到思想上完全独立，她们认为的男女平等就是男人和女人可以做一样的事情，有一样的权利。女人不需要被娇宠，所有的宠爱来自于自己爱自己，她们不需要也不想要男人的付出，她们自己可以。
　　典型的大女人主义。
　　这样的女人，只有对爱自己并且自己也爱的人，才会流露出一丝娇嗔。对这种女人来说，让男人给自己买东西，不是索取，而是代表一种亲近。
　　我接受你，才会接受你为我付出。

　　陆筱河就是这样的女人。

　　所以李远江试探的小心的问：“你戴这个真的很好看，今天吃饭是你请我，这个让我送你吧。”
　　陆筱河回头看了看李远江忐忑不安的脸，有点心软，笑了：“好啊，你还真没送过我礼物呢。”
　　那是你不要。你要是要的话我能送你一车。李远江大喜过望的腹诽。

　　那一套首饰里除了耳坠外还有项链头饰等等几件不知道戴在哪里的首饰，陆筱河向店主仔细的询问该怎么戴，那一对夸张的蓝色耳坠还戴在她耳朵上晃来晃去，看呆了李远江。

　　这是又出来了了一伙人，几个带着大金链子光着上身左青龙右白虎的大哥一人搂着一个小鸟依人的女子从饭店里出来。其实卿良阁这种小资风格的饭店这样的人未必喜欢，可是人么，有时候摆的就是谱。
　　其中一个女子一眼看中陆筱河耳朵上那对耳坠：“那个好好看！我也想要。”搂着她的大哥豪气大笑：“那还不简单！给我来一套。”
　　店家有点为难道：“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一款只进一套，这一套这位小姐已经买下了。”
　　那女子一撇嘴，她的大哥冲陆筱河说：“我出两倍价钱，请这位小姐割爱如何？”
　　陆筱河对着镜子试戴头饰，连头都没回。
　　那大哥看她这种反应立刻火冒三丈，上前一把抓过陆筱河肩膀冲她喊：“老子跟你说话呢！你他妈给我拿下来这玩意儿我要了！”
　　话音刚落那大哥一只手突然被抓住拧过身来，疼的他连连尖叫。李远江一手把陆筱河护在身后，一手抓着那大哥的手臂，眼神阴狠：“你他妈跟谁呢。”
　　其他人看到这样纷纷围过来作势着要过来打架，李远江一脚踢在眼前这位大哥小腿上，把他踢的跪在面前，个人悄悄绕到李远江背后一把抓住他后背想制住他。李远江强忍着肩膀上的疼痛，一把抓住那个人的手臂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扔过那人。
　　随手抓过店里卖的一把装饰剑指向众人，李远江面无表情声音里却透着狠厉：“还有哪个不长眼的？”
　　那些人咬牙看他最后还是不敢上前，骂骂咧咧的丢下几句你等着，走了。
　　李远江肩上火烧火燎的疼，刚才那一下太重，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毕竟是血肉之躯，带着一个血窟窿的血肉之躯。头晕的厉害，他手扶墙借了一下力缓过劲来，赶紧回头查看陆筱河的情况。
　　脸色煞白，紧咬着嘴唇，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他。看起来是吓坏了，但是好在没有受伤。
　　李远江有点心疼，情不自禁的张开手想把她拦近怀里。
　　没想到陆筱河一把甩开他的手臂，上前一把拽下他的西装外衣。

　　就在这时尴尬出现了……
　　李远江太高陆筱河又比较娇小，这一下没有陆筱河想象的很帅的脱下他的外衣，反而把李远江拽的一趔趄。

　　李远江一脸懵逼。

　　陆筱河面上有点挂不住，煞白的小脸上浮现一丝粉色。

　　真是可爱。李远江忍俊不禁的看着她，心想。

　　陆筱河在李远江的笑容里想一头撞死。
　　为了维持冷静的尊严，陆筱河冷峻的开口：“你，把外衣脱下来。”

　　李远江沉默着没有动。

　　陆筱河的声音带了点哭腔：“你给我脱下来！”

　　好像在逼良为娼。陆筱河此刻真想一头撞死在他的八块腹肌上。

　　李远江沉默了一会儿，任命的脱下了外衣。
　　雪白的衬衫上，两块鲜红的血迹，肩膀上一块，腰上一块。

　　陆筱河真的比他想象的要聪明。

　　陆筱河默默的看他的伤口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去医院吧。我陪你去。”
　　李远江摇了摇头。
　　陆筱河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肯定有相熟的医生。在哪里，我陪你去吧。”
　　声音里有说不出的疲惫。和哽咽。
　　李远江无法拒绝。

　　女人脆弱起来真是让人没法说不。
　　鼻头红红的像个小兔子。还有点可爱。
　　委委屈屈的坐在一边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医生看李远江老老实实的坐着换药，悄声问他：“从没见过你这么老实。怎么招惹人家了？”
　　李远江叹气。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