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3、灵宝观再遇观自在 ...
-
阿姅和柳梢都已经来到汴京,观自在的事情也自有朝廷的人来操心,那么她也可以离开汴京了。她和江慎初的缘分,恰如枝头木兰花上的露水,朝生暮死,这次分别之后,江湖之大,也许就真的再不相见了。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海枯石烂的爱情呢?唐明皇都能赐死杨贵妃,又更何况他们这些凡人。
等几年的光阴过去了,江慎初也许连她的模样都可能想不起来了。那时候,他会娶一个漂亮温婉的妻子,他们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多好。
薛木青笑了,她想,她希望江慎初能过得很好,很好很好。
“既然江娴这里也没什么事了,我便先走了,江大人好好休息。”
江慎初闻言起身,一脸正色:“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但阿菀,在我这里,你不用低头,也不会失去向外生长的可能性。我从来就没有向伦理纲常就范过,你为什么会担心,我会用伦理纲常束缚你?”
人一定要活成外界期望的样子吗?至少江慎初不这么认为。他是世人眼里无能又无用的纨绔衙内,只会斗蛐蛐蹴鞠打马球,整日不务正业,糟蹋了江家门庭。可他的外祖父对他的所作所为,只说了一句话:“慎终如始,不屈本心。你只需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即可,旁人对你的看法并不算什么。”
也许有些时候,符合社会期望的活着,会让我们生活的容易一些,可这必须在不触犯底线的前提之下。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坚守的东西,而这正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对于江慎初而言,他想守住一个薛菀。
他伸手将薛木青拥入怀中,他的手放在薛木青瘦弱的肩膀上:“阿菀,我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你,我不需要你变成一个优秀的主母,你又不会算账,也做不了一个优秀的主母。我只是想,以后的日子,能够和你一直在一起。在你冷的时候,提醒你加衣——”
江衙内动人的情话还只说到一半,就被薛木青打断了:“江大人放心,我都知道冷了,自然是会加衣的,就不劳烦您提醒了。”
说完,薛木青似笑非笑地推开了江慎初:“江大人,发乎情,止乎礼,您便宜也占够了,该放手了。”
江慎初依言收回手,仍旧是一副一本正经的神色:“阿菀,其实你也可以这么想,你看我脸生得不差,你抱一下我,也可以说是占我便宜。”
薛木青一噎,看着江慎初,顿时无话可说。
江慎初正经的很,张开双手:“若是阿菀觉得吃亏,再抱回来一次罢。”
薛木青:“……”
江慎初见薛木青一脸无可奈何,顿时乐了,笑得眉眼弯弯:“观自在已经被顾相公下令通缉了,你也不好在灵宝观继续住下去了,就留在江家吧。”
薛木青摇头:“江大人又在说笑了,我留在江家作甚呢?”
江慎初看向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江月度:“你和我阿姊是好友,自然是牵挂她的病情留下来照料她啊,难道你忍心在这个时候离开吗?”
薛木青心想:“我有什么不忍心离开的,牵挂江月度的人何其多,难不成还差了我一个?”
可薛木青清楚,不能跟江衙内讲道理,人能和傻子讲道理吗?你同他讲不清楚,不论你和他说什么,他都有法子跟你胡搅蛮缠一番。
于是薛木青假装答应:“行,我便留在这里,直到江娴醒过来。但我还有些东西放在灵宝观,需要回去拿一趟。”
江慎初立刻跟了上去:“我陪你去帮你拿东西吧。”
江慎初没有给薛木青拒绝的机会,直接跟在后面。薛木青暗暗叹了口气,也只能再找机会离开了。
江慎初美滋滋地与薛木青并肩走在汴京街头,一边走,一边给她指点汴京风物。江慎初想,就算他是块狗皮膏药,也是块别出心裁的狗皮膏药。
灵宝观这时候已被禁卫军把守起来,里里外外都被搜查过了一遍,但没有查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江慎初和值守的禁卫军说了一声,便带着薛木青进去了。薛木青在灵宝观客居了将近一个月,对这里的每一条路都再熟悉不过,只是,这时候回来,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连嘴碎如江慎初,也不再说话了。幽篁遍地,风声潇潇,他的目光忽然落到丹炉房上,然后一愣。
见江慎初停下步子,望着丹炉房,薛木青回过头去,问:“怎么了?”
江慎初眉头一皱:“我有两次深夜到灵宝观来,每次都发现丹炉房的灯火昼夜不熄,即使是除夕夜也一样。”
薛木青看着江慎初,江慎初将宫中发生的事情始末又给薛木青复述了一遍:“汴京城失踪的人口皆是被观自在暗中掳去,官家以吸人血为生,那么这些人的尸体怎么处理?”
薛木青脸色一变:“丹炉房焚尸!”
深夜炼丹也许不算奇怪,可除夕夜都还灯火通明的丹炉房,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为了运送尸体,丹炉房里可能有密道通向宫中。观自在从宫中出逃之后,极有可能是从密道又回到了灵宝观。灵宝观不会是朝廷重点看守的地方,等到顾相公他们发现灵宝观里什么都没有查到的时候,那些禁卫军很快就会撤走,到时候,对于观自在,岂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江慎初道:“你速去通知门外禁卫军,说观自在有可能藏匿在丹炉房,请他们速来,我先进去看看。”
薛木青点头:“你万事小心。”事情紧急,江慎初先进去寻找线索,确认他们的猜测是否正确,她则立刻往门外跑,去找禁卫军。
江慎初小心翼翼地推开丹炉房紧闭的门,丹炉房内静悄悄的,他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灵宝观的丹炉房很大,入门是一排小柜子,里头放了许多药物。至于炼丹所需的丹炉、丹鼎、水海、石榴罐、甘蜗子、华池、研磨器、绢筛、马尾罗等器物,也一应俱全,依次陈列开来。
江慎初进门后直奔向最大的丹炉,他费了些力气,才把炼丹炉的盖子推开,迎面扑鼻而来一阵焦臭的气味,江慎初的胃里一阵翻涌,他压抑住了自己想要干呕的欲望,退后几步。
这哪里是什么炼丹炉,分明就是焚尸炉。没想到,死于官家之手的那些无辜百姓,最后连全尸都没能落下一个。
禁卫军在搜查炼丹房的时候,绝对没有仔细检查过丹炉。为什么这么大个丹炉,在搜查的时候会被一带而过?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江慎初缓缓在丹炉房里踱步,他又走回到了那一排药柜面前,这药柜在入门之处,无端给人一种违和之感。
江慎初研究了一会儿,终于朝药柜伸出手。
这时,一把冰凉的匕首贴上了他的脖颈。江慎初的手就这样顿在半空,他抬眼,然后回过头去,果然是……观自在。
观道长啧了一声:“没想到,第一个找来的竟然是你。”
江慎初歉意一笑:“是啊,不好意思,让观道长受惊了,第一个找过来的,正是区区不才在下我。听闻观道长在宫中来了一手黑蝉脱壳,连政事堂的相公们对观道长的妖术都束手无策,竟然今天被我撞见了,真是运气啊。”
观自在打量着江慎初:“你过来干什么?”
江慎初没想到观自在会问这样的话,他嘲讽一笑:“观道长这语气,就好像在问我,皮蛋瘦肉粥,喝不喝?观道长,您难道忘了死在您手上的那数百条无辜人命了吗?”
没等到观自在的回答,江慎初又笑了:“是了,当初观道长能够在三苗寨埋下震天雷,自然不会在乎人命。这人命算什么,还比不上观道长一根头发丝贵重。”
观自在就像没听出江慎初话里话外的嘲讽:“真正杀了那些人的是皇帝,我不过是帮着处理了尸体罢了。你对着我这般义愤填膺,是不是因为你们并不能对坐在龙椅上的真正罪魁祸首怎么样?不妨告诉你们,若是官家吃不到新鲜的血肉,很快就会发狂,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江慎初皱眉:“大巫呢?”
观自在纳闷道:“我记得在三危山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们了,大巫就是忘忧蛊——官家吃掉的第一个人,就是大巫啊。这么多年了,我做梦都想要她的命,终于如愿了。”
观自在说完,露出了个满足的笑,像一个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糖的孩子。
“你……你胡说。”江慎初的尾音有些不稳,“沈无定告诉我,他看见大巫一直跟在你身边。”
观自在看向江慎初的神情有几分同情:“你怎么还相信他的话?沈无定是什么人,太子养的一条狗罢了。你不妨想想,沈无定到底瞒了你多少事。”
这时候,丹炉房外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薛木青带着禁卫军及时赶到。
看到药柜前站着的江慎初仍旧全须全尾,只不过是脖子上架了一把匕首而已,薛木青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凌厉的目光扫过观自在:“观道长是识时务的人,这时候,还是不要再反抗的好。”
观自在露出个笑:“呀,薛娘子,又见面了。”然后他又摇摇头,“我可不能放了江小郎君,一来,我还想借江小郎君的面子,离开汴京。二来,我用那些个死者的骨灰,炼出了个新的丹药,还想请江小郎君替我试试药呢。你们恐怕还没有见过官家吧,不过没关系,等我把江小郎君变的和官家一样,你们就能看到了。”
薛木青这时候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清晰的念头——观自在必死,否则,未来一定会发生极其可怕的事情。
江慎初啐了一口:“观自在你这个妖道,连别人的骨灰都不肯放过!”
观自在问:“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要放过?我被困在灵宝观里,一直想着脱身之计,江小郎君来的正是时候。迅速在汴京城外备好车马,否则,你们就要等着这位小郎君变成第二个官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