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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顾珩之遇险救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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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四郎江慎行自起火后,就去找了京兆尹,他没想到,不过一会子的功夫没看住人,就能把天捅了个窟窿。
他得了江月度出事的消息,立马赶过来,看到一身血躺在江慎初怀里的江月度,就好像三伏天里被人当头浇了一盆热猪油。
他在原地怔愣了好久,江慎初和江月度是江家最小的一双龙凤胎,从小被家中上下捧着长大——他都不敢想象,家中人知道了这件事,会是何反应。
他匆匆上前,向寇淮安和那几个太医一拱手:“事出突然,舍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替他向各位赔罪。大夫,不知舍妹的伤,真的没得救了吗?”
太医叹了一口气:“凶险得很,老夫实话实说,这箭伤倒是其次,可这箭簇上的毒……就是江衙内要了老夫的性命,老夫也救不来啊。”
江慎初低下了头,哽咽道:“阿姊……阿姊……”
沈无定觉得整个天地都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他终于鼓起勇气回过头,摇摇晃晃地走到江月度身边。他蹲下身子,江月度的眉眼紧闭——他以后,是不是再也看不到这双眼睛睁开了?
沈无定伸手,将江月度额角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
“江娴……”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沈无定此刻终于明白,原来所有的事情,不会因为你不去看,不去想,就不会发生了。
他不相信躺在这里的人是江月度,可躺在这里的人就是江月度。
薛木青就站在江慎初的身旁,她看到沈无定三魂七魄已经去了大半,江慎初的手紧紧抓住江月度的衣角。半晌,她叹息一声,看着江慎初的眼睛:“江终,带月度回家吧,街上太乱了。”
江慎行已经找来了一个担架,小心将江月度放于担架上,叫来两个人抬到江府去。
寇淮安和沈无定想要跟着一起去,却齐齐被江慎行拦住了:“两位大人就此留步,舍妹的事情暂时由家人来处理,二位无需牵挂。只是上元节走水,朝廷里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二位大人来主持。”
寇淮安急道:“江娴是为了救我……”
江慎行养气功夫比江慎初还是要好上许多,他虽然心里头也有几分迁怒寇淮安,但面上仍就端得四平八稳:“事已至此,寇将军去或者不去,都于事无补。若我是寇将军,则会立马赶去宫中。难道寇将军没有听到消息吗,宫中出事了。”
寇淮安一个激灵,转身便往宫中去。他行了两步,又回头:“江娴这边有什么需要,请立刻通知我,我会对她负责的。”
江慎行没有说话,只是面色阴沉的点了点头。
江慎初已经往江府去了,薛木青看着江慎初渐行渐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继续留在这里,江慎行说得对,江月度那边,根本不需要他们。
“这位小娘子可是姓薛?请留步。”江慎行见薛木青要走,叫住了她。
薛木青回头朝江慎行微微一福身:“是,不知江大人找薛莞有何事?”
江慎行道:“我看你与江娴和江终都相熟,若是得空了,可来江府看看。江终和江娴一母同胞,自小感情就极好,江娴一旦出了什么事情,江终……”
薛木青点点头:“江大人放心。待御街这边不再需要人帮忙了,我立刻就过来。”
江慎行叹了口气:“有劳薛娘子了。”说完,江家四郎有几分犹豫,但他还是问了,“江终可是送过你一方松烟墨?”
薛木青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她点头:“是。”
江慎行暗暗握紧了拳头,可一想到江慎初刚刚眼睛红成那般模样,又不再忍心苛责他。罢了,罢了,也只能做个明白鬼了。
若是松烟墨能够换回江月度的性命,江慎行愿意把自己所有的墨锭全部拿出来。
他朝薛木青摆摆手,不再多言,转身也回了江府。
沈无定没有像寇淮安一样离开,而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在江慎初他们后面。哪怕江慎行已经明确说过了,他留在这儿无济于事,可他还是不能走。
他就像一个风筝,线头的那一端拽在江月度的手上,江月度到哪里,他就到哪里。
到了江家,沈无定没有再跟进去,他直接翻坐到了江月度院子外的墙上。院墙外不远处有一颗高大的树,在初春里茂盛的抽芽。
沈无定摘了片大小合适的叶子,放到嘴边,吹出了当年在三苗寨时那些三苗青年吹的曲子。
那时候江慎初没学会吹木叶,但他学会了。
这是沈无定第一次吹给江月度听,他吹了整整一夜,叶子破了,又换一片新的。吹到第二天早上,沈无定的嘴角已经磨出了血,可他就像察觉不到似的,继续吹了下去。
清亮的木叶声,回荡在江月度的院落里。
今年的上元节之夜,注定不能太平。
顾珩之借上元节起火之时,潜入了禁宫。玉枝公主起居的宫殿,外面被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可宫殿内却空荡荡的毫无人气。
主殿两扇镂花红漆木门紧闭,门外摆放着一个食盒,食盒半打开,里面的菜肴精致,可却一点都未动过。
顾珩之打量了一眼食盒,从未关紧的窗户潜进殿内。他落地轻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主殿里也空无一人,那些精巧的古董挂件,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顾珩之加快了往里面走的步子,这是他第一次去玉枝公主的寝殿,但他忽然感受到了一丝惊慌,如果在寝殿里,也没有看到玉枝公主,他该怎么办。
寝殿陈设的博山炉正烧着苏合香,一袅一袅细丝状的青烟从博山炉里冒出来。顾珩之松了一口气,他看到了玉枝公主,她像猫一样蜷缩在床榻上,丝被蒙住头,若是不仔细看,恐怕都发现不了这里有一个人。
顾珩之走到床榻边,他没有直接出手去掀玉枝公主的丝被,而是小心翼翼地把声音放柔:“公主,我是顾珩之,我来看你了。”
丝被下蜷成小小一团的玉枝公主抖了一下,但她还是没有钻出来。
顾珩之继续道:“我听说了你生病的消息,特意来看你。别怕,我就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
“你六岁那年,被我不小心推进了水里,生了一场大病,从那以后,你就一直不喜欢我。其实你不知道,那时候我刚刚被义父收养,第一次来到汴京,看到这么大的皇宫,这么多的人,我心里其实很害怕。当时你要同我一起去看猫,其实我心里很开心,我不是故意要推你的,你是第一个愿意同我玩的人。”
顾珩之用温柔的语调,说起了当年他和玉枝公主初见的场景。
“我知道你害怕,也知道你不讨厌我……”丝被下忽然传来了一个细细的声音,这声音带了点哭腔,“顾珩之,你终于来了。”
顾珩之的心忽然抽疼了一下,他顾不得什么其他的,隔着丝被轻轻搂住了玉枝公主,用哄孩子一般的语调说:“公主,我来了,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玉枝公主眼泪像珠子一样掉了下来,她缩在顾珩之的怀里,不住地颤抖:“绮书死了……官家吃了绮书!官家、官家变成了一个吃人的妖怪……”
顾珩之吃了一惊,但他仍伸出手轻拍玉枝公主的后背。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向玉枝公主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去看望官家的。”
玉枝公主从丝被里探了出来,她伸手搂住了顾珩之的腰,她搂得很紧,像抱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顾珩之,救救我!官家疯了,疯了……他看到我,眼睛变成了红色的,他冲了过来,差点要咬到我的脖子——是绮书救了我,可是绮书却被官家……观自在他不是个好人,汴京那些失踪的人,就是被他们送给官家吃了……呜,我真的,真的很害怕。”
玉枝公主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原本一张鹅蛋脸,都瘦出个尖尖的下巴。她这十多天,只吃很少的东西,每天都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开始做噩梦,曾经把她抱在怀里的官家,变成了一个吃人的妖怪,看到她就要扑上来,生啖她的血肉。
顾珩之用丝被裹住玉枝公主,下了一个决定:“公主,我带你走,离开这里,你再也不要害怕了。以后,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顾珩之下决心要做一件事,便再不犹豫。他抱紧怀里的玉枝公主,再度从窗子里翻了出去。
可这次他的运气太糟糕了,刚刚出了主殿,就发现宫殿的大门敞开,门外观自在负手而立,带着数百禁卫军,将他们包围了。
顾珩之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将玉枝公主的脸按在了他的胸口,也不再翻墙,而是一步一步向大门走去。
见顾珩之走来,站成两排的禁卫军齐齐掏出了兵刃。月光下,雪白的刀尖好像在闪光。
顾珩之的步子没有为此慢上一分。
观自在抖了抖手里的拂尘:“顾郎君,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珩之没有回答,一句话的功夫,他已经走到了观自在跟前:“观道长,劳驾您让个路。”
观自在一笑,他抬了抬手,两把利刃迅速横到了顾珩之的脖子上。脖子上的皮肤很薄,只要再深入一分,就会见血。
“顾珩之。”观自在冷冷地叫了他的名字,“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顾珩之掀起眼皮,不疾不徐地道:“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观道长,你拦不住我。”
他这模样,倒是和顾长怀像了个十成十。
观自在气极反笑,他摇了摇头:“既然如此,那我就试试看能不能留住你了,动手!”
“谁敢?!”一直趴在顾珩之怀里的玉枝公主忽然冒出了个头。
兵刃加身而面不改色的顾珩之这时候忽然后退一步,他怕搁在他脖子前的那两把刀,伤到了玉枝公主。
两个禁卫军也不敢再追过来,哪怕他们听观自在号令,但也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借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玉枝公主动手,那可是官家最为宠爱的女儿。
玉枝公主指着观自在,用她最大的声音道:“观自在这个妖道,他蛊惑太子哥哥,软禁本公主,还……还把官家变成了个吃人的妖怪!”
禁卫军到底是禁卫军,这个时候,除了握紧手中的兵器外,脸上倒是没有露出一丝骇然的神色。只是,他们的刀口却不再全部对准了顾珩之,而是收了起来。
顾珩之抱紧了玉枝公主,观自在笑得很是从容:“公主,官家今年还出现在了宫宴之上,那么多大臣命妇看着,你可莫要血口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