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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风起云涌上元将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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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珩之道:“进宫去,当面问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去?整座宫殿里里外外都被把守起来了,连我阿姊都不能进去,你有什么办法?”江慎初问。
“还能怎么进去,闯进去便是。”
江慎初冲上前握住他的双肩:“你疯了?”
顾珩之与江慎初四目相对,他仍旧笑得云淡风轻,说出的话却是彻骨的冰凉:“谁都没有疯。如果非要找出一个疯子的话,是太子疯了。”
江慎初松开手,却听得顾珩之缓缓道:“是我让公主去探望官家的,她出了事,我总不能袖手旁观。自从观自在和沈无定从江陵回来以后,官家身边的人全都换成了太子和观自在的心腹。他们以治病为由,禁止任何人去看望官家,朝中大臣、后宫嫔妃,无论是谁,两个多月了,都没能见上官家一面。若不是宫宴上官家出现了一会儿,说不定过了年,再上朝时,御史台那群嚼舌根嚼得厉害的,就要参太子和观自在一本了。”
江慎初嗤笑道:“参了又有什么用,官家的身子时好时坏,还有谁能够把太子怎么样?难不成还想废了太子?”
江慎初一句废太子,让顾珩之挑了挑眉,不过,江慎初又道:“可宗室里那几个身上挂着虚职的王爷,整日里斗鸡走狗,也不参与朝政,论本事还不如太子呢。更何况,一旦皇储动摇,再牵扯到党争,到时候朝局不稳,内乱频生,辽人和西夏人不趁机南下才怪。顾相公也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情吧,这储君的位子,太子还得好好坐着,坐稳了。”
顾珩之不由得高看了一眼江慎初:“这朝局,你倒是看的明白,是听江相公说的?”
江慎初笑而不语,他外放一年有余,也不都是在虚度光阴。再加上这几日一直跟在江一沉身边,那些个“深明大义”的士大夫劝他祖父的话,哪个不是一套一套的。听了这么多针砭时弊、引经据典的大道理,从前不明白的也都该明白了。
江慎初:“官家的病有蹊跷,可你真的准备闯皇宫?你就不怕顾相公……”
顾珩之不知从哪里又翻出了他那把折扇,打开扇了扇,语气倒是稳了许多:“这你放心,我虽是准备闯皇宫,但又不准备硬闯。大内高手那么多,我心里有数。”
这才是顾珩之的作风,江慎初点点头:“可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
顾珩之颇为惊奇地看了一眼江慎初,那眼神看的江慎初怪不舒服。
其实江慎初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到顾相公府来,和顾珩之推心置腹的交谈一番。他年少轻狂那阵,和顾珩之这种谦谦君子实在是合不来。也许……那时他心底还有几分嫉妒的吧,嫉妒顾珩之样样都好,样样比人强。
江慎初讪讪地对上顾珩之的目光:“你,你莫要误会什么,我愿意帮你,一来是看着玉枝公主的面子,二来是忘忧蛊的事情,我追查了很久,这次有了线索,必然不愿意放过。”
顾珩之自觉是个厚道人,顾长怀教他要做君子,君子当宽以待人,他也就看破不说破,不拆江小大人的台了:“既然江兄愿意出手相助,自然再好不过了。我疑心汴京失踪之人与官家的病有关,那忘忧蛊,恐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慎初皱眉:“我……想也是。我从京兆尹手中讨来了一份失踪人口名单,发现失踪之人都是社会关系简单的青壮男子。失踪人口明显具有显著性标志,数量又如此之多,京兆尹迟迟破不了案,怕不是没查出些什么,而是查到了些什么,不敢继续往下查了。”
“正是,能够掌握汴京百万人口的户籍信息,精准挑选出符合特征的受害者,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十有八九,是上面的人。”顾珩之合上了扇子,往天上指了指。
然后,他看向江慎初,眼眸里带了点笑意,“江兄,我预备在上元节那日动手,你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江慎初发现,顾珩之确实挑选了个好日子。上元节那日,为了彰显天威,官家要上城楼与百姓一同观灯,接受万民朝拜。今年若是官家来不了,太子肯定也要代官家出面,如此以来,宫中守卫相对平时要松散一些,就连观自在,说不定也会一同去城楼。
江慎初毫不犹豫地点头:“你要我做什么?”
顾珩之肃然道:“救火。为吸引禁军注意力,我已经安排好人当天在御街放火,那日也是齐云社的蹴鞠大赛,我希望你能够带着那些小郎君帮助巡铺、防隅救火和疏散人群,莫要造成什么严重的事故才是。”
“你……”江慎初一时竟体会到了顾珩之的不容易。
顾珩之无奈地笑笑:“我虽然安排了人纵火,却无意伤及无辜。事出有因,我也是没有办法。其实,就算今日你不来找我,我也会请你帮这个忙的。”
江慎初慎重道:“定不负所托,官家那边,就拜托你了。”
顾珩之颔首,他顿了顿,又道:“慎初,薛菀……我会在上元节前将她送离汴京。”
江慎初目光一变,了然地笑笑:“你果然知道了,顾相公肯定也知道了,这次薛菀会到汴京来,只怕顾郎君暗中也费了不少功夫吧。”
顾珩之不置可否,没有同江慎初争辩。他想,江慎初会同意他的决定的,汴京不是个太平的地方,对薛菀来说,尤其是这样。
江慎初:“真是辛苦了。不过,我还是要劝顾兄一句,如果你和顾相公真的在乎薛菀,就不要擅自替她拿主意。她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顾珩之沉默了一会儿,道了声多谢。江慎初向顾长怀道别后,回了江府。
此时,京城内家家户户都悬挂上五色彩灯,其上绘有翩翩起舞的各色人物、花鸟鱼虫,宣德门前的灯楼和山棚也早已搭好,他走到空旷的街道上,一时竟觉得有几分寂寥。
上元节前两天,江慎初连熬了三个晚上,终于亲手制好了一盏走马灯,乐颠颠地跑去灵宝观,将灯送给了薛木青。
薛木青看到灯时,赞叹了一句这灯十分漂亮,她道了声多谢,妥善地收起来。
江慎初很是欢喜,欢喜过了头,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你,你喜欢就好。上元节那日,正是齐云社蹴鞠大赛,我……我要带着赵孟舒他们比赛,就不陪着你了,你若是一个人无趣,我可以……”
薛木青笑意盈盈:“没事,上元节那日,有人约了我一同看灯。”
“是谁?”江慎初霎时便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身上每一寸肌肉都紧绷起来,随时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薛木青没想到江慎初一时有这么大的反应,她解释道:“你可知借给我们骆驼的西夏商人头领,是个女子?我那日还骆驼的时候遇到了她,与她颇为投缘,一起吃过两回茶,就是她约我今年上元节一起出门赏灯。”
江慎初脸上又恢复了笑容,他道:“甚好,甚好。只是阿菀,上元节虽然热闹,但也容易出事。你们看一会儿灯,就早些回去休息。齐云社的棚子搭在丹凤门外,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就来这里找我。上元节最容易发生什么走水、踩踏之事,若是真的遇上了,阿菀你记得千万不要逆着人流走,尽量找个安全的地方避着,一般来说,官府很快就能赶来控制住场面,切记不要乱跑,不要慌张。”
薛木青闻言也是一凛,她把江慎初的话悉数记到了心里。
其实江慎初倒是想请薛木青来看今年的蹴鞠比赛。
齐云社每年正式的蹴鞠大赛开始前,会先来一轮白打,也就是表演赛,今年的白打表演江慎初是要上场的,当年他在汴京蹴鞠界素有“黄金脚”的美名。他其实很想让薛木青来看一看他蹴鞠,可一想到顾珩之交待的事情——他不欲将薛木青置于危险之下,还是叹了口气,就此作罢了。
又与薛木青说了一会儿话,江慎初便得赶着去看赵孟舒他们蹴鞠。
离蹴鞠大赛只有几天的时间,赵孟舒他们几乎是从早上训练到晚上。江慎初昨日还和寇淮安他们约了一场练习赛,赵孟舒在周子期那里又受了不小的刺激,今日训练的更加刻苦。
球场上,江慎初往常站着的位置今日竟然有人。不过,江慎初一眼就认出了那人,脸上不由得露出个笑,他隔得老远就喊道:“沈无定!”
“肩、背、拍、拽、捺、控、膝、拐、搭、臁,速度要快!”沈无定正在指导赵孟舒几人练球,听到江慎初的声音,也回头冲他一笑。
江慎初连蹦带跳到了沈无定跟前,搂了搂他脖子,道:“师哥,你今儿怎么来了?”
沈无定的眼睛仍旧盯在球场上,却不忘笑着回答江慎初:“你让魏大人带的话,我收到了。官家身子好转,太子便放我休沐一天,我来看看你。只是我明日仍旧是要回去当差的,蹴鞠大赛,怕是也不得去。”
江慎初有几分可惜,却仍旧道:“没事,你的差事要紧。对了,大巫可还好,还有忘忧蛊……”
沈无定看向江慎初,眉头一皱:“大巫应当无事,我每日都还能看到她。但忘忧蛊一事,我确实不知,观自在和大巫每次救治官家的时候,连太子都不得入内。”
江慎初又问:“那玉枝公主,你可有什么消息?”
沈无定欲言又止,他犹豫了一会儿,道:“玉枝公主似乎是病了……江终,你可知为何我回汴京后,一直不来见你吗?我怕你会问一些……我没有办法给出答案的问题,我不好回答,也不好不回答。”
江慎初神色一滞,很快他又点头:“是,我明白了,你在太子跟前当差,有些事情我确实不该问,是我的错。我们俩难得见一次面,今日不聊其他的,就聊蹴鞠。”
沈无定似是舒了一口气,但他的目光里,仍有几分对江慎初的愧疚:“多谢,我看赵孟舒倒是不错,今年的蹴鞠大赛拿个头名,应当不成问题。”
江慎初摇摇头:“你是没有看见其他人,寇大哥带着的队伍才厉害呢,他一个蹴鞠比赛,都排了阵法,训练周子期那几个小郎君,也全都是按照练兵的法子,这令行禁止的,我都佩服。”
江慎初叹了口气:“我每次看他们蹴鞠的时候都在想,赵孟舒他们要是输了,我要怎么安慰他们,真是比我自己上场的时候还要紧张。”
沈无定闻言一笑:“不必紧张,若真的输了,到时候多请他们吃几场酒便好。”
赵孟舒踢完一场,跑到江慎初和沈无定跟前,京巴狗儿似的一笑,问:“如何?”
江慎初和沈无定俱点了点头,沈无定又指出了几个他们回防的漏洞,赵孟舒一一记在了心里。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又准备再下场练习。他跑了两步,忽然回头,问江慎初:“江大哥,我已经照你的嘱托,和大家说了水袋、水囊、麻搭的用法,只是我们学这个作甚?”
江慎初心道,为了让你们上元节英勇救火啊。不过脸上,他仍旧端出了一副四平八稳、高深莫测的模样:“到时候自有妙用,我可是看到顾珩之教钟宁卿他们用了,才嘱托你们去学的。”
赵孟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抿抿嘴,也不再多问,继续跑下去练球了。
沈无定语带探究:“这是……用来救火?”
江慎初别过脸,随意敷衍了两句:“多学点东西,有备无患。”他心里忽然有点难过,什么时候,他和沈无定之间,也开始说一藏十了。
沈无定笑了笑,不再追问,他陪着江慎初,带着赵孟舒他们练了一个下午的球。
两天后,齐云社的蹴鞠大赛,终于如期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