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策》曲风荷

60、江慎初查访失踪者

　　江慎初摇摇头，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他想，也许薛菀已经回渝州过年了吧。这天下怎么那么大？有很多人一旦失去了踪迹，就再难遇到了。

　　所以说，缘分真是最妙不可言的事。

　　江慎初向掌柜问清楚了王师傅家的住址，待吃了饭，便准备去打听一二。

　　赵孟舒几个年轻郎君酒意上头，兴奋地想要去捉妖：“不如我们明天去灵宝观求几个镇妖驱邪的符箓吧？”

　　周子期嗤了一声：“小爷才不和你们去捉妖，小爷就算要去灵宝观，也要请的是保佑我们队夺得蹴鞠大赛头名的符！”

　　赵孟舒一愣：“还有这样的符？那我也要去求！”

　　寇淮安有几分疑惑，问：“这灵宝道究竟是何方神圣，近日我在京城，似乎总听别人提起。”

　　周子期解释道：“寇大哥你有所不知，中原地区有符箓三山，分别是阁皂山灵宝宗坛、龙虎山正一宗坛和茅山上清宗坛。灵宝道的观自在道长，是个真正的高人，如今在太子府当差，被太子引荐给官家治病。宫中御医都断言，官家的身子熬不过腊月，若非有观自在道长，我们今年怕是都过不了年咯。”

　　江慎初暗暗吃惊：“我与观自在道长有过一面之缘，看起来，道长似乎十分年轻。”

　　周子期笑道：“年轻又如何？修道原本看的就是缘法和天命，而非年龄。如今灵宝道在观道长手上兴盛，风头已然压过了正一道和上清道，就连北方似乎都有观道长的信徒。”

　　江慎初饮尽杯酒，低着头，不再说话。未来天子扶持一派宗教，可未必是件好事。

　　看席上的人已然尽兴，寇淮安起身，轻声道：“我看这糕点十分好吃，去找厨房再要一份带走。”

　　出了门，寇淮安却是去到楼下找掌柜结账。

　　掌柜的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都说了，今日这段饭请诸位郎君，寇将军真是折煞小人了。”

　　寇淮安道：“今日之事，起因在一道桃花鳜鱼羹，原本就是我们张狂了，我看这道菜，味道就很好。更何况经营不易，掌柜也是讨生活的人，就莫要推辞了。”

　　掌柜拱手朝寇淮安三揖，差点感动的掉眼泪。结好了账，掌柜说什么也要给寇淮安送一坛子酒：“寇将军，这酒是我们店里头自己酿的，味道和外面的不一样，您尝尝，要是喜欢，过完年，我再给您送！”

　　寇淮安推辞不过，只能抱着酒坛：“盛情难却，多谢掌柜了。”

　　掌柜摇摇头：“寇将军太客气，若没有寇家军镇守边疆，哪有汴京的歌舞升平呐！是我们要谢寇将军。”

　　寇淮安向掌柜颔首致谢，转身正要上楼，却发现江慎初倚在楼梯扶手上，抱臂看着他。

　　“江郎君？”

　　江慎初笑了笑：“寇大哥，我看我们也不必再上去了。不知寇大哥可有兴趣，同我一起去王师傅家看看？”

　　寇淮安不知江慎初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但江慎初那一声“寇大哥”，却听得他也不由笑了：“自然，这便去吧。”

　　江慎初走来经过玉壶春酒楼的那位掌柜跟前时，还笑着朝他致歉：“江终以前不懂事，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掌柜见谅。”

　　掌柜呆在了原地，等到江慎初和寇淮安的背影消失，他还没回过神来。刚刚刚……刚刚那位真的是江衙内，莫不是被什么人给夺舍了吧？

　　改日还是去灵宝道求个平安符吧。掌柜心有戚戚焉地想道。

　　汴京夜色璀璨撩人，街边瓦舍、摊铺林立，一盏盏灯火相接，亮如白昼。汴河碧波荡漾，雅致繁华。市井风情，富丽天下无。

　　江慎初和寇淮安并肩走到王师傅家，我朝打破前朝市坊界限，王师傅家便就在闹市中，屋前做铺席买卖，后头是个院子，住了三户人家。

　　王师傅的女儿小名蕙娘，此时正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她刚刚在院子里同住的郑家婶婶那里吃了晚饭，自从她爹不见后，一直是同住的两户人家照顾她。

　　郑家婶婶出来倒水时，看到比马扎高不了多少的蕙娘还在那里乖巧地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门外，不由觉得十分可怜，柔声道：“蕙娘，早点回去睡觉。想吃什么，明天告诉婶婶。”

　　蕙娘偏过头向郑家婶婶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谢谢婶婶。我在这里等爹爹回家，再等一会儿，也许爹爹就回来了呢。”

　　郑家婶婶心疼地走过来抱住蕙娘：“可怜的孩子，你爹爹一定会回来的。”

　　“嗯。”蕙娘把脑袋埋在郑家婶婶的怀里，笃定地说，“爹爹一定会回来的，他还说，要给我带狮子糖回来。”

　　江慎初轻叩院门，郑家婶婶松开蕙娘，正要去开门。蕙娘已经倏地从凳子上蹦了起来：“爹爹回来了，肯定是爹爹回来了！”

　　她跟着郑家婶婶把门打开，门外却是两个陌生的青年男子。

　　郑家婶婶和蕙娘俱是一愣，蕙娘耸拉下脑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霎时就红了。郑家婶婶问：“两位是？”

　　江慎初彬彬有礼地作了个揖：“在下江终，靠着家门封荫，任了个芝麻小官。这位是寇家军少帅，忠武大将军寇淮安。我二人原本是饕餮客，极喜欢王师傅做的桃花鳜鱼羹，今日在酒楼里吃饭，得知王师傅竟已失踪多日，故特来此查看情况。”

　　郑家婶婶只是个普通妇人，不知道忠武大将军有多大，但也知道门口站着的两个郎君，是天大的贵人。

　　她忙把这二人请到院子里，局促地搂了搂蕙娘，道：“这是王师傅的女儿，蕙娘，今年六岁。”

　　蕙娘眨巴着眼睛，看着江慎初和寇淮安，道：“哥哥，你们知道我爹爹在哪里吗？”

　　江慎初摸了摸蕙娘的头：“哥哥会努力找到你爹爹的。”

　　江慎初问郑家婶婶：“王师傅是什么时候失踪的，他失踪那日，可有什么异常？”

　　郑家婶婶仔细回忆了那日，摇摇头：“和往常一样，给蕙娘做了早饭，便去了玉壶春酒楼。听蕙娘讲，王师傅还答应蕙娘，晚上回来给她带狮子糖。”

　　江慎初点点头：“那这附近，除了王师傅，可还有其他人失踪？”

　　郑家婶婶犹豫地道：“巷子口那个炸果子的年轻人，也很久没见了。”

　　江慎初向郑家婶婶道了声多谢，又将身上的钱袋拿出来，交给郑家婶婶：“这孩子，就劳烦您照顾了，若有什么事，就来江相公府找我。”

　　郑家婶婶将江慎初和寇淮安送到门外，迟疑了一会儿，问：“王师傅他……”

　　江慎初打断了郑家婶婶的话，只道：“目前还不知道。”江慎初的目光越过郑家婶婶，落到了蕙娘身上，蕙娘又走回了院子中间，坐到她的小马扎上，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郑家婶婶回头，叹了口气：“这孩子娘去的早，除了她爹，也没什么亲人了。若是王师傅回不来了，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江慎初抿着唇，想了想，道：“您放心，您可听说过当世大儒薛蕴？薛家正在兴办女学，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我便请人将她送到薛家女学去。”

　　远在渝州的薛老太爷打了个喷嚏，也不知道是谁在念叨他，他想，最好是那个没良心的丫头薛菀。

　　郑家婶婶紧皱的眉头总算松了，她连连向江慎初和寇淮安道谢：“真是太感谢两位大人了。”

　　江慎初心事重重地离开王师傅家，寇淮安道：“年节时人口失踪确实比往日要多些，但失踪者多为妇女小孩。可王师傅几人，都是青壮年，明明是最不容易失踪的人才对。”

　　而且自露华浓一事后，顾相公对人口贩卖进行了严厉打击，这个时候，不应该会有这么大数目的人口失踪才对。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就在这时候，江慎初发现他已经不知不觉走回到了江家，他讪讪地笑了，向寇淮安道：“今日多谢寇大哥，进来喝杯茶吧。”

　　寇淮安摇了摇头，笑道：“今日两手空空，只有一坛酒，还是他人相赠，实在不好登门，待过几日再来拜访。”

　　江慎初：“如此也好，天色已晚，就不多留寇大哥了，一路小心。”

　　翌日，江慎初便走了周子期的门路，偷偷从京兆尹那里把失踪人口的名单誊抄了一份。这几日他除了训练赵孟舒他们蹴鞠，得了空便去走访失踪之人。

　　他惊讶地发现，失踪之人确实大都是青壮年，而且社会关系简单，没什么亲眷，都是那种失踪了七八天也未必有人发现的人。京兆尹手上的失踪者名单不过是近两个月的，已经有四十余人，但真实情况恐怕更多，想想便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这一日训练完，赵孟舒拉住江慎初不准他走：“江大哥！今天出门的时候我看了看黄历，今天的日子特别好，我们一起去灵宝观请一张必胜符吧。”

　　江慎初笑道：“不是跟你说了，怪力乱神之事不可当真。”

　　赵孟舒不信这个邪，软磨硬泡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周子期都去了，我怎么能不去？江大哥，一起去嘛，我跟你讲，历书上说，今天你出门会心想事成的！”

　　江慎初遥遥头，仍旧拒绝，可捱不过赵孟舒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哭天喊地，最后他也只能松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