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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跪祠堂痛陈错里错 ...

  •   薛蕴颔首:“是个孝顺的,江兄身体还好?”

      江月度得体地答道:“祖父的身体康健,只是时常感叹,如今年岁已高,当年的知交故友,多已不在身边。江娴在家时,经常听祖父提起您。”

      薛蕴叹息一声:“唉,有一得必有一失。”

      说完,薛蕴沉默了一会儿,他有些怀念他们年轻的时光,那时他们年少轻狂,虽一穷二白,却怀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指点着江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现在想来,可笑,但也怀念。

      “江终。”

      江慎初听到薛蕴叫他的名字,神色一凛,背脊又挺得直些了,他知道这时候,薛蕴又要开始考他的学问了。原先他应对薛蕴的问题也还算认真,但这认真多多少少是看在薛蕴的辈分和他祖父的面子上。如今他怀着不一般的心思,更要好好表现。

      “最近可有读什么书?”

      江慎初最近可真是没有读书的时间,他原本想随便讲一本以前读过的书,但想了想,决定如是说道:“惭愧,晚辈近日忙于一些事情,没来得及读书。”

      薛蕴一笑:“就猜到你没有读书。听薛菀说,你们最近再查李三郎之死?”

      江慎初手心出了汗,果然薛老太爷就是诈他:“查出了一些东西,不过有些事情,还要薛老太爷您帮忙。”

      “嗯。”薛蕴对江慎初的坦诚还是很满意,这世间诸多矛盾争执,起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谎言。做人,要对自己坦诚,才能对别人坦荡。

      “李三郎的事情不着急,江终,我问你,你可知我们为何要读书?”

      江慎初略微思考一会儿,答道:“为求知。”

      薛蕴又笑了,仿佛猜到了他的答案一样:“‘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江终何解此言呐?”

      江终叹道:“然不可为此不读书。”

      “不错。”薛蕴点点头,“学问虽然不怎么扎实,心倒是好。”

      江慎初闻言,低下了头。

      “当有一日,你一无所有,仕途失意,亲朋远去,世人还要说你无用无能无知无耻。这时候,你便静下心来读书罢。”薛蕴走到江慎初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慎初此时,尚不能明白薛蕴这句话的意思。

      薛蕴招了招手,来了个仆从:“你把薛菀叫过来。”

      江慎初听到这句话,原本低着的头抬了起来,正巧薛蕴也在看他,被捉了个正着,薛蕴笑着问:“你和薛菀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江慎初一惊,他可不知道薛木青是如何对薛老太爷交待的,可薛老太爷既然问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在……在郭家庄的时候认识的,她采药的时候跌落山洞,我正巧遇到。”

      薛蕴闻言,坐了回去:“刚刚还夸你坦诚,这才过了多久,就跟我撒谎。你们年轻人事情,要瞒着我便瞒着罢,反正我说了,也算不得什么。”

      江慎初此时真是百口莫辩:“不是……老太爷您听我解释。”

      薛蕴捧起茶杯:“不听。”

      “外祖父,您又在做什么?”薛木青还没进门,就看见她外祖父在闹腾江终,叹了口气,“刀斧帮的事情是我对不住江大人,您又何必拿这件事情磕碜人家,您这是找我的不痛快呢。”

      薛蕴见薛木青来,把茶盏放了回去,瞪了她一眼:“我可就想要找你的不痛快。”

      薛木青无奈地摇摇头,给江慎初和江月度递了个眼神,让他二人见谅,又对着薛蕴道:“我这里有件顶不痛快的事情,外祖父您要不要听?”

      薛蕴皱眉:“关于什么?”

      薛木青直直地看着薛蕴:“二位舅舅。”

      “老陈,你去把我的人参养荣丸取来,多取几丸。”薛蕴一听是他那两个儿子的事,仿佛猜到了什么似的,“我年岁渐高,已经不管府中之事良久,得了空,更喜欢在青城书院坐着。我那两个不孝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也不知,实在惭愧。”

      薛木青说:“您光取人参养荣丸可能不够,让他们把益气养荣汤也准备好吧。”

      薛蕴一听,忙吩咐下去:“益气养荣汤也要准备几贴,顺便把吕大夫也接到府里来。”

      江慎初见这又取药又叫大夫的场景,忙道:“薛老太爷您放宽心,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薛蕴今年六十有余,年岁已高,若是因为这件事把薛老太爷气病了,这可得不偿失。

      薛木青等江慎初说完,笑了:“江大人您过虑了,外祖父一日一套五禽戏,身体好着呢。外祖父您也别信江大人的话,这件事,已经顶糟糕了,他这是在安慰您。”

      薛蕴点头:“那小子满嘴荒唐言,我是不信的。”

      江慎初艰难地从嘴角挤出个笑,他今日出门,应该看看黄历的。一旁的江月度乐不可支,对江慎初做了个嘴型“活该”。

      薛蕴拿到了一瓷瓶的人参养荣丸,就把屋子里的人驱散了,他沉下脸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说吧。”

      薛木青道:“此事,还是由江大人来说比较妥当。”

      刚刚还被薛老太爷嫌弃满嘴荒唐言的江小大人,担负起了向薛蕴讲述玉脉与露华浓一事的重任。他生怕吓到薛老太爷,一再小心措辞,可无论措辞如何委婉,玉脉之实、露华浓之恶,一条条人命,都是掩盖不了的。

      薛蕴听完江慎初的讲述,脸色倒是没有多大变化,薛木青补充道:“玉脉开采,已确认两位舅舅确实参与其中。至于露华浓,倒是不知。不过,不管知与不知,想必都能够借二位舅舅的手,查出露华浓的所在。届时,也可早日救出那些无辜被害的女娃。”

      薛蕴的手握住了那个装着人参养荣丸的瓷瓶,沉声道:“你们的意思我明白,江终,你放心,我薛家绝不会姑息任何一个作恶之人。你明日中午再过来,我必给你一个交待。”

      江慎初再次向薛蕴一揖:“江终替渝州百姓,多谢薛公大义。”

      薛蕴摇摇头:“谈什么大义,薛某一生致力于谨庠序之教,到头来,自己的几个孩子,一个都没教好。”

      薛木青见薛蕴有几分郁郁,忙做出一副不乐意的模样,到薛蕴跟前:“外祖父,您可不能说这样的话,您看看我,也是您教的,教得可好了,又聪明又懂事。”

      薛蕴没好气的拍了拍薛木青的脑袋:“你?!先把看账学会了再说,算个数就从来没有对过,还好意思说自己聪明懂事。”

      江慎初忽然想起来在李府的时候,李朗做的那几本账簿,他给薛木青看,薛木青的神色极为不自在……原来,这位书读得好得很的薛家九娘子,算不来账。

      江慎初没忍住噗嗤一笑。

      薛木青倒是无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看账算账这种事情自然有管家来做,我也不是不会算,外祖父您可不要求全责备。”

      “你也不是不会算,可你就是一次都没有算对过。”薛蕴无奈地摇摇头,“你这毛病,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你揪过来。罢了罢了,你先带着江家这两个孩子园子里逛逛,到时候中午留他们吃午饭。”

      薛家的园子不大,不一会儿就走完了,待得薛木青送江慎初和江月度二人出去,也不过两个多时辰的光景。

      初秋夜色微凉,今夜云层略厚,明月踪迹难寻,若有若无一点天光,倒衬得此情此景愈加凄凉了。

      薛家大宅院今晚所有的灯都被点亮了,薛老太爷发了话,让二位老爷一回薛府,就去致远居。底下人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敏锐地感觉到了要出事。

      薛家大老爷薛润,薛家二老爷薛泽,刚刚回了薛府,就听说父亲要见他们,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就去了致远居。薛蕴等这二人来了,一言不发,直接把他们带到薛府的祠堂。

      薛府祠堂,薛蕴给薛家列祖列宗的排位上了三炷香:“不肖子孙薛蕴,有负祖先,特来谢罪。”

      薛润和薛泽面面相觑,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薛蕴转过身来,看着他们,呵斥道:“跪下。”

      薛润和薛泽依言跪下,却仍不解地看着薛蕴,薛蕴见他二人这般模样,摇了摇头,不觉得生气,却觉得讽刺:“你二人可知罪?”

      薛润:“父亲……不知我和二弟做错了什么?”

      薛蕴看着他们,目光平静:“你们没有错,是我错了。”

      说完,薛蕴面向祖宗牌位,跪了下来:“朝廷法令禁止私人开采玉脉,薛润、薛泽二人知法犯法,与宋仲舒、李朗等人共分国财,私自开采玉脉,此乃不忠;为谋不义之财欺瞒亲父,此乃不孝;知‘露华浓’之恶而不报,暗中帮助宋仲舒经营,助纣为虐,致使不知多少无知幼童坠入深渊,此乃不义。此等不忠不孝不义之人,真正是枉读圣贤书,枉为薛家门人。薛家一门世代清正,已毁于此二人之手。薛蕴教子无方,百年之后,无颜面对薛家列祖列宗,今日只有撞死在祖宗牌位前,以死谢罪。”

      薛润与薛泽听到薛蕴这一番话,已吓得魂飞魄散,先是惊慌自己所做之事竟已被父亲知晓,接着又听到父亲为此要撞死在祖宗牌位前,忙飞扑上前,抱住薛蕴:“父亲万万不可,儿万死难辞其咎!”

      薛蕴仍然沉着一张脸,一字一顿道:“当年我因直谏从京城辞官,一怒之下,带着你二人一同罢了官,来到渝州。你二人饱读经史子集,都有经世济民之才,却因得我的缘故,一生仕途只能到此为止,是我对不住你们。”

      “可你二人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走上歪路啊!你们也为人父母,怎可忍心将那些无辜幼童送上死路,你家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就不是了么?怎么,就你家的孩子金贵,别人家的就命如草芥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跪祠堂痛陈错里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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