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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和尚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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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有如神助般,白袍小将福至心灵,喊道:“晚风姐姐!”
芙蓉一张俏脸僵住了,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抿着唇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她根本不希望他认出她。
故人相逢不相识,晚风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芙蓉。
周围一圈骑兵手持寒光闪烁的长.枪,小将跳下马,走到芙蓉面前,低头看她,笃定地道:“晚风姐姐,是你。”
他的表情并不丰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含着巨大的喜悦。
芙蓉有些不敢看他。
晓戎,曾经整日跟在她后面的邻家弟弟,现在已经长成了一个合格的男子汉,驰骋沙场,渴饮敌血。
而她,已经满身污垢。
曾经不爱红装爱军装的将门虎女,已经再也拿不起她心爱的十八般兵器,再也读不进哪怕一页兵书。
父亲送她的汗血宝马,也早已老死马厩。
“是我,那又如何?”
“晚风姐姐,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你。你去了哪里?过得还好吗?”白袍小将噼里啪啦地问道。
芙蓉将散落的鬓发撩到耳后,轻描淡写地道:“还行吧。”
随即,一阵沉默。
白袍小将望了望芙蓉,又望了望快要烧尽的山庄,过了不知多久,才道:“晚风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这里杀人啊。”芙蓉唇边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淡淡地道。
家仇已报,她本该高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阵难以言喻的疲倦和迷茫涌上了心头。
张思颖舒了口气。
白袍小将一噎,愣住了,他倒吸一口凉气,“姜家乃是有名的积善之家,晚风姐姐,你……你为什么……”
接下来的话他已经说不出口了,他手指抖得可怕,也觉得面前的人陌生得可怕。
就像是有人偷走了他晚风姐姐的躯壳,在世间行走一般。
“积善之家?”四个字在唇齿间咀嚼,芙蓉迅速挂起了妩媚的笑容,讽刺地笑道,“呵!他也佩?!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小将严肃地道:“圣人曰仁,姜家族人,为人臣子,恭敬忠诚;为人子嗣,孝顺父母;为人父母,慈爱和善;与人交往,诚实守信。这还不是善吗?”
芙蓉冷笑一声,一步步逼近高她许多的白袍小将。
“善?你所谓的善,是什么?
屠我满门,是善吗?构陷英雄,是善吗?十年幽禁,是善吗?啊?”
每一句逼问,都让芙蓉的气势节节高升,她每前进一步,白袍小将就后退一步,被芙蓉压制得气势全无。
张思颖在后面看得十分欣慰。
“你说啊!邱晓戎,你说啊!!”怒气染红了芙蓉的眼眶,却使得她有了一种更加真实夺目的美。
“善与不善我不清楚!但是我敢肯定,季家灭门惨案绝非姜家所谓!”白袍小将忍无可忍地道。
“绝非姜家所为?你亲眼目睹了?还是你亲耳所闻了?你敢说绝非姜家所为?我可是亲眼所见,满门被屠那天姜子阳从我家大门踏出!!”芙蓉又气又急又难过地道。
骑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拦一拦。
副将则是笑眯眯的。
而张思颖,已经彻底淡定了。
芙蓉大声,白袍小将吼得比她还要大声。
“因为灭季家满门的正是你的母亲——一个戎狄的细作。”
无法忍受自己的好友蒙受不白之冤,白袍小将情急之下,真相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心下咯噔一声,心想坏了。
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的沉默让人更加窒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屏息吸气,眼睛眨都不眨。
话音一落,刚刚还叉着腰几乎用葵花般的指尖戳死小将,逼得小将一退再退的芙蓉的脸色冷了下来,声音很平静地要求:“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就像在问你吃了没有,要不要在这里吃个饭一样。
张思颖心想,真霸气。
白袍小将破罐子破摔地道:“我刚刚说,灭季家满门的,是你的母亲,一个戎狄细作。”
大约是已经经历过最令人绝望的悲痛,最令人沉醉的快乐,这样的消息,并没有让芙蓉失态。
当然,她那张涂脂抹粉的脸,也很难看出什么变化来。
芙蓉的身子微微晃了晃,随即用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道:“哦,难怪,动作那么快,下手那么准。”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谁能想到呢?堂堂将军,竟被戎狄细作所惑。”
无知无觉中,细流般的泪水从芙蓉眼缝中流出,她本人却是一无所觉。
谁能想到呢?堂堂姜家少族长,竟被一女子所惑。
以至真心不存,性命不保。
***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君不识本心,以至同床异梦,情深缘浅。妾不识本心,以至酿成大祸,夫妻缘灭。”
“真是可惜了原本的一段美满姻缘。”
说着可惜,其实也并不可惜。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线,但是命运线并非一成不变,它很有可能因为一只蝴蝶扇动的翅膀,引起巨大的变化。
原本的天作之合,也有可能因为伴侣双方的不坦诚,以至于关系破裂。
谢安歌清楚地看到,系在芙蓉无名指上的红线,断了。
她无名指上就一条结实的红线,按理说应当与她命中注定的丈夫,一生一世人才对。如今,红线已断,红鸾星隐,她以后大约就是个孤身只影一生的命了。
所以,不要盲目相信所谓的命运,或者说剧情。
谢安歌对这件事的后续发展不感兴趣,就带着新的心得离开了。
斗转星移,寒来暑往。
岁月就这样静悄悄地逝去了。
整整一年,谢安歌虽然一直在南梁境内打转,但已经走过了很多地方,逢庙便入,游览兼挂单,顺带与其他僧人论法。
因为他带着度碟和建康城政府给出的路引,还有师父戒嗔法师的推荐信,所以如他出发前所预料的,南梁各大寺庙都很欢迎他,也给予了他很多方便。
这样一边游玩一边学习,谢安歌的前进的速度并不快,愉悦度却保持着一个比较高且平稳的水平。
行走在天地之间,看万物枯荣,四时轮转。
跟上个世界看到的,跟在法华寺内看到的,似乎是一样的,似乎又是不一样的。
昨天看到了路边的一朵花,今天又看到了这朵花。
这朵花还是昨天的那朵花吗?有没有可能是昨天的那朵花已经凋谢了,花枝上又开了一朵新的花?
如果昨天的那朵花并没有凋谢,那今天的它还是昨天的它吗?
这个世界上有永恒吗?永恒存在于心,还是存在于物质上?
花开了,很快又谢了。
这不是永恒。
但是谢了的花,落到地上化作春泥,从根到枝,来年在枝头上再次绽放。
这算不算另类的永恒?
今年的花谢了,明年又开了,后年,大后年,大大后年……它还会继续开下去。
这是永恒吗?
这是一朵花的永恒,还是花树的永恒?
花会谢,花树会死,但是这种花,只要不灭,就会不断地开下去,和孕育它的星球,相伴永远。
所以,这算是一种花的永恒吗?
再放大来看,星球也有诞生、成长、衰老和灭亡,那么,一种花的永恒还能称作是永恒吗?
人类存在的时间相对于星球来说,是那么短暂,不过是许多年里那短短的一秒钟。
人类所认为的永恒,相对星球而言,会不会只是一瞬间?
没有琐事烦神,谢安歌的思想得到了最大值的放纵与徜徉。
他思考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可能有意义,可能没有意义,可能与道教相关,也可能与佛教相关,也可能都不相关。
思考得越多,问题就越多,谢安歌越能明白自身的渺小,以及大自然的广阔与伟大。
这种行为也许有意义,也许一点意义也没有,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但谢安歌享受这样的“浪费时间”,感觉很美妙,很舒适。